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魁北克》松野桃芝

4、故人

　　江州是什么样的？

　　周乙川眼眸颤动了好几下，才无声的笑了出来。她生在江州，长在江州，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眼中的江州，是什么样的。

　　她第一个想起的，是她母亲。

　　视线落在菲利安脸庞，周乙川缓缓说道：“拉沃伊夫人，不曾说过吗？”

　　菲利安片刻才点头：“当然说过，可她离开江州太早，之后辗转颠簸，去过香港，英国，法国，最后来到这和我父亲结婚。家族因某些原因凋零，她眼中的江州，已是她遗失多年，再得不到的珍宝。”他轻轻撇了眉，认真的问，“人们对待珍宝，难道不是爱惜的过分吗？”

　　周乙川被他的认真感染，竟然在心底里诚实的说了一句嗯，是。随即反应过来，悄悄抿了唇，稍稍组织言语之后，将视线从苍老的地板上移到了菲利安眼中，只是蜻蜓点水，竟然也不经意陷了进去：“我母亲生在江州一个曾经凋零的大家族，我小时候不多的记忆里，她总有一种不甘的傲慢，有时又很忌讳别人提起她的家族。江州……我从来没想过他在我印象里是什么样的。抱歉……”

　　她很诚恳的在记忆里挖掘，却又不想敷衍菲利安的认真求问，只好抱歉。

　　菲利安得到回答，也不在意周乙川话语的简短，静了许久，随即站起身：“那个文件夹，是我父亲让我为你准备的。交通卡，地铁线路，还有他推荐的魁北克景点，餐馆等等，都有。”

　　准备细致的吓人，周乙川点头道谢。

　　菲利安没有就此离开，而是说：“我带你参观房子。”

　　她换了衣服，随菲利安参观这幢风格杂糅，却又处处细节，都反映出拉沃伊夫人曾经的好品味和家族极好的教育的房子。

　　一番走马观花，菲利安带她从放映室出来，去了三楼书房。

　　“这就是书房了。”菲利安介绍完，一手插着裤兜随性逛走。

　　那个传来奇怪音质旋律的房间，意外的很大，高高的房间四周有突出来的小楼，摆了满满当当的书，靠角落一方小旋转楼梯上去。偌大空间里，只有一架三角钢琴和满是园林古意的书桌，书桌后是长方的多宝格。左右两边各有小阳台，被落地玻璃门和房间隔开。

　　默了一阵，菲利安走到钢琴前坐下，揭起盖子，随手弹了起来。

　　钢琴的旋律像是帷幕的开关，咔嗒一声，周乙川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随着旋律飞扬起来。她静静的坐到了墙边的明式圈椅里，听了不久，起身去推开了小阳台的门。

　　旋律变成了背景，她浴着凉风，倚在栏杆上。

　　那条长满高大枫树的街道，偶尔有飞驰过的车子，划破街道的静寂，带起几片青色的落叶。

　　周乙川想，江州是什么样的？

　　至少，没有魁北克的清寂安闲。

　　还有她的自由。

　　午后过的很好，周乙川感受到了仿佛是甜品带来的丝滑细腻，不自觉的喜欢。
　　到了傍晚，菲利安在院子里逗金毛狗的时候，丹尼尔回来了。

　　于是晚饭三个人在忙。
　　丹尼尔很健谈风趣，引得周乙川不自觉的说了好多话，等到鼻尖开始溢满各种美味香气的时候，丹尼尔转头和菲利安说：“把那套餐具拿出来。”

　　还在搅拌奶油浓汤的乙川起初没有注意这句，但在不经意间抬头，看见菲利安略显复杂的神情之后，才渐觉奇怪。

　　菲利安掠了一眼乙川，无声的用脚尖去勾了角落的垫脚凳，拖到冰箱旁的柜子前，踩上去：“周。帮忙。”

　　乙川放下手里的东西，乖乖过去帮忙。

　　递过来的是一套很素雅却又充满法国中世纪风格的餐具，她不自觉的拿放都有点小心，觉得可能是菲利安母亲很喜欢的一套餐具。

　　晚饭时，丹尼尔的话印证了乙川的猜测。

　　“这算是我们欢迎你来到这个家的礼物。”在开饭前，丹尼尔笑说，随即掏出一个小小的，被素色丝带绑起的礼盒，“是给你的礼物，拆开吧，希望你喜欢。”

　　周乙川觉得惊讶，又有些悄然的欣喜，她看了眼菲利安，接过了礼盒。

　　雅黑的礼盒中躺着一条由冬青叶颜色的细皮带，连接起来的捕梦网手链，做工精致。

　　这算是加拿大很有特色的礼物了。

　　她笑起来，又有点不好意思：“很漂亮。谢谢你丹尼尔。”

　　晚餐吃得很沉默，但并不压抑。菲利安和丹尼尔偶尔说起食物的做法，然后无法避免的提起拉沃伊夫人。

　　接近尾声时，丹尼尔放在壁炉台上的手机响起来。
　　他起身说一声抱歉，随后接了电话去阳台。

　　乙川看着丹尼尔去阳台，对面的菲利安出声说∶“丹尼尔的公司，最近的跨国项目，出了贸易争端。”

　　她略有疑惑的看向正在喝香槟的菲利安，他说∶“他最近会很忙。”
　　说完，菲利安用餐巾擦过嘴，起身离开了。
　　乙川坐在原处，手里的汤勺还持在半空，满心的莫名。

　　次日清晨，周乙川被手机吵醒。她从被窝钻出脑袋来，迷糊着眼去接。
　　“乙川，我是赵欣……”赵欣没说完，周乙川已经被赵俞更大的声音夺去了听力。
　　“诶，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找柳南啊，顺道去周围看看，你就呆家里不……”
　　赵欣和赵俞一边吵架，一边争着和乙川说话，声音混杂。
　　乙川闭着眼，无奈的翻个身，捋开脸上的头发等结果。
　　那头没争出个一二三来，电话啪一声挂了，只剩下急促的“嘟嘟”声。
　　“唉……”乙川叹口气，甩手把手机抛出了被窝，迷瞪瞪的打算睡回去。
　　远处被抛弃的手机再度响了。

　　晚起的周乙川在车站等到了赵家姐妹，刚上公交坐下，赵俞气不带转的就问：“老先生家怎么样啊，是不是很有品味很细节的……弄得我心痒痒，下次能不能去你住家玩……”

　　坐在后头的赵欣，伸了细白手腕拍了赵俞脑袋，威胁的瞪了她一眼，才截断问话。

　　周乙川笑了笑：“还不错的，你想来，我跟老先生问一声，同意的话，我告诉你。”

　　赵俞得了承诺，放了一半的心，又开始喋喋不休的问起房子细节来。周乙川一一回答了，偶然转了目光对上静默的赵欣，她才兀然醒悟，自己竟然平白的绕过了菲利安不说，这份仿佛刻意绕开的无意识，让她一时默然。

　　“好像要到了，下车吧。”赵欣说完，率先起身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