《关联》冀秧

987、巧者劳而智者忧

　　按常规领导干部上任前要拜会主要领导，可文穆杨就来了个不走寻常路，没跟着郑文炳他们去办公室，而是来到了院子里的旗杆下，仰头望着光秃秃的旗杆。

　　旗杆是升降旗帜用的，但这里的旗杆是升降国旗用的，国旗是国家的象征和标志，象征着在党的领导下的革命人民大团结，旗杆象征着全国各族人民，共同支撑起伟大的祖国。

　　刚来到一个新的陌生的环境，不仅要让同志们团结起来，还要让同志们各尽所能，在各自分管的部门的齐心协力下，解放思想开拓进取，为国旗增辉，为旗杆加力。

　　仰望旗杆还有一个意思，因为一会的见面会，他想快刀斩乱麻，直接宣布改制方案，把一些臃肿的部门砍掉或合并，把一些无所事事的人员进行整编，让他们发挥新的作用，合并、整编会触及到个人利益，如果坐在一起扯皮，时间就会白白浪费。

　　战得宁是彻底的改变了，帮助曾志平重新贴完对联，站在大门口当起了引导员，因为有些部门的领导回家吃饭，还不认识文穆杨，他在大门口见人就说，“看到旗杆下站着的年轻人没有，他就是改制组组长文穆杨。”

　　有的人微微一笑没当回事，看了一眼就去了办公室，有的人还真向文穆杨走了过来，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大姐姐就推着自行车走了过来。

　　大姐姐来到大男孩文穆杨身后，见自己支自行车他也没回头，就半开玩笑的问，“文组长，看什么呢这么聚精会神，是不是想家了？”

　　文穆杨是什么人，战得宁跟她说话都听到了，还用回头看她吗，继续仰着头说道：“大姐，你说我看什么呢，猜对了有奖。”

　　大姐一听文穆杨也带着玩笑，走到文穆杨身边，和他肩并肩一起向上看，可是看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现，就又向文穆杨身边靠了靠，几乎和文穆杨头挨头了，可是还什么都没看见。

　　文穆杨一扬手，拉开了跟大姐姐的距离，“大姐，你没看见上面飘扬的国旗吗？”

　　国旗，哪有国旗，但大姐姐真是不简单，马上想到了文穆杨的反语，这上面缺国旗。

　　大姐姐来到文穆杨面前一个立正，“你好文组长，我是工青妇科长张春霞，本来升挂国旗不归我管，但你下命令了我坚决执行，开完会我马上筹款买国旗。”

　　筹款买国旗，让外人听了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可是在林同就是这么个情况，财政所一分钱没有，发工资还要看信用社的脸色，一句话钱还没拨来，你就得等，不等你去县财政局要啊，看看你怎么被呛回来。

　　这个情况文穆杨知道，但还得装作不知道，否则了解不到真实情况，“春霞大姐，买个国旗还用筹款吗，党政办连这几块钱都没有？”

　　听文穆杨这么说，张春霞以为文穆杨真不知道林同的实际情况，左右看了看，“文组长，我不是向您打小报告，我是就事论事，甭说几块钱，就是几毛钱党政办都没有，我们已经三个月没发工资了，票据半年都没报销了，不筹款国旗根本挂不上。”

　　文穆杨想到了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有家的可以回家吃饭，他们这些家不在当地的吃饭怎么办，到供销社吃饼干，还是像原先那样派饭到乡亲们家里吃？

　　“春霞大姐，院里的人有多少人带饭，有多少人到乡亲们家里吃派饭，你统计过吗？”

　　张春霞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文组长，你还没吃饭吧，我带了饼子，你先吃一个？”

　　文穆杨一摆手，声音严厉的说道：“回答我的问题张春霞同志。”

　　张春霞一看文穆杨非常严肃地问话，明白了，文组长是在了解情况，吃饭不重要，了解情况重要，“对不起文组长，我没做过统计，估计…。”

　　估计就是不准确，不精确，单位也好，个人也罢，如果什么都用估计推测，这个单位，这个家庭，就会遇到不知道的事情时因为准备不足，而惊慌失措，手忙脚乱。

　　文穆杨又一摆手，“估计估计，什么都估计，就不能准确的说明一件事情，刚才问你为什么筹款，你跟我说没发工资没报销，这是私事，同志们不吃饭是公事，公私要分明我的大姐，否则林同还是估计推测的林同，永远成不了肯定的林同，好好想想吧大姐。”

　　张春霞虽然很聪明，但听完文穆杨这番话也蒙了，这么多年没有人跟自己这么说话，这个文穆杨是年少轻狂，还是胸有成竹？

　　见她发呆，也不管她在琢么什么，文穆杨拍了拍她的自行车，“大姐，你家上班不太远，用不着自行车，把它卖给我吧，现金交易。”

　　也不管张春霞同不同意，文穆杨从挎包里掏出五张大团结塞到张春霞手里，“少了就这样，多了你去买国旗，顺便买些笔记本和圆珠笔回来。”

　　这台自行车是张春霞未来婆家下的聘礼，如果给卖了怎么跟对象交代，但一看文穆杨这么霸道，还不能把钱退回去，怕文穆杨认为她嫌少，就伸手拉住了自行车货架子，“文组长，这台自行车我不卖，我可以替你重新买一辆。”

　　张春霞的情况文穆杨一清二楚，他为什么非要这辆自行车呢，因为他发现张春霞婆家是方成的，由于能源项目占地，她婆家发了一笔小财，如果把自行车买来了，她婆家还能再给买一辆，下一步让她担任财政所所长，她就有了启动资金，否则难做无米之炊。

　　文穆杨摇摇手指，“张大姐，我就要这一辆了，别的不要，但别忘了这是五张大团结，到时候你得还我，公是公私是私，走了，到点开会了，你去买笔本。”

　　张春霞听糊涂了，“什么，什么还你，自行车你不要了？”

　　文穆杨没理张春霞，对远处的赵牧之做了个手势，然后跑向了郑文炳他们。

　　郑文炳已经等在会议室门口了，见文穆杨跑过来，董学升只是对文穆杨点点头，然后一伸手，“郑部长，文组长来了，可以开始了。”

　　刘福建也一伸手，里面的人一见郑文炳进来了，起立鼓掌，郑文炳一边鼓掌一边琢么，还别说，这次几个人同时起来，木板子并没倒，看样子这些人已经习惯这种技巧了。

　　文穆杨跟党政办主任小声的说了几句后，然后跟进来一看，这是什么会议室，和自己小时候上课的教室差不多，一排一排的长条大木板子，下面用石板支着，座位是长条的小木板子，底下用半头砖支着，最前排的领导位置要好些，摆了几把凳子。

　　刘福建对郑文炳一指中间的位置，“郑部长，您坐中间，我们以你为中心，围着你坐。”

　　郑文炳坐一把，董学升坐一把，刘福建坐一把，还剩了两把凳子，范炳江不能坐啊，就看向了文穆杨，文穆杨也不能坐，直接坐到了木板子上。

　　其他人也没坐剩下的两把凳子，也跟文穆杨一样坐到了木板子上，这些人好像开会就是这么松散的样子，一坐下，会抽烟的掏出了烟，不抽烟的把鞋脱了抠起了脚丫子，有几名女同志竟然掏出梳子梳起了头。

　　文穆杨看向了郑文炳，因为这个时候自己还不能多说话，郑文炳也看到这些陋习了，但他是县领导，也不能说，看向了董学升，董学升已经习惯这种状态了，以为郑文炳让他开始呢，站起身拍拍手，“安静了同志们。”

　　嘴上安静了，但手里的动作没有停止，该抽烟还抽烟，该梳头的还梳头，这种状态是多年形成的，想一下子改变过来就要下猛药，改制组组长管不着纪律的事，以副主任的身份去管还怕二位主官有意见，怎么办，对，成立纪检组，先抓纪律作风建设。

　　郑文炳发现文穆杨一会皱眉一会又舒展，知道他是为了会场的纪律在揪心，可是这种懒散的状态不是一日形成的，要想改变得费点脑筋了。

　　董学升没在乎这些，一挥手说道：“同志们，今天这个见面会就一个议题，由县组织部副部长郑文炳同志宣布县委的任命，同志们鼓掌欢迎。”

　　郑文炳摆摆手站起身，然后拿出文件，“同志们，根据县委常务会议决定，任命文穆杨同志为林同公社改制组组长，组员有董学升同志，刘福建同志，范炳江同志，于海江同志。”

　　郑文炳等着鼓掌呢，可是没用人鼓掌，看了文穆杨一眼他又接着说：“这位就是文穆杨同志，这位是范炳江同志，于海江同志在搞调研还没到，你们先互相认识一下。”

　　文穆杨站起身，用明亮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圈这些满不在乎的同僚们，然后大声地说道：“同志们，我就是文穆杨。”

　　这些人有的对文穆杨报以微笑，有的人看了一眼他又低下了头，只有一个人拍了一下手，他就是曾志平，范炳江一看不能冷场啊，一个立正，“同志们好，我叫范炳江，以后咱们一起工作了，请多多支持我的工作，谢谢。”

　　见鬼了，范炳江说完谢谢，曾志平竟带头鼓起了掌，范炳江一看尴尬了，不给组长鼓掌给我鼓掌，吓得赶紧摆手，“不用鼓掌不用鼓掌，我是在文组长领导下工作。”

　　在文组长领导下工作，你把话说完，领导下干什么工作啊，说半截话让人家猜啊，郑文炳一摆手，“文组长介绍了自己，你们这些委员也介绍一下自己的情况。”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竟没有一个人站起来介绍自己，董学升一拍桌子，“你们什么意思，郑部长的话听不明白吗，杨宝臣同志，你带个头。”

　　刘福建嘴角露出了微笑，文穆杨，看到了吧，别以为你是组长就有什么了不起，基层工作就是这么复杂，你先跟董学升套进乎，然后又跟我手拉手，他们看不到你自己的旗帜，谁愿意跟你走，他们都明白，走错了可就回不了头了。

　　杨宝臣现在是副书记，原先的革委会副主任，在林同有不少追随者，他不是看不起文穆杨，而是他要是先介绍自己，就得表明态度，但他的态度就是风向标，其他人要跟随，跟正确了还行，要是跟错了，就要在董学升刘福建的夹击中生存了，所以他在犹豫。

　　董学升叫他介绍自己，他不能没反应，慢腾腾站了起来，“你好文组长，我是杨宝臣，现任林同副书记，欢迎你来林同公社工作。”

　　杨宝臣介绍的中规中矩，可没表明态度，但文穆杨善于抓机会找漏洞，“杨副书记，你欢迎我来林同公社工作，林同公社还存在吗？”

　　杨宝臣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漏洞被文穆杨抓住了，而且遭到了犀利的反击，瞬间涨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