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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其乐融融 ...


  •   果不其然,怀叔的大黑车肆意地像欢快的小马驹,直接驰骋到喷泉池旁边,估计是累了,得饮水休息片刻。
      怀叔身着藏青呢衣,老式的灰色羊毛背心,翻卷的白衬衣领口,没打领带。怀叔下车,然后“砰”的一声关上车门,这时,后车门开了,敬叔下来,笑嘻嘻的,一年比一年喜气,然后搀下身穿大黑妮子衣,裹着围巾,带着小礼帽的老爷子,那发白的胡子皱巴着,拉着脸——不开心。
      “进屋说吧!”老爷子示意站在他身旁,一脸着急的怀叔,怀叔很像老爷子,高大清瘦,面色微黄,那眉毛一直皱着,瘦长的脸上,鼻子倒是挺挺的,嘴巴细溜长,络腮胡的地方灰拉拉的,跟头发一样,哎,上了年纪的人,哪能如小伙子般。
      “行行,走!”怀叔一张嘴,那满嘴的牙齿出奇的细长,他跟老爷子跨的步子出奇的大,就像两艘并行的船,怀叔还是比老爷子显得高大,一边走着,一边扭头看着老爷子,观察着,只有敬叔,一直笑嘻嘻的,拿着包,跟在他们身后。
      “爷爷,怀叔敬叔!”突然觉得自己就是跳出来的小丑般,出来干嘛!
      “太好了!”怀叔一看到我就立刻笑嘻嘻起来,嘴里登时闪出亮闪闪的金牙光芒!“啊哈哈哈,老董事长这不都准备好了么!”
      “嗯哼!”老爷子倏忽双眼不屑,眯成一条缝,向上扬起四十五度刚好!多么倔强的老头,每一个动作都在向你示威,不屑一切,然后提着拐杖,径直去了书房。
      “他兄,这不是好事嘛!哈哈~”怀叔快言快语,激动地把双手拍的“啪啪”响!我那伟大的敬叔,嘿嘿一笑,不可置否;但是,这人在真正老孙家人面前,是不会有明确的表态的,作为老爷子的秘书,有至上的权利,却也处处活得小心翼翼。
      “怀哥,您先请。”怀叔啊林叔啊,包括已故的顺叔,都大敬叔近两轮,敬叔对待他们大有“长兄为父”的标准,除了尊敬就是尊敬。老爷子说过,这孩子是这个人才,但活着累,放不开。
      “二姐,你也先请。”敬叔谦让着,我最不喜欢他这小心翼翼,便很自然地上前,挽着他的胳膊,
      “敬叔,我打心眼里心疼你,收我作干女儿呗!”这是我与敬叔会经常开的玩笑,敬叔每次说完,都会满满父爱看着我,一直把我从小看到大。
      “嘿嘿!”敬叔温暖幸福一笑,标志的鬼子笑,却是温暖满满,“喏,老董事长该舍不得了!”
      “嗨,”自己便觉得扫兴,因为在我的意识里,做敬叔的孩子应该是幸福的,“我在外面挨冻受罪,老爷子心疼我没?”
      “喏,肯定心疼,只不过在心里不说。”敬叔这么一说,倒是觉得丹麦折腾是值得的,“你爷爷,老董事长,到那一步,也是没办法的事。”
      “哎,我也不计较,”我挽着敬叔的胳膊,像久别的父与女,“但是还是难过,他老人家坐暖阁,哪里知道丹麦那个冷呢!”
      “冻不着,员工待遇都好着呢,”敬叔听罢便开始为老爷子辩解,“嘿嘿,老董事长啊,嘴硬心软,几次叮嘱金家公子照顾你,喏,我都在面前,电话都是我拨出去的——”
      “金家公子照顾,哎,孙家金家,怎么就那么乱呢,纠缠在一起,”我低头叹气,
      “你以后多听你爷爷的话,就算不同意,也换个温和的方式跟他说,别动不动就吵起来,你多大,你爷爷多大,你经得起,你爷爷能经得起?”敬叔语重心长,倒是把我说我不是了,我连连叹气;
      “敬叔,我是不是骑虎难下了?”
      “嘿嘿,那叫‘插翅难逃’~”
      当我推开书房的门,里面两个老烟枪,一个叼着烟斗,一个咂着香烟,吞云吐雾,好不自在。
      怀叔斜靠在沙发上,老爷子坐到办公桌的转椅上;怀叔热得敞开衣襟,老爷子直接将外套帽子围巾扔到旁边的沙发靠背上;
      “小玥过来,你爷爷有话要交代你。”怀叔露出微笑;
      “我也要汇报工作的怀叔,”我讪讪地走进老爷子的桌边,老爷子无所谓地在烟灰缸上敲了下烟斗,
      “嗯哼,说吧。”
      “去丹麦这几个月,接触一线生产流程,接触了部分供应商,大概知道了生产与销售。”然后突然就没词了,不想说下去,“就到这里吧。”我咧着嘴角,期待老爷子挥一挥衣袖,将我抛到十万八千里外,但是这老家伙却淡定得很,
      “嗯哼!”
      “哈哈哈!”怀叔哈哈地笑了起来,“年轻就是年轻,慢慢历练才中。元生叔,把二姐带到公司,跟你一两年,让敬伦多跟他说说,这个人,还是自家的好,别最后敬伦跟小金比二姐还懂公司——”
      怀叔话里有话,
      “为什么你们会有这种想法?”我心里一下子便起了火,觉得不吐不快,我觉得敬叔是最适合接老爷子的班的,但是这句话我用牙齿咬住了,怀叔见我怒火中烧,便摸着嘴笑,像是笑我与金立那浅薄的儿女情长,让我迷了双眼,
      “不管外人内人,大家都是认真做事的,哪有一点对不起我们家的,没有;那要说有,那也是你——”我用手指着老爷子,“那也是您没把厚爱分配好,这才起了争执!”
      说罢,老爷子跟怀叔竟然“嘿嘿”“哈哈”地笑着,而同时,我的内心却为两个外人——敬叔和金立,波动着,充满了保护的欲望。
      “元生叔你忙,我公司还有事,先去处理下。”怀叔说完便走了,然后我与老爷子就尴尬地对着,叭叭的吸烟斗的声音几乎成了书房的雷鸣声。
      过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敬叔才敲了敲门,进来,身后还跟着风华哥。风华哥那双比水晶还澄澈的大眼睛,道尽了心里的怯懦与服从。
      “来啦!”老爷子将烟斗头直接扔进烟灰缸,那一明一灭,像生与死般。
      “大爹,”风华哥蹙步上前,“这一会儿让我不信,一会儿又让我——”
      “拿来!”老爷子一伸手,风华哥便乖乖地交出算命的铜钱串;
      老爷子将双手弯曲,两手交叠,铜钱在手心轻柔地碰撞,不知摇了多久,却迟迟不肯松开手心,
      “风华啊,”老爷子忽然停下来,双眼如炬,
      “哎哎,大爹你说——”此时的风华哥里面白衬衫,精炼的短发,银灰的西装裤,
      “你小子有没有偷偷给我算过寿星?嗯哼~”老爷子像是开玩笑,又像是极其认真,寻找一个自己本不需要的答案;
      “没——没,”风华哥结结巴巴,几乎要急得哭了般,极其的委屈,却也极其的睿智,人神相通,是需要慧根的,但是窥探出生之奥妙和死之归期,对风华哥来说是痛苦的,极其痛苦的。
      “嗯哼!”老爷子毫不介意,忽然把手中的古铜钱摇得更响了,铜钱声躁动不安,如嘶鸣如叹息,“哗啦”铜钱便落下,蹦跳,滚落,快速地的旋转滚动——命运就是这么的不定。
      “风华,不管你看到知道算到什么,不要说。”老爷子拂拂袖子,重又拿起烟斗,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到窗口,窗外,一切都是那么的生机。
      风华哥看了一眼,便退到敬叔身边,不作声。
      “嗯哼,”许久,老爷子才转过身来,我不明白,此时,他怎么想着给自己算命了,自是不信,但是变数里却也藏着一些不变的,可预测的东西。
      “大爹——”风华哥低着头,不再看谁的眼睛,
      “回去歇着吧。”老爷子招招手,突然像是痛失亲人般,巨烛倾覆,一时烈焰熄灭。
      “大爹,你宽宽心。”
      “嗯哼,”老爷子再次无力地挥挥手,风华哥便转身要走,“嗯哼,风华,好好过日子,有家有道的。”
      “哎,大爹,我记住了。”说完,风华哥便走了。
      “人老就不中用啦。”老爷子旁若无人地整理着袖口,翻来覆去,看着自己的手心手背,然后轻轻地摸着手旁边的文件;
      “敬伦,那边怎么说?”像是无心,倒是满满的在意,老人打发自己,是那么的不容易。
      “又进监护室了。怎么弄,明天去下吗?”敬叔满脸凝重,这么一说我心下便猜到是谁,心里无限地疼着金立。
      有好多事情,总不会让我们太明白。
      “准备下,去看看。”老爷子一边拿起资料看着,一边颤颤巍巍的,“二姐,你也准备下,一起去。”
      “恩。”答应完,自己却并迈不开腿离开。敬叔离开前示意我,我都明白。
      大宅子静悄悄的,老爷子一个人怎能不寂寞。
      金家爷爷是金立陪着,真好,金立最起码是不会惹金爷爷生气的人。而眼下的这个老头子,儿女是比金家的多,但却没有金家爷爷的福气。
      孤独,对一个老人来说,残忍至极,像是项上架的刀,扭头便会被割伤。
      陪伴,理解,支持,延续,像是老人家续命的药。
      “您休息下,到了饭点,看看油叔做了什么好吃的!”我微笑着看着老爷子,赶紧过去将他扶起,一抓他的胳膊,心便一疼——就剩骨头了。拿这身皮包骨,怎么去跟岁月拉锯战。
      “嗯哼,”老爷子哼哼地笑了,起身,“你油叔就没想伺候好我,整天喊着一两个人不好做饭,准是大肉圆青菜面条,都没他们说书场的下酒菜好,嗯哼哼~”
      说罢,我们相视一笑。
      我想,金立在家应该就是这么陪着金爷爷的吧。
      油叔是一个感性的人。料到今晚是顿大餐,厨房里热火朝天,餐桌盘盖盖着满桌菜肴。不一会儿,油叔便一手拿着大勺,一手端着菜出来,满脸洋溢着敦厚老实,
      “老董事长,坐下尝尝——”
      “嗯哼,这回把我当回活人啦!”老爷子也是幸福满满,不再计较铺张浪费,笑嘻嘻的,抖抖袖口,把拐杖靠在身后,便坐下,“活着就要好好吃喝,等挂墙上了,就只能巴望那满桌菜了。嗯哼!”
      “叔,莫说这伤心的话,这顿饭我请你,不要心疼钱。”油叔一激动,含着泪便脱口而出,字字有声有力!
      “嗯哼,还是我请吧,我能比你穷到哪去?”老爷子也是幽默,哈哈哈,大家笑作一团,“都喊出来,这么多菜,人多点吃,才热闹。”
      “哎哎!”油叔更加的激动,“把手里活清了,跟老董事长一起聚餐!”
      说罢,自己摇着大勺,晃晃悠悠地回到后厨。那些小徒弟们,像是十六七的大姑娘,扭扭捏捏的,要么一哄而至,要么一个看一个,不敢向前迈步。
      “说书的,说到哪里了?”老爷子一边吃着,一边问着,小徒弟们低头吃饭,净吃着眼前边的菜,陪着笑不作声,只有油叔昂首挺胸,捋着袖子,露出结实有力,肥如琵琶腿的胳膊,肌肉凸出,劲道了然。
      “没说到哪,哪还能说书呢,忙,后厨忙!”油叔一边嚼着肉,一边嘻嘻笑,打着哈哈;
      “嗯哼,敢情那碗面条是仙丹炼出来的?耗时费功夫的,不如下次就搞搞这桌上菜吃吃,不能耽搁你传经授道。”老爷子像是认真,看着满桌的菜对比着,我低着头偷笑着,
      “老董事长,俺师傅都在说你的好嘞!”又是那个小徒弟的声音,
      “你那历史都讲到当代现代了?嗯哼~”
      “老叔,你看你说的,平时没事,一喝酒就把不住嘴,嘿嘿~”
      “那酒那肉,没进错人肚子,下回,给我张票,我也听听!”老爷子像央求般,油叔连连摆手,
      “你们都是有文化的人,放你们进来还了得,直接砸我的场子喽!”
      “哈哈哈哈!”又是一通笑!
      老爷子自是高兴。这份快乐,多么容易,却让他这么的开心。
      吃完饭,他拄着拐杖,在靠近后厨的旁边来回走着,后厨每天总会定点定时地看着电视剧或者是综艺节目,那一笑,便是哄堂大笑,家像是有了人气;
      老爷子一边笑着,一边作不理解状摇着头,一边轻轻踱着步子,让快乐带着自己快乐。
      “辛苦你了。”当我伴他左右,帮他在书房处理公务,突然,他老人家停下笔,摘下老花镜,和蔼地看着我,欣慰地笑着说。
      “说得我都惭愧了。”我把手中的资料顺好,便堆放在老爷子的案头,然后坐到旁边的沙发上,这沙发,我还曾在上面玩闹撒泼,像个三岁的娃娃。
      “嗯哼,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即便没有这个心思,也百口莫辩;
      “哎,”我轻轻叹了口气,表示无奈,
      “嗯哼!”老爷子嗯哼一声,像是破案高手,一眼看穿我的把戏;
      “曾有那么几分钟,我想着踏踏实实跟在您身边学学。”我坦诚,“但是您老人家也学会带有色眼镜看人,您说我是不是够大度了,丹麦那个下雪跟刮风一样容易的地方,您老人家直接把我从别墅弄到公司员工宿舍去,您怎么不怕我买张机票回扬州呢!”
      “嗯哼!这可是二姐自己要去的,干不好你也堵不住自己这张嘴!嗯哼!”老爷子也是沉得住气,拿起文件挡着自己的视线,然后低着头,从老花镜上瞟着我;
      “金爷爷怎样了?”
      “身体硬朗得很!”老爷子立刻斩钉截铁,“我们这些硬骨头,阎王想收,小鬼也拖不动!”
      “我奶不是这么说的,”我突然想到奶奶会说的话,“‘阎王让你三更走,谁敢留你过五更’——”话未说完,老爷子便“哼呲”一声,以示对奶奶观点的不屑。
      “还是有抵抗,有点斗争的好点,这不印证了那句话,‘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不愿再让老爷子睡前心里堵得慌,便顺着他说了句;
      “要活命,得跟自己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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