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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最狠的责罚 ...

  •   饭后,我打量着他们三个人,终究想不出来。金立跟童先生走着走着,便像是有事情般,到哪里去商量了,金立把外套跟包放到我手里,童先生也是把东西放到心海手里,心海满心期待,犯了少女的花痴。
      不知不觉,我跟心海走到了摩天轮的前面。这风正面对这我们,将头发全部梳理到了后面。
      “我不玩这个,回去吧。”
      “不玩就不能看看啊!真是的,现在活得一点精神都没有!”心海不耐烦,但也不想我走,看就看呗,我又不坐这个,别把命都喊没了。
      我把金立的外套整理了下搭在肩膀,否则受凉肩周炎就会发作。这么一整理,就摸到了车钥匙,心里一激动,眼珠子一转,没见到他们,开溜没问题!
      就在这时,心海和旁边的游人不约而同地捂着嘴惊喜起来,我抬头一看,那摩天轮就像被谁施了魔法,每个座位都像喷花的飞泉一样,喷出了鲜红的花瓣,这一场雨,下的真是浪漫,心海抱着我跳着,太美了,风使花瓣飘得更远更香,花瓣落到身上手心,忍不住要凑近鼻子闻一闻,是哪位男子这么有心!
      玫瑰花的绚烂中,童先生抱着玫瑰花,边跑边喊,“老婆我来啦!”心海笑得激动地捂着脸,趁此时,我赶紧拿出车钥匙,趁着花瓣尚未落地,奔跑在花香中,真美,真美,真浪漫!
      但是我得上路了。这样对我跟金立都好。我钻进车里,迅速离开。也许这路我是陌生的,但是回家的方向只有一个,往北就对了。我掏出包里夹层的老爷子的纪念章,不禁感怀,悬挂于前方。
      “心玥你去哪里了,你装傻啊,金立着急布置这个你跑什么——”
      “你妹真不懂浪漫——”
      “闭嘴!”
      “那人都走了。”
      我不敢吱声,听完就挂了电话。赶紧回老家,没有事情去做,人会荒废掉的。这也是能理性对待金家最好的办法。

      赶长路的奇迹是什么,是让你见识到,一片云,一地阴,一方雨。太阳是依旧的,概率在云和风上。一路,一会儿如进地狱,一会儿又如入天堂。
      但,终究,我还是跌跌撞撞摸到了老家。
      这边,显然已经飘了初雪。但是初雪太薄,抵不住第二日的小阳。看门的不再是那个张口就喊“小乖”的顺叔了,是个陌生的面孔,还近来将我盘问了一圈,便心里真的感受到老爷子儿孙情薄了,谁回家还要被盘问。
      直到,我说自己是“孙家的二姐”时,仿佛一切都化开了。门卫打了电话,然后看着我不停地笑着,不多久顺婶第一个大步流星地奔了出来,
      “是二姐,是二姐,要死啊这孩子!”顺婶竟没有我想象中来得苍老,反而觉得白胖了许多,以为她是在责怪门卫,我刚想解释,“这死孩子,你又做什么惹你爷爷生气?”
      我赶紧下车,把钥匙给了门卫,叮嘱他洗洗车。便被顺婶一路拽着小跑,
      “顺婶怎么了?你别吓我~”在我的印象中,顺婶不是一个把我们爷孙俩矛盾扩大的人,她恨不得我们爷孙俩的矛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哈哈最好,这回是怎么了,我竟还赔着笑,撒着娇;
      “还笑出来,你爷爷在后门西边薅草,乖乖啊,你这次是闯什么祸了,婶也不能劝了!”听到“薅草”这两个字,我的心立刻收紧了,脊背冒着冷汗,顺婶老泪纵横,揉得眼睛通红。
      “多久了?”这次是要扒几层皮才能抵罪,我突然觉得气短要死过去般,想哭也哭不出来;
      “从早上到现在。”顺婶几乎拽着我,我自己都能感觉自己的双脚失去了左右的节奏,爷爷“薅草”,我这辈子只见过一次,那是奶奶要他给钱给几个孩子,爷爷怎么说奶奶就是不依不饶,加上外面对兰奶奶的传言,舆论的压力和家庭的不和,把一个倔老头逼疯了,他赤手空拳,不日不夜,不吃不喝,扯着园中的草,不管是荆棘还是刀茅,他像疯了一样,扯得满手伤痕累累鲜血淋漓……那也是寒冬的天,奶奶抱着我在屋里,流着泪,扭着鼻涕,骂道:“这老东西没人性,疯了,疯啦!”
      这没日没夜不吃不喝,工厂撂下不管了,上下一团糟,本来相聚的儿孙也个个吓走了,一个子都没得到,就此,爷爷扯着草,奶奶流着泪,那两日,日日夜夜,都像是地狱的煎熬,最后奶奶一边用手巾擦着眼,一边顶着风雪,颤颤巍巍,走到浑身湿漉漉嘴唇泛白,浑身依旧气得打颤手上满是茅草叶伴着鲜血,那头发在北风中梳理得倔强,
      “他爹,好啦,我来给你赔不是啦!千错万错是我的错!”奶奶便“噗通”一声跪在爷爷身后,我随着顺婶往外跑,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情,哭得很伤心。
      奶奶这么求情,爷爷恶狠狠地盯着她,从干白发裂的嘴唇咬出几个字:
      “老东西,都听你的,家早就没了。”
      说完便甩袖而去。
      这段记忆,是所有人不愿意提及的。那时,自己还不懂事,今后也没人再敢提及。但确定的是,所有的隔阂跟矛盾都是那时种下的。
      老爷子一辈子跟天斗跟地斗,他何曾屈服过。
      远远地,便看见那个穿着白衫的老者,赤手空拳地扯着茅草,旁边跪着敬叔。此刻脚下一软,方见事态的严重,那干裂的土地,猛地迸溅出的土腥,砸的眼睛脸颊疼得很,就像是被老爷子用巴掌扇过一般,肤痛不足惜,心痛才难忍。
      我跪在敬叔的旁边,不敢声响。顺婶一边哭着一边走了。
      看似枯萎的茅草,却韧劲十足,年迈的老爷子,哪能一下子拔出那茅草,每一下,每一下,茅草叶像锯子,拉的他皮开肉绽,每当鲜血如注,他便抓起地上的土搓一下,然后“啪啪”地拍着手,继续拔着;到底犯了什么错,这种惩罚是那么的伤心,那茅草拉下的伤,一道道也划在我的心里啊!
      “求求你,爷爷,求求你别这样!”我趴在地上,愧得直不起腰,眼泪浇灌着大地,
      “白疼的东西!”随着话来的还有一团连根带土的茅草,直掼到我的头上,第一次我将面前铺着的头发沾湿透了,第一次,老爷子这么直接地“打骂”我,敬叔擦着眼泪,抽泣着,面颊经寒风冷微雨变得异常红艳,血像千军万马,待一声军令便扬尘而出……但他自顾悲伤自责着,也无法再为我求情。
      “抬起头!”我赶紧擦着眼泪,抬起头,
      “家大业大,也不够你们这些人败,嗯哼,树大好乘凉,指着青山烧柴,这树早晚要枯死,青山也早晚烧光,基业不过管三代!嗯哼!!个个败家的玩意!!!”
      “打鬼子我没怕,枪林弹雨拼肉搏老子也没怕,怎么就偏偏怕你们呢!”
      老爷子一边使劲地扯着茅草,一边使劲地摔向我,那倔强的脸上满是沟壑,沟壑里满是土,就连胡须和头发,也沾满了茅草和土,白褂子的腰间,全是土和血,看不清分不明是汗还是冬来的冷雨,他颤颤巍巍,颤颤巍巍,弯下腰来走到我跟前,轻轻给我拾掇着头上的茅草和土块,突然眼角含泪,胡须抖颤,双唇颤抖难合,喉结倏地一抖动:
      “二姐啊,我死了,这家业是块肉,分分就吃完啦,爷爷不想这样啊……”
      说完老泪纵横,我分明闻到他手上鲜血的腥味、杂草的干香和泥土深沉的叹息。愧得仍是自责不已,仍旧是伏下身子哭着,想请罪,哪怕他老人家心里能舒服点。
      一阵阵北风吹得紧,我这样的年轻人穿着厚棉衣都扛不住,何况身着单薄的老爷子,旁边还跪着没穿外套的敬叔。
      “您怎么惩罚要求我都行,我都听您的。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心无旁骛地好好学习好好给您分忧。”我缓缓抬起头,不知何时眼里的泪干了,纵然觉得是抓来的壮丁,扛了两代人的重担,而于今也责无旁贷。
      “老董事长,二姐都说了,我们回屋好好商讨下吧。”我赶紧脱下外套给老爷子披着,然后和敬叔一起,扶着向天“嗯哼”如白鹤悲鸣一声的老爷子回去,大厅里聚了那么多看热闹的,真真只有自己人的顺婶油叔他们,眼眶红红的,一见到我们,油叔便往后厨喊道:“老姜红糖茶。”
      到了暖阁,顺婶端来温水,给老爷子冲洗着双手,泥水混着血水,暗红一片。医生仔细检查伤口,然后消毒,然后上药,然后包扎……敬叔示意我出去,我便回房间自己收拾下,顺婶端来姜汤,我趁热一饮而尽,感觉热血奔腾到了脚趾头。询问老爷子,顺婶说敬叔给泡了澡,喝了姜汤,在暖阁睡了。
      说罢,顺婶叹着气说金家老爷病重,金立就想带着我去看看,老爷子也准备去看看,哎,事情这样,怎样弄……
      我蜷缩在床上,发着呆。
      这命,终究还是和老家拴在了一起。躲了金立,却也掉进了坑里。
      婚姻,如何就成了家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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