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海棠》欧阳塔塔

10、陆夜青

　　据说陆铭烟甫一进苏州城就听说苏州来了一个长相与某人极为相像的女子，而当他听说这个女子也恰巧住在陆家时，他几乎时一刻不停直奔陆家宅子。

　　只是他回到宅子并未看见小夜，岳凌霜只说小夜在陆明青的陪同下外出散步去了。司马少陵闻言愣了愣，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差了家仆沏了壶茶水，陆铭烟便在司马少陵与岳凌霜面前慢悠悠开始沏茶，他的动作行云流水，茶壶在他手中如精致的装饰品，剔透的茶水落入杯中颇有高山流水的感觉。

　　他慢慢地模样倒是令岳凌霜想起了小夜，小夜也似乎是这般慢悠悠的毫不着急的样子。

　　“这龙牝珠可是件稀罕物，当年我也确实见过此珠，但也无法参透其中玄机。但此珠确实是事关重大，我且需知你是否当真有能力护住此珠我才能告知你目前此珠的下落。”他慢慢道，说话的工夫他已经斟完三杯茶。

　　茶水清澈淡香，幽幽的茶香绵延不绝，岳凌霜只觉得鼻腔中充斥着淡淡的清香，自己的身子也宛若身处柔软至极地方，软绵绵的很舒服的感觉。

　　陆铭烟意味深长的看着司马少陵，司马少陵也凝视着他，岳凌霜看了看司马少陵又看了看陆铭烟，她看不透他们之间眼神交流的意思，只能管自己喝茶了。

　　岳凌霜真心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陆铭烟与司马少陵之间的眼神对话她不明白，小夜和陆明青她又不能去当电灯泡。

　　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这个家里她不会只有跟陆杨氏才有共同话题吧！

　　“任凭伯父吩咐。”司马少陵冷声回答，他执起面前的茶汤一饮而尽。

　　陆铭烟淡淡一笑，道“现在的年轻人太心浮气躁，这点得改改，不然以后可是娶不到老婆的。”

　　正在一旁细细品茶的岳凌霜闻言也是忍不住把口中的茶汤喷出来，接着看着司马少陵一直笑，司马少陵看了一眼岳凌霜，又皱着眉看着陆铭烟。

　　陆铭烟这下把眼神转向岳凌霜，看了一眼牺牲在岳凌霜手里的清澈茶水，他轻轻一叹摇摇头道“现在的年轻人不仅心浮气躁，而且冲动鲁莽，这点也得改改，不然以后可是没人要的。”

　　司马少陵飘来的眼神中略带着隐约的笑意，岳凌霜是看出来了，但此时她无暇顾及司马少陵难得变化的神情，她只知道司马少陵此时明显是在嘲讽她。

　　她笑着轻轻拍了拍司马少陵的肩，轻声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陆铭烟看着两人，淡淡笑着执起清茶缓缓品茗。

　　茶香浓郁醇厚，回味悠长。

　　岳凌霜觉得偶尔这么心平气和的品茶，胸中也是十分舒畅的。

　　也不知小夜与陆明青逛得怎么样了，难得陆杨氏也不在耳边吵吵闹闹，顿时觉得心情大好耳边清净。司马少陵瞥了瞥她一脸欢喜的笑容，摇了摇头。

　　之后岳凌霜也不知他们俩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莫名其妙的陆铭烟就拉着司马少陵出去打架了，而且出手还不轻。两人似乎是非得把对方打趴下了才肯罢休。

　　但出奇的，司马少陵没有用弓箭，陆铭烟也只是与他斗拳脚。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一个商贾可以有那么好的功夫，竟令司马少陵这样的人物也无法占得上风。

　　更令她觉得惊奇的是，这两个大男人打架似乎还觉得很畅快，怎么打都打不够的样子。

　　岳凌霜最后只能坐在大厅门前的石梯上观赏这两个人打架，期盼着小夜能早点回来陪自己一起看，一个人看可是无聊的很啊。

　　蓦地，两人互相砸了一拳后，终于是停下了。虽然两人嘴角都有血迹，但看起来精神大好。于司马少陵来说，陆铭烟可谓是老奸巨猾，出招皆是千奇百怪的，若非陆铭烟年纪大了气息有些调不匀，司马少陵怕是没那么容易抢回主动权。

　　岳凌霜看了看司马少陵，又看了看陆铭烟，最后还是跑到司马少陵身边去了。

　　陆铭烟看起来老当益壮，稍微咳了两声又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

　　这一架倒是打了很久，期间陆杨氏来过一次，不过被岳凌霜打发回去了。

　　“司马家有你这般的后人，不枉你父亲当然一代英雄。”

　　陆铭烟拍了拍他的肩，笑道。

　　司马少陵点了点头，不语。

　　岳凌霜一直没有问司马少陵的父亲是谁，她之后也问了小夜，小夜也说不知道。

　　但她从陆铭烟的话里知道，司马少陵的父亲一定是个英雄，是个很好的人。

　　陆铭烟笑着回到客厅里去，司马少陵自然也是跟着进去。步子尚未踏入，便听见不远处陆家的朱红大门被打开又被关上。

　　一身火红的披风包裹着小夜的身子，站在她身旁的英气男人则是陆家长子陆明青。

　　她明明记得小夜出门时没系披风，倒是陆明青系着一件红色披风的。

　　司马少陵也看见了他们，眉头皱了皱。

　　岳凌霜发现小夜和陆明青的脸上均是一脸错愕，似乎是没有想到这个时候陆铭烟还在这里，而陆铭烟看着小夜的也是一脸错愕。

　　她下意识看了看司马少陵，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小夜的火红披风上。

　　老天啊，谁能给她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麻烦在场的人能不能说句话，她一个人憋得慌啊。

　　“苏秦。”

　　他的声音有些苍老，其实陆铭烟的样貌并没有那么苍老。但他的这一声呼唤却犹如酝酿了千百世一般。

　　接着她听见陆明青轻轻对陆铭烟说了一声“父亲，她是阿姐。”

　　小夜闭上眼片刻，她轻轻将自己胸前的玉瓶取下，又转过身来睁开了眼。

　　那抹紫宝石般的眸子剔透晶莹，淡淡的水汽充斥着她的眼睛使得那双不同颜色的双目盈盈如水。披在她身上的暗红色披风被风轻轻撩动，恍然之间竟令人有一种致命的压迫感。

　　陆铭烟微微一怔，他看着她，却恍若看见了多年前那如玉一样的人，她神秘复杂却又很简单，她的来历离奇而为的却只是一份真情而已。不知何时脸上有一股凉意，他伸手抹了抹才抹到一手的水渍。

　　陆明青也从未看见过小夜这般模样，他瞪大眼全然愣住了。

　　“我叫小夜，是苏秦的女儿。”

　　她是这么说的。

　　有时候所谓的缘分不能不令人惊叹，久别重逢，相见恨晚，这些词都不只是说书人口中所说的故事，它发生的太过突然，太过令人惊慌失措。有时候秘密之所以被称为秘密，就是因为不想让人知道，然而有一天它被裸露在的时候，总难让人觉得这样的揭露是对还是错。

　　自始至终，岳凌霜都觉得小夜只是被丢在深山老林里的，谁生的不知道，只知道她是她师父师娘养大的。甚至是司马少陵都不知道她的父母到底是谁。

　　岳凌霜想小夜应该也希望能找到自己的父母，即使她不说，但不代表她不想知道。

　　而如今当陆铭烟说出那个故事，她似乎没有表现的太过惊讶，就像是她已经知道了一样。相同的表情还出现在陆明青脸上，岳凌霜甚至怀疑这两个人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当年陆铭烟的两位妻子，一个是如今的陆杨氏，一个则是那撼动了整个苏州城的传说是妖魔的苏秦。

　　据说那只妖魔有一袭如瀑的白发，冷冽的獠牙在下一秒便能将猎物撕裂，她一双冰冷的紫色眼睛如同刀刃一样。

　　陆铭烟是知道苏秦身份的，所以他看到如今小夜也是这般模样更是确定，小夜的那句话是没错的。

　　据说当时陆杨氏因为妒恨苏秦的受宠，深怕苏秦腹中的孩子会威胁到她和她尚未出世的孩子的地位，所以当陆杨氏在无意间发现苏秦的身份后便请来了驱魔者，又令驱魔者除去苏秦。可陆杨氏也没有想到那驱魔者下不了手，偷偷将苏秦放了。但由于苏秦真身已被损伤，剩余的灵力也只能撑到小夜的出生。

　　而之后她便消失了，留下的孩子也被小夜的师父师娘捡到。

　　所以，小夜其实是陆铭烟和苏秦的孩子。

　　岳凌霜终于理顺了整个故事，又看了看司马少陵。司马少陵也不愧是冰块脸，就算听到这样的消息也不表于色。

　　小夜也一直是没什么太多的表情，她的眼睛已经恢复了黑色。

　　她对陆明青说她若是回来了，他娘又该怎么办？他不担心，她会报复他娘吗？

　　陆明青说她不会的。

　　是的，岳凌霜认识的小夜不会那样做的。

　　小夜永远都是平平淡淡慢慢的，似乎没有什么事可以惊动她，没有人可以左右她。

　　你不会的。

　　司马少陵也是这般想着的。

　　甚至是小夜，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孩子，回来吧。”年老的陆铭烟说着。

　　岳凌霜想到方才陆铭烟出招那般狠戾古怪，打架时那样神清气爽，他也不过是个平常人，他也希望儿女绕膝，共享天伦。

　　他也不过，只是个老人家而已。

　　“小夜。”岳凌霜走到小夜的身旁，轻轻唤了一声，她把手搭在小夜的肩上。

　　岳凌霜知道，小夜会做出她所希望的最正确的选择。

　　“你若是不肯认我就算了，毕竟这还是需要时间适应的。不过你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好不好，权当…权当寻找一下你娘亲的感觉。好吗？”

　　这大概是陆铭烟所能说的最小心翼翼的低声下气的话，他是富甲一方的商贾，除了小夜，怕是没人能让他如此低头。

　　而小夜却始终是一副不着急的模样，仿佛眼前的一切事情皆与她无关。

　　岳凌霜叹了叹，也只能陪着在场的所有人一同等待小夜的答复。

　　“留在这里也好，”一直未曾开口的司马少陵蓦地开口道“至少，我们去找龙牝珠时你可以有个栖身之所，也省得凌霜担心。”

　　岳凌霜闻言转过头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张冰块脸。

　　“你不打算带着小夜一起走？”

　　司马少陵沉默，但他冷冽的眸子已经说明一切。因为司马少陵说出的话，绝不会收回。

　　“为什么？”

　　岳凌霜又问了一句。但司马少陵仍是没有回答，他索性闭上眼开始调息，任凭岳凌霜怎么问他都一副坚决不回答的样子。

　　岳凌霜回过头，小夜一直背对着她，她看不见小夜的反应，但她的手始终搭在小夜的肩头，她感觉到在司马少陵说出这句话时小夜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她想对小夜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一下子不知怎么开口。

　　说司马少陵被打伤伤到脑子了？说司马少陵还没有清醒不用理他？还是说…

　　似乎，没有什么好说的。

　　“那我留下来，希望不会给陆家添麻烦。”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却极力掩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