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
-
小弟的眼神锐利，一眼就瞄到了中间偏左的一小排空座位。一家人挤挤挨挨的走过去，发现只能坐下六个人，不等他们纠结怎么安排，秋云直接说，“那我和小弟去旁边坐吧。”
小弟秋红军笑嘻嘻的，没有反对，只是从纸袋里抓了一把炒瓜子，就随着秋云，走到后面倒数第二排的另一个座位。
每逢放电影，观众都爱挤在最前排，就好像，在前面才能值票价，后面坐着就是吃亏了。
比起前面的热闹喧嚣，后面确实有些冷清，这会儿还有些空余呢。尽管这里视野不好，可能也听不太清楚声音，秋云还是喜欢这里的清静，也是因为她本人对这些老掉牙的电影没有兴趣了。
电影开始了，是55年的老片子《平原游击队》，几乎和秋云的年龄一样大了。秋云有时候都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部，连细节都清清楚楚的老片子，还有这么多人愿意来看呢？ 在她印象里，十几年来，电影院的影片就寥寥无几，来来回回就这几部。像隔壁对门王婆婆曾经叨念的那些民国的女星，缤纷多彩的电影也只在她的梦里见过了。
这不足十部影片，第一遍是新鲜感十足，第二遍是温故知新，第十遍就真的有点腻味了。
所幸，这里的环境比较清静，秋云也不会扫兴，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看着小弟把脖子往前伸，像一只鹅。
就在秋云百无聊赖的时候，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有些像纸张翻动时发出的声音。
后排的座位更加的昏暗，刚才也没有看清是谁在最后一排，不过大抵也知道，好像是两个分开的一男一女，中间隔着两三个座位，一看就不像是亲近的人。这就更加让人奇怪了，难不成有人在这样黑暗的地方看书了不成？
毕竟是别人的事，秋云就没有再多想。电影放映完后，随着人流往外走，出了放映厅的大门，新鲜的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人顿时精神起来。
一下子就注意到前面不远处的那个人影，一个中等身高、不胖不瘦、面容平凡的青年，心里有些诧异，这人不是别人，是秋云的同事高大壮，一个同事半年，见面不超过十指之数的人。
之前为了搞好同事关系，秋云特意记过他的面容，倒还有印象，听说，他是某位大人物的侄子，本人学识不够，又身体不好，才经常旷工，之前见过高大壮，与名字相反，面容苍白、憔悴，好像生了大病的样子。现在看到他这样平平常常的样子，真让人心中纳罕。
另外向相反方向走去的一道倩影，也吸引了秋云的目光，是一位打扮的很妥帖的年轻女子，只看到背影和一点点侧颜，最醒目的那一身浅灰色迪卡中山装，时髦极了。大抵女人永远无法抵挡对美丽衣服的沉迷与热爱，冷静自矜如秋云，也不由自主的注视那个穿着别致的女人，将那件衣服看了又看。
等其他人过来会合，秋云就把这些抛在脑后，只在心里留下一个浅浅的痕迹。
一行人回到家后，也没有立刻休息，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忙，初二一天，秋云也没有回姥姥家，这是因为，初三就是秋红出嫁的日子了，隔一天，秋保家会在初五结婚。
姐弟两人的婚事隔得如此之近，也是因为二人年龄都有些大了，而且，工厂只放假到初五，大家就紧着办了，反正也没有什么婚宴要办，非常简单。
初三一大早，秋家人就都起来了。秋红坐在整理好的后天是新房的屋子里，早早就梳洗打扮好了。头发编成两股黑黝黝的辫子，穿着一身八成新的中山装，精神又喜气。
嫁妆到底不多，只有两套衣服，两床被子，但秋父昨天已经允诺，周家给的彩礼钱一半给秋红，希望女儿以后的日子顺畅些。
不多时，周海军和伴郎就骑着自行车来了，然后，秋红就向父母鞠躬告别，坐上了周海军的后座，嫁妆有另一个人骑车带回去，就这样，秋红就是出嫁的女儿了。
秋云随着年青人，一起跟着去了周家新房现场，新人对着伟人像，听证婚人念了一段语录，俩个新人也已起发誓，仪式就完成了。
秋红和周海军大大方方的，走过来，接受众人的恭喜，然后发喜面，女人和孩子每人两三块喜糖，又开了两三盒大前门，散给来的男同志们。东西很少，却没有人抱怨，也是因为，现在物资缺乏，家家大抵一样，现在结婚都是不收随礼的。
一场婚礼就简简单单的结束了。
众人离去的时候，秋云毕竟是亲姐妹，留到最后帮忙，忙完后才上前告辞，对着满脸喜色的秋红，又再次说了一声恭喜，秋红也很高兴，又拿过剩下来的糖果，抓了一大把，塞到妹妹的兜里。
兜里搁着一大把糖果，秋云心情复杂的回了家。
回到家里，秋云和秋红军先是将婚礼的细节一一告诉父母，免去他们的担忧。听到一切顺顺利利，王淑芬高兴地到伟人像跟前，恭恭敬敬地上了三柱香，又将像跟前供着的盘子里有些蔫的苹果拿下来，换上精挑细选出来的三个水润光滑的苹果。
看完母亲例行的祷告后，一幅更加放心的模样儿，秋云也不知道，这种信仰神佛般的虔诚是好是坏了，不过既然不曾有损失，只求一个精神寄托的话，也就没有反对的必要了。
晚饭后，客厅里，秋云将兜里的糖都掏出来放在这桌子上，大概是二十几块的水果硬糖，往桌子中间一推，不甚在意的说，“这些糖是二姐给的，大家分了吧。”
王淑芬拿起糖果一看，心下更满意，说的：“这也是中档的糖果了，一块钱一斤呢！不是最便宜的散装，看来周家也是很看重你姐姐的。”
这年头，普通人家只有在办喜事的时候才会去买糖果，平日里，既没有糖票，也不会花这些闲钱，因此这些糖果很得大家的心。分了一圈，每人三块，多的一块给了小弟秋红军。
秋云揭开糖纸，将淡黄色的糖块放入嘴中，甜甜的味道在味蕾上绽开，有些甜有些腻，却又觉得缺了什么，仔细想想，大概比偶然吃过一两次高级糖果差了些许。
想到之前偶然吃过的奶糖，那浓厚香郁的味道，爽滑的口感，口中的糖果有些索然无味了。
剩下的两颗糖果的糖纸打开，将糖果放在手心，站起身来，走到秋母身边，趁她不备，将糖果塞进了她的嘴里，说道：“不想吃了，妈吃吧。”
王淑芬含着嘴里的三颗糖果，口齿有些不清：“怎么不自己吃了？家里平常可吃不上这些好东西。”说完就要把自己手里剩下的两颗糖果，硬塞给女儿。
秋云袖手不接，只笑着说道：“等我发了糖票，给爸妈买大白兔和红虾酥。”
这时，大白兔和红虾酥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都是限量供应，供不应求的。王淑芬也不泼冷水，夸赞道：“好，云云就是孝顺，妈不爱吃那些，你自己想吃啥自己买就行。”
王淑芬心下有些发愁：这个女儿和秋甜一样，总是心气太高。
按老一辈的说法，小姐身子丫鬟命。想平日里洗衣做饭，洗洗刷刷，哪个女人不得做这些？这俩丫头也不偷懒，但也就是完成任务，自己倒是很爱干净，都打扮的清爽，但让她们给兄弟洗个衣服，就有些不愿动手。都是大姑娘了，难不成结婚之后，自己丈夫的衣服也不洗吗？
秋云不知道，这么会儿功夫，她妈已经愁起她未来丈夫的洗衣服问题了。
要是能听到她妈的心里话，秋云肯定痛痛快快的回到，肯定不洗，她只愿洗自己的衣服，孩子还小的时候也可以洗。当然这时候，她还不知道未来会有洗衣机，让她彻底摆脱洗衣烦恼。
隔了一天，另一场婚礼举办的大同小异，家里又多出来了一个人。唯一的波澜就是秋保家不得不穿着有点旧的衣服当新郎，他有心借父亲新衣服穿一下，却发现是贴身裁剪的，而他的身量比父亲要高大一些，是无论如何也穿不下的，不得不放弃了。
婚礼结束后，秋云进退不得的站在狭小的客厅里，才蓦然发现，在这个家中已经没有了她的安身之处。而家中这间住了长达18年的屋子，也彻彻底底的有了另外一个女主人，这让秋云感到迷茫和失落，却又无法说出口来，只能怏怏的埋在心中。
因为白天的婚礼，客厅里散乱着许多垃圾，瓜子皮，糖纸，烟蒂到处都是，之前人来人往，到不怎么注意，现在人去屋空，就让人难以忍受了。四处打量一番，墙上新糊得报纸卷曲着边，不知是那个淘小子的杰作。挂在墙上的镜子，镜面也被按上一个个油乎乎脏兮兮的指印，依稀沾着糖水和口水的痕迹。
办喜事，就算现在不让请客吃饭，总不能不让喝水吧。除了散茶叶，还有一包秋保家特地买回来的红糖，因此，家里的碗，水缸，还有借了相熟邻居的碗通通装满糖水招待客人，白天也是得了大家交口称赞。这会儿，邻居的碗早就洗干净送回去了，自家的还搁在那里。
忙碌了一天，不再年轻的王淑芬捶着酸痛的腰背，边往屋里走，边不忘说：“你们俩也睡吧！明天早点起床，你三嫂出来前起来，不然不好看。”
看着屋里的环境，秋云可睡不下，还是彻底打扫了一遍。
这天晚上，秋云只能秋红军一样，睡在客厅里。本来秋父秋母想让她睡在秋红之前的床上，但她觉得，宁愿和年幼的弟弟住在一起，也不愿意尴尬的，和父母挤在一起。
一月的天气很冷，室外有零下十度左右，屋里有暖气，倒还可以忍受。躺在折叠床上，盖着有些不太保暖的泛着些许异味的棉被，久久不能入睡。
或许是这床太硬太硌人了，或许是这被子，太薄太难闻，亦或许，是在这个家中，自己已没有立足之地，一种惶恐，一种无依无靠的迷茫弥漫在她的内心。
第二天早上，秋云草草用完早饭，迫不及待离开家门，以前总有诸多抱怨的职工宿舍，现在也看得可爱起来了。
二月份的一天
上完上午的班，秋云抓紧时间回了一趟宿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内务，又把带来的东西收纳好。
忙完才发现，宿舍里多了另一个人，一个陌生的女人，大约二十六七左右，身量高挑瘦削，留着齐耳短发，浓眉大眼，皮肤微黑，面容中透着沧桑，精神却很昂扬。用景甜曾经说过的话，一看就很‘正能量’。
她穿着一身肥肥大大的深蓝色工装，腰间挎着一个军绿色带着补丁的挎包，看到秋云，笑着打招呼：“同志你好，我是新来的，叫刘毅，很高兴认识你。”说完伸出右手。
秋云赶紧也伸出右手，与她握了握，同样正色道：“刘同志你好，我叫秋云，很高兴认识你。”
一看刘毅就知道，她是那种工作积极认真，热情开朗的人。秋云也不藏私，知道刘毅是刚立功被推荐进来的后，将厂里的情况详细的告诉她。
也在交谈中了解到，这个姑娘一个人救了五个落入水中的孩子的命，被所在大队列为先进表彰事迹，才被推荐回城的。
听了她的事迹，秋云望着刘毅的目光很是钦佩。她自己并不是这样高尚的人，也做不到舍己为人，但却敬佩这些英雄。
中午时间很短，秋云依依不舍得和刘毅告别，快步走向办公室。
身后，刘毅望着逐渐走远的倩影，眉头深皱，脸上也再无一丝笑意，冰冷而坚硬。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