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衲衣，衲衣》谢不敏

29、第二九章 难了旧日债

　　李素端着高脚杯，抱臂站在二楼的围栏边，慢慢饮着杯中的红酒。

　　她垂着眼帘，若有所思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训练室，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看见勾着背的瘦长男子双手插在卫衣兜里，低着头从外面走了进来，便轻轻唤了一声：“盛文。”

　　郝盛文停下步子，转过身子朝她看了过来，藏在卫衣帽子里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不声不响地看着她。

　　李素即使早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态度，却还是感觉胸口闷闷的。

　　她将高脚杯随手放在围栏边的桌子上，一步步下了楼，走到男人面前，望着他：“你要下去？”

　　郝盛文轻轻应了一声，突然将一张卡送到了她眼前：“这是那边承诺的定金，够你还债了，以后，咱们就两清了，不要再联系。”

　　李素并没有收下这张卡，而是笑着说道：“盛文，当年你因为不想拖累我，逼着我签下离婚协议。现在，我们有钱还债了，而且我也能赚到很多钱了，可以承担你妹妹的医药费，所以，你不用再想着逼我离开了！”

　　郝盛文眉心微皱，没有继续这样的话题，而是沉沉地说道：“按照约定，我现在得将霍小姐送去那边。”

　　李素眼中划过一丝暗光，声音又低又冷：“我们变成如今这样，都是拜霍家所赐，你就这样轻易将她送走？”

　　郝盛文双目死死地盯着她，话里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我劝你，不要动这方面的心思！霍家的人，不要轻易招惹！我们迫不得已囚禁了霍小姐，得尽早将这个烫手山芋送走！”

　　见他动了气，李素也不再多说，跟着他拐过一道门，走了室内的一条暗道，进了俱乐部的地下室。

　　衲衣枕着双手大喇喇躺在床上，正梳理着一系列的可疑线索，地下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了。

　　她霍地从床上翻身而起，浑身警惕地看着进来的一对男女。

　　男人，她见过。

　　女人，她也见过。

　　但是，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见到这毫不相干的一男一女，她心中顿时豁然开朗。

　　“怪不得……”衲衣懒懒地倚在床头，抱臂瞧着已到跟前的一对男女，“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李经理戏演得好啊，我一直都没怀疑到你身上！我还以为是我走了狗屎运，第一次进你们店就碰到了常年不在店里的李经理，原来就是专门等着我呢！”

　　李素笑道：“霍小姐光临本店，自然得我这个经理亲自接待了！”

　　“那么，”衲衣瞅着她，笑问，“我在你们店里买的两套衣服，你们有帮我送去酒店吗？”

　　李素道：“霍小姐请放心，您购买的两套衣服，是康先生亲自来店里取的。”

　　衲衣心口一紧，一脸紧张：“你们没怎么他吧？”

　　“霍小姐说笑了……”李素的职业素养和心理素质都极好，始终面带着微笑、不慌不忙地说道，“康先生是我们店里的熟客了，我们怎敢得罪他呢？再说，我们跟他无冤无仇的，也没必要跟他过不去呀！”

　　衲衣压根不信李素的这一套说辞。

　　生意人，嘴里没有一点本事，又怎么能在生意场里混得有点人样呢？

　　她已经失联十几个小时了，酒店里的两个人要是有一点良心，就应该着急了。

　　而康帅自己去LION取走了她为他买下的衣服，应该是在联系不到她之后，就开始在找她了。

　　还算是有点良心。

　　她不见了，他知道第一时间去找她。

　　而这个时候，她格外想念他。

　　不过，她还不能这样出去。

　　既然有人通过这种手段逼她，她也该出面解决这件事情了。

　　李素既然出面了，她应该很快就能见到在背后策划这一切的那个人了。

　　“你们是想趁天黑带我见你们背后的雇主吗？”衲衣从床上跳到地上，明亮亮的双眼里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李素眉心一紧，看着面前这张年轻美丽又烂漫天真的笑脸，竟觉得自己看不透这样一个小女生了。

　　“霍小姐身处绝境，还能笑得出来？”因为郝盛文的缘故，李素对霍家人都没有什么好感，对待衲衣的态度一点也不客气。

　　衲衣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笑着问道：“我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们就会放了我吗？”

　　李素笑答：“不会。”

　　“那不就是了！”衲衣道，“哭没有用，那就高兴一点嘛！再说，这里有吃有喝的，还不用我自己花钱，有什么不好呢？”

　　李素拿她没辙，又听她催道：“既然要将我送走，就别废话了！你们背后的那位要是等急了，剩下的钱你们也拿不到了！”

　　李素没再多说，向身边的郝盛文使了一个眼色。

　　郑郦华在车后座探着脖子看着康帅的手机屏幕，看到画面里呈现出俱乐部的场景，她有点难以置信：“哥哥什么时候在里面装了摄像头？”

　　康帅没有回答她，而是将镜头切换到二楼，画面里出现了李素的身影。

　　郑郦华也没有再出声，屏气凝息地看着画面里的李素。

　　扶康帅出来之前，李素说他只是喝醉了，所以，她根本就没有怀疑过什么。

　　可她刚一扶着他进了车子，他却突然清醒了，一点也没有醉酒的迹象。

　　过后，他才告诉她，李素在他的水里放了超量的安眠药。

　　他作为医生，喝了一口便尝到了不对劲，所以，就将计就计地将一瓶水都“喝”进了肚子里。

　　画面里的两个人谈到了衲衣，郑郦华瞳孔一缩，默默看了康帅一眼。

　　看到两人进入地下室后，画面里就再没有出现其他人。

　　过了许久，李素和郝盛文才再次出现在画面里。

　　而康帅在看到被黑布条蒙住眼的衲衣时，立时坐直了身子，双眼一刻也不愿移开。

　　他看到她被两人推进了路边的一辆面包车里，立马系上安全带，启动了车子。

　　郑郦华本来还不太相信康帅和她说的一切，直到亲眼见到了画面中的一切，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真的被人给利用了。

　　接连被耍、被骗、被利用，让她的情绪瞬间崩溃，突然哇哇哭了起来。

　　康帅惊了一惊，向后看了一眼，又紧盯着前面的那辆面包车。

　　“别哭！”

　　被他这样一吼，郑郦华心里更难过，哭的声音更大了，一发不可收拾。

　　康帅十分头疼，因为怕跟丢了前面的车，只能黑着脸大声威胁道：“再哭就把你扔在路边！”

　　郑郦华一听，慌忙止住了哭声，伤心地抽噎着。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她便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要回家！”

　　康帅目不斜视地道：“暂时不能让你回家。”

　　郑郦华不满又委屈：“我要回家！我恨衲衣！我不想见到她！”

　　康帅道：“我已经让人报了警，在犯人落网之前，你必须跟我在一起！不然，到时候最后的罪行，都会落到你身上！”

　　郑郦华心里一个咯噔，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小声说了一句：“我认识素素姐这么多年了，她对我一直都很好，我怎么也不相信她会利用我。”

　　康帅笑道：“事实摆在眼前，你不信也得信。”

　　郑郦华气苦，想哭，又怕康帅再吼她，只能忍着。

　　路上，康帅突然问了一句：“出俱乐部前，她让你带我去见的那个人，是谁？”

　　郑郦华还沉浸在伤心的情绪里无法自拔，突然听到康帅冷冰冰的问话，不情不愿地回答了他：“你以前的女朋友！”

　　康帅双目骤紧，笑着瞥了一眼后座的郑郦华，道：“你这个素素姐，每一步棋走得倒是挺稳当的——她们是什么关系？”

　　郑郦华道：“我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还那么听人家的话？”康帅气恼极了，“是不是被卖了，也还帮着人家数钱？”

　　虽然被他训了，郑郦华却无比开心。

　　她一扫心中的诸多坏情绪，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笑：“能让哥哥为我担心，我情愿被卖。”

　　康帅心口一紧，皱了皱眉，小声骂了一句：“有病！”

　　郑郦华此时心情极好，被骂了也乐意接受。

　　车子越走越偏，已经出了市区，水泥路旁是一排排建筑工人的铁皮房子。

　　穿过这片建筑工地，绕了一段弯弯曲曲的石子路，前面是一处废旧的纺织厂，铁门的锁都已经生了锈。

　　面包车在铁门前停下，康帅并不敢离得太近，只能在远处停了车。

　　衲衣被李素和郝盛文扯下车后，就有两名身穿军服的男人从黑暗里出来，二话不说就将蒙着眼的衲衣带进了铁门。

　　李素和郝盛文也跟了进去。

　　康帅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拨给霍清明的电话接通后，他便急急地问道：“你那边什么情况？为什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霍清明有苦无处说，苦哈哈地说道：“帅哥，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啊！我都快跟上你了，可是一起出警的警察同志接到局里的通知，说娜姐已经没事了，然后他们就原路返回了！”

　　康帅听得目瞪口呆，但是也想明白了一点：“抓娜娜的人有点来头，里面有军人，指望不了警察了。这样，你先过来帮我送一个人回去，我留下来看看情况。”

　　“帅哥，你一个人留下来会有危险！”

　　康帅笑道：“没事。对方是军人，我相信还不至于知法犯法！”

　　霍清明和司机到达指定地点时，康帅就将一脸不情愿的郑郦华推了出来：“送这位郑小姐回酒店，不能让她离开你的眼皮子。”

　　如此情形下乍然见到郑郦华，霍清明的脑袋是懵的：“郑小姐？她不是……酒吧那个……”

　　康帅笑道：“霍少爷，你还太嫩，被人耍也是可以理解的，想不明白的，你们回去后，可以慢慢交流。现在，当务之急，是你姐……”

　　霍清明还是不放心让康帅一个人留下来，劝道：“帅哥，你病了，要不我留下来……”

　　“让你回去就回去！哪来那么多废话！”康帅瞪着他，不耐烦地催促道，“我打前线，你在后方支援，这样才更有胜算——哦，对了，你家人派人过来支援吗？”

　　霍清明埋着头，低低地道：“爸爸让我别管这事，他那边会处理，说娜姐会平安无事地回来。”

　　“什么意思？”

　　霍清明摇头，苦笑道：“我也不明白爸爸是什么意思。”

　　康帅没有再问，将不愿意上车的郑郦华推进车里，又对霍清明叮嘱了一句：“我回来前，不能离开她半步！”

　　霍清明知道劝不住他，只能点头：“你也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