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海棠》欧阳塔塔

6、两仪坡

　　这个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追杀人的人，另一种是被追杀的人。很显然，堂堂武林盟主的女儿岳凌霜姑娘偏偏就是属于被追杀的人。虽然面子上说不过去，但岳姑娘自己也必须承认这一次的对手值得她这么狼狈地逃跑。

　　这个世上，就玩手段来说没有人能玩的过血灵渊的杀手。

　　岳凌霜拼命逃跑着，但身后的人依旧是紧紧追着。跟着她爹混了那么多年，她也知道是知道血灵渊的，更知道血灵渊的残酷和杀戮。

　　她不断跑着，一旦停下来她将会被残忍地杀死。

　　即使担心司马少陵的安危，但她也知道，普通人是近不了他的身。他像神一样，即使受了伤依旧努力保护着自己，保护着身边的人。

　　身后的人从他们分开开始就一直跟着她，她不敢回头看，右手按住腰间逝水，即便眼下她还无法完全驾驭逝水，但至少神剑本身的威力也是不可小觑的。

　　蓦地，原本空旷的小道竟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人，黑衣黑裤还蒙着黑面，岳凌霜知道这一仗是躲不过去了。

　　脑中回荡着青衣公子所说过的话，这里是光明照不到的地方，这里是黑暗的地盘。

　　一时间逝水微鸣，冷风骤起。

　　蓝色的长剑划过，通体如玉般剔透的精致长剑在风中嘶鸣，吟唱着千古不朽的镇魂歌。她吟诵心法，配合从飞来峰上偷师来的剑招，硬是凭着逝水神力躲过那些致命的杀招。

　　岳凌霜自然是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些人，她长剑一挥，在空中划过一记蓝光，剑气划过空气中激起一阵凛冽的风。剑气扫过那些黑衣杀手时他们也不得不向后退几步。

　　趁着他们闪神的功夫，岳凌霜执剑就跑。

　　她爹说女孩子家家的不用学什么高深的功夫，够防身就行了。如果打不过可以逃跑，女孩子逃跑不丢人。

　　于是教了她一些轻功，以至于现在逃跑的腿上功夫能用得上了。

　　手中的逝水散着彻骨的冰寒，对她而言本是微不足道，那居士说过只有命定天煞的人才能执掌逝水，逝水的正邪全在执剑者的一念之间。若心正则剑气浩荡，若心邪则剑走恶念。岳凌霜曾告诉过她爹，她必然要做那个能将逝水剑气浩荡天地的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想若是现在逃跑了岂不是也令逝水蒙羞。

　　这昔日手执逝水的剑神，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不会想逃跑的。

　　她停下步子，感到身后的人也停了脚步，他们一直紧紧跟在自己身后。

　　她执着剑，蓝光簇在她的周围。刹那之间竟令人产生了错觉，这光不是由逝水剑发出的，而是源于岳凌霜本身。

　　岳凌霜知道面前的这些人不是冲着她来的，也知道他们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因为自己和司马少陵走在一起，且几次三番出手，让他们觉得自己与司马少陵是一路的。

　　所以只要拖住他们，司马少陵就有机会摆平追踪他的人。

　　即使间隔那么远，岳凌霜依旧可以感受到他们身上的杀气和淡淡的血腥味。他们这样的人注定双手沾满鲜血，注定这一辈子都要刀头舔血的生活。

　　她一言不发，将剑横在自己面前，默念天一心诀。周围笼罩起一股凌厉的剑风，带着逝水神剑本身的力量与夹风而来的落叶共舞。

　　岳凌霜轻喝一声，只见她执剑挽出一记剑花，冰冷的剑气如同冬日的寒风吹过，天空中竟无缘无故飘起了雪花。长剑扫过，面前的所有人大为一惊，似乎尚未反应过来这一切究竟是这么回事便已经被莫名其妙冰封住了。

　　岳凌霜也惊叹这一剑的威力，她也知道这剑已不是传说中剑神林长君的那一柄，昔日原本的逝水剑断，林长君便为他的弟子陆无定以一半生魂为代价，将名剑易寒、落虹与逝水合铸。如今的逝水剑才有了易寒冰封的能力。

　　而也是这一剑几乎抽空了岳凌霜所有的力气，这一剑后她也再无力气挥出第二剑。

　　不过她也庆幸，面前的人都被冰封住了，也省得她再挥一次剑。

　　蓦地，耳边响起重重的声音，像是铁链在地上磨发出的声音。尖锐无比，刺痛着她的耳朵。

　　她回过头，那人覆着银色的面具看不清长什么样子，但一双黑色阴沉的眼却格外醒目。他拖着长长的铁链，模样有些像地狱来的索魂使者。

　　那人见她转过头来看清楚了她的样貌时停了一停，他那一双辨识度相当高的眼睛睁得老大，似乎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岳凌霜暗想自己算是那个不得了的吗？

　　“薛承欢？”那人冷冷的说了三个字，听起来有点像人名。

　　这个姓氏倒是让她想起了青衣侯薛家。

　　“你是人是鬼？”

　　似乎因为岳凌霜没有说话，他的声音又响了一些深怕她没有听见似的。

　　岳凌霜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万一回答错了他跳过来一铁链就能把自己抡死。何况眼下自己似乎长得很像他认识的人，说不定是情人相好什么的，搞不好可能还不会杀她。

　　他看了看她身后被她用逝水剑冰封住的几个人，原本有些震惊的面色这下变得更加震惊，他早知那时这人用了一剑扰乱他们趁机将司马少陵带走，却没想到她用的竟是逝水剑，也没想到逝水剑竟还有这等本事。

　　“你不是薛承欢。”他冷冷道，嘴边竟噙着冰冷的笑容，“你若是薛承欢，他必然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你，怎会让你一人走。”

　　他双手拉开手中的铁链，长长的铁链冰冷坚硬。岳凌霜不自觉后退两步，想抬臂执剑却发现手臂酸麻根本使不上劲。

　　他冷哼一声，手中甩出铁链，带着沉重力道的铁链顷刻间便已到了岳凌霜眼前，她侧身一躲，避过了铁链，却仍被跟随铁链袭来的气劲打了出去撞到一棵树旁。

　　那人手一动，铁链便收回到他的手上，他冷冷一笑，向着岳凌霜走去。

　　眼看他的步步逼近，她却真的没有办法。

　　至少自己英勇战死之前还能拖住他一下，免得司马少陵中了毒受了伤还应付不过来。她想着应该在飞来峰上多学点本事再下来说不定现在都能和司马少陵并肩作战了，至少不会弄的像现在这样狼狈。

　　她闭上眼，下辈子定要做个武功高手，至少不要想现在这样狼狈的死在没人知道的地方。

　　蓦地，一道身影不知从何处窜出，黑色的身影像是一阵风，替岳凌霜竖起屏障。她睁开眼看清来人后心底不由泛起了喜悦。虽说在这个场合并不适合有这样的心情，但看见他，她就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危险，自己很安全。

　　黑色的风与那执着铁链的血灵渊杀手缠斗在一起，黑色的风中有一个人身后负着弓箭，灵巧的身姿犹如海中游动的游鱼。他们两个相斗时皆不给对方留任何的机会，每一招都是致命的。

　　风一样的男子眼中透露着杀意，而那个杀手眼中也是冰冷异常。

　　杀手手执铁链，一条冰冷的铁链在他手中竟如灵蛇般，重重的铁链每一次的击打都会发出极大的声响，岳凌霜知道自己帮不上忙，虽相信他一定可以胜过那个家伙，但仍是禁不住为他捏把汗。

　　“司马少陵，昔日咱俩也算是兄弟情义，如今你叛离了血灵渊，我们倒成为仇敌了！”

　　被唤作司马少陵的男人手中执着对方甩来的铁链，目光冷锐地看着那个自己曾经的兄弟。与其说是兄弟，不如说只是所谓的同类人而已。

　　同为血灵渊的杀手，他们的手上注定要沾染很多人的鲜血，不止是他们因为任务而被指派必须要杀死的人，其中更包括同为杀手的那些所谓的兄弟。

　　血灵渊是个杀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在那里根本没有所谓的感情，更没有所谓的兄弟。

　　他闭上眼，将手中的铁链猛地一旋，竟将那原本占了上风的杀手一下转到了自己身前，不知何时被他执在手中的长箭一把贯穿那人的心脏。他的速度犹如一道闪电，那人尚未反应过来时那把箭便已刺入他的心脏。

　　那人微微讶异，看着刺入自己心脏的长箭，箭身还涂着赤黑的剧毒。

　　呵，自己怎么忘了他还有这一手。

　　他可是号称血灵渊中除了当年的赵哲轩速度最快的人，他是一阵风一道闪电，没有人可以追上他的速度。

　　那人冷冷笑着，嘴角勾起残忍的笑。

　　血灵渊的人，从不讲感情，从来不付出真心。

　　但他仍记得，最初的相遇时，他们仍是少年，他们怀着不同的想法，有的因为绝望，有的因为憎恨。他们因为不同的原因相遇，却因为争夺一个生的名额而互相厮杀。

　　那些死去的人，躺在血泊里的人，也许最后一刻会想起自己的一切，想起自己加入血灵渊的目的，还有自己死去的目的。

　　直到那人死去，身子也变成赤黑色时，他才终于忍不住身上伤口和毒素的疼痛，岳凌霜眼疾手快立即跑来一把撑住司马少陵的身子才让他没有重重摔在地上。

　　他的身上早在之前替她引开一群杀手时就已经受了伤，只是他一直掩饰着把自己伪装地很强大，强大到不让任何人给他关心。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岳凌霜突然觉得自己很没有用，一点忙也帮不上。小时候她爹让她学些女红，她不肯学，她爹让她学些医术，她不肯学，她一心只喜欢舞刀弄枪。这下好了，除了舞刀弄枪什么也不会了。

　　“我该做什么，”她的声音颤抖着，手更是抖得厉害，她按住他身上不断流血的伤口，脸上有眼泪，她想擦去却发现自己手上都是血，擦了眼泪反而把血给擦上去了。“别死，少陵，你别死。”

　　他努力伸手按住自己的伤口，手重重握住岳凌霜的肩头，道“带我去两仪坡，那里有一片竹林，你在竹林外把这个…这个打开…”

　　他的声音渐渐弱下去，手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岳凌霜认得，在白城的时候这个瓶子是挂在他脖子上的，那日没有看清楚，原来原本白色的瓷瓶上是绘着图案的。她把小瓷瓶藏在怀里，看了看已经陷入昏迷的司马少陵，伸手在自己脸上随便抹了抹，把眼泪给抹干净了才摇摇欲坠地把司马少陵背起来前往他所说的两仪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