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海棠》欧阳塔塔

9、烟雨

　　替司马少陵解完毒再清理完伤口已经是夜深，司马少陵上身支起，神情淡漠地看着窗外冰冷的夜色。小夜则一面为他包扎伤口，一面开始讲起司马少陵与岳凌霜离开后，两仪坡发生的事。

　　说来也奇怪，自他们走后便一直发生怪事，听小夜的说法似乎是有人故意要逼她离开两仪坡，又是放火烧了紫竹林又是放火烧竹楼的，大概做到这个地步若是小夜还不肯下山下一步就要烧那三座坟了。

　　小夜说的过程中岳凌霜瞥了瞥继续放空的司马少陵，后者似乎对自己亡妻的坟将要被烧点丝毫不介意。

　　当然，岳凌霜后来才知道，那不过是个衣冠冢，薛家的人生死皆无处安身，所以薛承欢死后司马少陵便将她火葬了。

　　小夜说另两座是她师父和师娘的坟，不过也都是衣冠冢，他们两个的尸身早已不知去哪儿了。

　　“那你的眼睛…”岳凌霜看着小夜那一双墨玉一般的眼睛，问道。

　　小夜从衣襟中掏出一个悬挂在她脖间的小玉瓶，这个玉瓶大小与司马少陵身上的类似，但上面却没有绘制任何颜色和物品，单一的白色却更加让这个剔透如玉的小瓷瓶更加玲珑精致。“师父和师娘说这个玉瓶是娘亲留给我的，可以把我的眼睛变成黑色的。”

　　她的话说的自然平静，声音也一直是慢慢的。

　　“你娘也是紫色的眼睛？”岳凌霜闻言瞪大了眼睛，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个玉瓶，明明就是一个很平常的瓷瓶，真的可以有那么大的力量还能让眼睛变色吗？

　　她试着将小夜悬挂的玉瓶摘下，果然小夜的眼睛重新恢复神秘的紫色，岳凌霜这才相信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她将玉瓶挂回去，小夜的眼睛便变成了黑色。

　　“我也不知道。”小夜答道。

　　司马少陵看着她们，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

　　虽说司马少陵一直没有首肯小夜跟着他们，但岳凌霜权当他是默认了。小夜的药十分有用，司马少陵身上的伤愈合地很快，毒也已经完全解了。

　　只是岳凌霜总觉得司马少陵有些奇怪，应该说自从她第一次去两仪坡开始她就觉得奇怪。说不出哪里奇怪，只觉得司马少陵对小夜全然是不闻不问，除了受伤时让她包扎伤口以外几乎完全不接近小夜。

　　岳凌霜也问过他，但他不答。

　　有段时间岳凌霜一直在追问他为何一直不肯隐居避世，而偏偏高调地出现在血雨腥风的江湖中。原本司马少陵怎样也不肯说，最后大概是受不住岳凌霜的纠缠终于还是说了，他横竖也不过是为了寻找一颗龙牝珠罢了。小夜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岳凌霜也不知道。不过她们皆是不问缘由地跟着司马少陵。

　　自从小夜发觉只要是岳凌霜想知道就会死缠着不放问司马少陵，而司马少陵被缠到最后都会破天荒的告诉她，小夜也曾偷偷与她说过，自薛承欢去世后，她是唯一一个能从司马少陵嘴里探出话的。

　　传闻龙牝珠中藏着惊人的秘密，只要能练成龙牝珠中隐藏的绝世武功，便能成为天下第一的高手，即便是以一敌千也是轻而易举。

　　只是无人能寻到，传说它曾落入司马家，而后由于司马家的变故使得龙牝珠重新下落不明。

　　最近的关于龙牝珠的消息是说在苏州陆家出现过，据说这陆家乃是商贾人家，祖上也是朝中重臣，在苏州可谓是风光无限。

　　司马少陵原本只要保护岳凌霜一人，如今更添了一个小夜，虽说他对小夜一直冷漠冰霜，但有危险时竟是第一个护着小夜的。

　　岳凌霜猜大致是因为这里只有小夜不会武功。

　　被追杀得久了司马少陵也懒得打架，随意买了几件寻常的衣服换上，三人均变了装，司马少陵原本的冰冷被粗布麻衣的书生气质掩盖，眉宇间的戾气少了许多，轻摇纸扇时反而多了些儒雅的气质。

　　司马少陵的弓箭被岳凌霜背在身后，一套行猎的服装在她身上竟将她装扮的像是山间的猎人，只是弓箭的大小有些不太合身，比起她的身形弓箭似乎有些大了。

　　小夜依旧是平平淡淡的装扮，很多人都没有见过她。

　　果然，自他们变了装后打打杀杀的事便少了很多。

　　传说苏州是黄金一样的地方，这里山清水秀柳暗花明，孕育出的女子更是温婉动人善良多情，她们大多撑着纸伞，缓缓迈着步子，与背后的苏州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幅唯美的诗情画意。

　　司马少陵的父亲曾与苏州陆家的主事者陆铭烟有过一些交情，故司马少陵在以拜访为由进入苏家时毫无任何阻碍。由于陆铭烟并不在家，招待他们的是陆铭烟的夫人，陆杨氏。

　　陆家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由于他们的造访更是仿若一块石子丢入河中惊起涟漪。而这被丢入的石子似乎便是小夜。陆家的人都以一种在看鬼的眼神看着小夜，岳凌霜也下意识看了看她，发现她的眼睛并没有变色，怎么陆家一个个都一脸错愕的。

　　由于陆铭烟不在府，于是三人也只得在这住下。虽然司马少陵一副要走的模样，但陆杨氏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挽留和小夜的劝说，才终于是在这儿住下了。

　　岳凌霜真是忍不住捏把汗啊，陆家的人再这么看着小夜，司马少陵该是要一箭戳死他们了。

　　第二日陆铭烟依旧没有回来，陆杨氏派去的人送信回来说陆铭烟再过三日才能到，让他们稍安勿躁。

　　当然，在苏州呆的久了是无法不心躁的，每次带着小夜出门必定会被苏州城内所有人围观，以至于最后小夜都不肯与他们一起出门，就怕连累他们也同被猴子看戏一样。

　　岳凌霜知道司马少陵是无所谓的，她自己最近脸皮也开始厚了，每次出门的时候都会把小夜护在身后，一有人围观就对着他们喊看什么看！

　　不得不说这招加之司马少陵那冷冰冰的一脸杀气的面容倒是很能吓人。

　　那天晚上陆家的大少爷回来了，那个传说中从小能文能武，如今已官拜将军之职，据说乃是朝中最年轻的将军。

　　那个少年比传说中的形象更加潇洒俊俏，但他身上全然没有将军的冰冷，反而像是邻家大男孩那般阳光。如他的名字，象征着光明。他的模样与陆杨氏有些相像，他比陆杨氏高出了一个头，与司马少陵站在一起对等。

　　岳凌霜看见陆明青时才觉得世上的美男子大概都已经聚集在这里了，冷漠得像冰霜一样的人如司马少陵，热烈得像火焰一样的人如陆明青，所谓的冰火两重天大概就是这个情况了。

　　陆明青与他娘完全不同，按岳凌霜的话来说，他娘有些阴沉，一双丹凤眼里像是沉浸了不少的秘密。她不怎么喜欢有城府的人，耍心计更是她讨厌的，因此她特别不待见陆杨氏。

　　但是陆明青她却是十分喜欢，但比起司马少陵，她还是更喜欢司马少陵一些。

　　陆明青只是像个哥哥一样。

　　也许也只有这样人才能成为那样年轻有朝气的少年将军，司马少陵确实只能做隐藏在黑暗中的杀手而已。但相比之下，她还是宁愿选择黑暗好了。

　　谁让黑暗里有司马少陵呢！

　　在苏州城的第三日，天毫无预兆的下起了雨，但司马少陵却难得有兴致询问岳凌霜要不要出去，岳凌霜一激动也忘了问司马少陵去哪儿就直接拿着伞随他出门了。

　　细雨缠绵落下，苏州城像是被掩上一层轻纱，烟水之中苏州城便如一个娉婷女子妙曼而行，淡淡的身影氤氲着千年的历史。苏州城是温柔而恬静的淡然屹立着，无论风雨的洗礼，它终究屹立在那里，见证着无数的神话故事。

　　在雨中漫步本是一件浪漫的事，岳凌霜与司马少陵并肩一人撑了一把伞走着，而他的眉头却始终没有松开过，手握着伞柄也差点把伞柄给折断。岳凌霜也是一脸发现八卦消息地看着前面的一对各自撑伞的男女，直到前面那个男人灵巧得躲入那女子伞下时，司马少陵执伞的手突然一用力，竟将伞柄给折了，岳凌霜在一旁摇着头哀叹想不到最先名花有主的竟是小夜。

　　那对合撑一把伞的男女，一个是陆家的少年将军，一个是两仪坡上的医女，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两人在这苏州烟雨的衬托下竟仿若是在画中的。

　　于是，那合撑一把伞的男女继续逛苏州城，跟在后面的司马少陵和岳凌霜也继续逛。岳凌霜纯粹是抱着八卦的心情跟着他们的，司马少陵则是一脸冰块地跟着，一把伞的伞柄已经被折了好几处了。

　　后来不知怎的，他们两个停住了，似乎在说什么。岳凌霜听不清楚，看了看司马少陵依旧皱着眉也不知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反正她是听见他手中的伞柄是彻底报废了。

　　蓦地，雨点开始大了，断了线的珍珠般重重砸下。陆明青将伞微微前倾，向着风雨吹来的方向为小夜挡雨。与此同时，见雨开始大了，岳凌霜也将伞向着司马少陵旁挪了挪，以免他被淋雨。

　　那夜小夜很晚也没有回来，自白日里他们雨中逛苏州城逛着逛着也不知陆明青与小夜说了什么，小夜退开了一步拿着陆明青的伞走后就没有再回来。

　　起初岳凌霜不以为意，后来发现天色越来越黑，雨也一直没有听过，终于是开始担心小夜的下落了。她急急忙忙去找司马少陵时，司马少陵正很有耐心的擦箭，直到听见岳凌霜说小夜还未回来的消息时顿了顿，抬起头看她一眼立即放下箭跑入雨中，出门时还与一脸悠闲的陆明青撞了一下。

　　于是，陆明青也知道了这件事。

　　当晚对陆家来说很轰动，因为住在陆家的女客失踪了。

　　而这一失踪直接造成陆家几乎所有家奴出动一起寻找，最终也不知司马少陵从哪里找回了狼狈的小夜，她的额头和脖子均有伤痕。她说自己是被强盗拦住了，后来匆匆忙忙逃出来弄伤的，司马少陵也没说什么，岳凌霜疑惑得看了看两人，也没继续问。

　　替小夜上药时，岳凌霜听见司马少陵说了一句话，她的手顿了顿。

　　她想起那时司马少陵冲入雨中的场景，或许是她想多了，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说“如果你不喜欢这里，我们现在就走。”

　　是她想太多了吗？他为了寻找龙牝珠的下落不顾生死，却因为小夜受伤而放弃？

　　“等有了龙牝珠的下落再说吧。”她慢悠悠道，岳凌霜的力气略微有些重，药敷在伤口上令她觉得有些疼痛。她微微皱了皱眉，抬头看着岳凌霜。

　　岳凌霜似乎在发呆，没有看见她的神情。

　　她伸手在岳凌霜眼前晃了晃，直到岳凌霜回过神来她才轻轻一叹，“凌霜，轻一点儿。”

　　岳凌霜看了看小夜额头上已经被自己按红的伤口，有些抱歉地看着小夜。

　　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岳凌霜的心头，也许是一种错觉，也许只是单纯的胡思乱想。她转头看着司马少陵，他的眼中仍是淡漠冰冷的，仿佛整个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

　　小夜感觉到岳凌霜的不安，握住她的手，对她轻轻一笑。

　　岳凌霜看着小夜，在小夜的眼神里她看到的依旧是远离红尘的清澈，那双黑色的眸子里依旧是无波的池水。

　　她也笑了，她决定不想那么多了，至少现在司马少陵和小夜都在她的身边，那样一切都够了。

　　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等司马少陵找到了龙牝珠，他们三个人一起回到两仪坡的竹林里去，过着远离喧嚣的生活。要是不回去两仪坡继续浪迹天涯也可以，只要他们三个人在一起，无论在那里都可以。

　　岳凌霜一直是这么想着，直到那一日，陆铭烟回来了，带着龙牝珠的秘密回到了苏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