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海棠》欧阳塔塔

16、嫁娶不须啼

　　蓦地，她似乎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两个人站着。随着逝水剑的慢慢逼近，她看清楚了那两人的模样。一个是她上山来寻找的司马少陵，一个额间一条墨黑的缎带上镶嵌着一颗熠熠生辉的蓝宝石，他平静淡然的眉宇间似是一幅画，又像是天上下来的神祇。

　　逝水剑离他们越来越近，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岳凌霜急了，这么一飞岂不是要撞上了。

　　蓦地，那位传说中的少年居士伸出掌，逝水剑竟立即停在半空中。由于岳凌霜本是因着逝水剑的力，如今逝水去了力，即便逝水能因居士的力量停下，她还是停不下来的。

　　于是她就这么狠狠地撞在司马少陵的身上。

　　她起来的时候有些狼狈，不过司马少陵看起来比他更狼狈。脸上身上都有许多血污，她知道果然不能丢下他一个人。

　　不过，他这次竟然没有打到自己晕倒的地步。

　　当她想起身边那位居士就是自己下山要找的人时，她发现那位居士已经不见了，只有一柄逝水直插在土里闪着水蓝色的光。

　　司马少陵说他也可以算是被那个居士救了一命，只是那居士为什么会把逝水连着岳凌霜一起招来他就不知道了。

　　那个神一样的男人，来去不定，也许只有那一柄逝水剑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消失在他们面前的，可惜那剑不会说话。

　　司马少陵与岳凌霜下山与云泽和小夜汇合时，小夜替司马少陵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口也不严重，岳凌霜松了一口气。

　　这里是不能再久待了，只是眼下天也快黑了，现在回去苏州也是一件冒险的事。

　　司马少陵说到这里的时候，岳凌霜想到了之前在冰封的水上走的画面。

　　于是，岳凌霜和司马少陵第二次在月照山山脚体会天为被地为床的感觉。

　　这夜奇倒是奇怪，平时没什么交集的云泽竟然来找她询问关于小夜的事，她也一时起了八卦之心问他对小夜是不是意图不轨。

　　云泽但笑不语，摇摇扇子一脸悠闲。

　　岳凌霜想了想云泽到底也还算是来历不明，告诉他太多也不行，于是添油加醋信口胡诌了一堆半真半假的事，云泽一脸意味深长的模样着实让岳凌霜怀疑他到底信没信。

　　云泽倒是说了不少在苏州的见闻，比如关于陆家大小姐那些不为人知的闺中秘事啊，陆家大小姐的什么传奇经历啊之类的。

　　岳凌霜听说后捧腹大笑，又瞥了云泽一眼，“你信他们还不如信我，我告诉你小夜可是不动声色就能见血封喉的女子，你不要欺负她不然有你死的。”

　　云泽继续笑笑，点点头。

　　岳凌霜是想反正吹牛不要钱，而且小夜确实是这样不动声色的见血封喉，她可是记得连青眼毒王都栽在小夜手上过的。

　　两人交换了许多信息，岳凌霜告诉他的是半真半假，云泽告诉她的她听得也是半信半疑，只是她知道小夜在陆家过得很好，她做了陆家的大小姐，她现在的名字叫陆夜青。

　　回到苏州，小夜的眼睛仍是没有恢复，本来这事就必定瞒不过陆家的人，所以小夜干脆也实话实说了，陆铭烟叹了叹但也没多说什么。

　　岳凌霜看了看，陆明青不在，她想起当时临行时她让陆明青好好照料小夜，如今倒是她将小夜照料成了这个模样，也幸亏陆明青不在，要他知道自己将他阿姐弄成了这样还不挥兵把她踏成肉酱。

　　陆家对小夜的一切岳凌霜都是看在眼里的，以往盛气凌人的陆杨氏突然对小夜这般嘘寒问暖的她倒有些不习惯，但她想人总是会变的，何况小夜的出现并没有如陆杨氏所预料的会动摇陆明青的地位。陆明青仍旧是那个少年将军，而小夜也依旧是醉心医术的奇怪大小姐。

　　司马少陵也会照料自己，在生死面前不那么拼命了，也许他是终于发现有让他活下去的意义了。

　　所有人的生活都趋于平静，她也必须遵照她当日的承诺离开了。虽然没有如预期地和那位居士说上话，但她至少见到了他。他依旧是如初的模样，依旧是闪着光的蓝宝石，依旧是神一样的人。

　　所以她觉得这一回下山来倒是没有白来，除了见到小时候那个少年居士，还认识了小夜、陆家的人、云泽，以及那个让她永远都无法忘记的司马少陵。

　　岳凌霜深吸一口气，笑了笑。想着不知道她走了司马少陵日后会不会有一刻想起她，不是因为想起薛承欢而想起她。

　　带着这样对山下的记忆和对司马少陵朦胧的感情回去，这样就够了。她怕再深一些她会不忍心再回去，就这样戛然而止最好。

　　岳凌霜本事想等小夜眼睛好了再离开的，但她呆了几天见小夜也没恢复，反倒是司马少陵几日来老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让她有种感觉司马少陵是不是催着她走啊。

　　收拾行李时岳凌霜发现自己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自己下山来也是这些东西，回去仍是这个模样。小夜坐在一边一言不发，一双眼虽然失了焦距，但岳凌霜总觉得她能看见自己。

　　“不再住几日吗？”小夜皱着眉头慢慢道。

　　岳凌霜笑笑握住她的手，只感觉一切过得太快，还没相处够她就要离开，想起初次遇见小夜时她还把小夜的脖子给划伤了，因为这件事岳凌霜觉得很长一段时间司马少陵都在漠视她的存在。如今那伤口已经结痂，不知不觉她们也竟一起度过了那么多的时光。

　　“早晚也都是要走的，你若是真舍不得我随我一同回飞来峰，我做东请你吃好吃的。”

　　小夜闻言笑笑不说话。

　　岳凌霜也只是说说，她知道，小夜清楚，小夜这样的身份若被人看出来是会出事的。小夜一辈子也不会离开苏州，而她也再不会离开飞来峰。本来就不可能相遇的两人，一个可能永远守着两仪坡，一个可能永远做高高在上的武林盟主的掌上明珠，可偏偏命运让她们相遇，却最终还是要恢复成原本的两条永不交集的平行线。

　　但无论如何，她依然是把小夜当作她最好的朋友，在飞来峰外一个叫苏州城的地方，住着一个叫陆夜青的女子，是她甘苦与共的好姐妹。

　　一辈子的即便不再相见，也依旧是朋友的姐妹。

　　这日，岳凌霜是打算来辞行的，只是厅堂里只有陆铭烟、陆杨氏和司马少陵，小夜和云泽并不在。

　　岳凌霜拿着包袱踏入厅堂就觉得气氛不太对，本来陆铭烟与司马少陵这种精神交流的生物她就不能懂，如今陆杨氏也是一脸凝重。

　　发生什么事了？小夜身上的毒又复发了？不对啊，不是已经根治了吗？

　　陆铭烟见岳凌霜来了，向着司马少陵问道“你方才的话我当作没有听见，岳姑娘似乎是要离开，你们好好想想再来问我。”

　　司马少陵回头看了一眼岳凌霜，道“不必了。”

　　然后，他走到岳凌霜身边，从她手中接过她的包袱，沉声道“麻烦陆伯父借个地方给我，我要娶她。”

　　岳凌霜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这是做梦吗？她掐了掐自己的手，是真的。

　　他说，他要娶她。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不记得了，她满脑子只是回荡着他说过的那几句话。

　　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他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要娶她，她有很多疑问，却一个也不敢询问司马少陵。

　　不得不说，其实她知道这个消息很开心，她想告诉小夜，但小夜不在。陆家的家奴说云泽一早就带着他的护卫离开了，她想小夜大概送云泽去了。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日，只是对着镜子傻笑。

　　晚上的时候开始下雨，雨飘进了她的窗打湿了她的衣衫她也没有察觉。

　　直到再晚些时候，雨越来越大，一阵敲门声把她的意识彻底拉回来，她见下雨了便先关了窗，再去开门。

　　敲门的是陆家家奴，而他身后站的是陆家掌事陆铭烟。

　　“岳姑娘可有见过小夜？”尚未等岳凌霜说话，陆铭烟便已经开了口。他一脸急匆匆的样子令岳凌霜想到小夜是不是又不见了。

　　她还记得上一回小夜不见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雨夜。小夜至今都没有告诉他们那日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岳凌霜一直都不相信小夜说遇上强盗的说辞。

　　果然，陆铭烟说小夜确实失踪了。

　　陆家派出去的人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小夜，司马少陵与岳凌霜也出去找过，也是没有找到。倒是有个看起来上了岁数的老汉来了陆家，说是陆家大小姐之前在他的摊子上喝酒来着，后来因为老汉要回家去了便劝陆家小姐趁着雨还小快些回去。他说倒是有四个看起来贼眉鼠眼的家伙尾随着大小姐走了，他怕有个万一便过来告诉了陆家的人。

　　老汉还说那四个可是附近出了名的流氓。

　　岳凌霜看见当时听见这话的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不同反应，陆铭烟一拍桌子立马叫人在寻找大小姐的同时按照老汉描述的找到那四个流氓带回来，顺便还派人去把陆明青叫回来。司马少陵则是一言不发在陆铭烟下令之前便已经冒雨出去了。

　　岳凌霜想了想也还是跟着出去找了。

　　她记得上一次小夜不见的时候，最后是司马少陵找到的小夜。岳凌霜希望这次他还能把小夜顺利带回来。

　　雨越下越大，雨水仿佛串成一条条珠帘，即便是撑着伞身上也全都湿透了。岳凌霜便索性把伞给扔了。

　　她原本是在寻小夜的，只是没想到路上竟遇到了四个人。那四个人其中有一个捂着头，有两个捂着脖子，还有一个手搭在捂着头的那人肩膀上，似乎是看不见的模样。

　　他们一边走在雨里一边口中还破口大骂说什么妖怪什么的。

　　雨声太大，她自然没有听清什么。

　　那个看不见的男人脚下踉跄了一下，竟摔了一跤。从他袖子里滚出一样东西，那东西滚了不远，但距离恰巧能让岳凌霜看清那是什么。

　　是小夜随身佩戴者的，能隐藏小夜紫色眸子的瓷瓶。

　　雨水迷了岳凌霜的眼睛，但她心中燃起的火焰却灼烧在这秋意微凉的苏州古城中。

　　于是，岳凌霜将这四个流氓带回了陆家，顺便一不小心每人卸了一条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