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魁北克》松野桃芝

2、照片

　　机场离魁北克市中心有十几公里远，车子开进市中心后，绕过一条开了许多家咖啡店的街，又驶过一座长长的石桥，终于停在了长满高大枫树的街边。

　　周乙川下了车，站在一幢气派的三层小洋楼面前。房子被葳蕤的草木围聚，亭亭的落叶木遮掩的铁栅栏都看不见了。

　　丹尼尔拖着行李箱，道：“进去吧。”他开了铁栏门，带周乙川走过庭院，进了屋。

　　此时天已经大亮，耀目的阳光透过硕大的窗户照进屋里，把冷色调的家具都罩上了一层柔光。周乙川换了鞋，站在玻璃窗前面。院子里有个水蓝色的游泳池，泛着粼粼的光，泳池上漂浮着灰粉色冲浪板和蓝色的浮木，草坪上有条就着阳光翻滚戏耍的金毛狗。

　　来之前，周乙川对魁北克没有任何了解，只是周母早就安排好她必须在中考之后，拿到成绩就转来这里读高中，并成为同届学生中的top10%，由此成绩申请多伦多大学的金融专业。哪怕周母四个月前刚刚离世，这个安排也没有人能动摇。

　　她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被阳光照的睁不开眼睛。

　　“菲利安！”丹尼尔站在楼梯口，尝试的叫了一句，没得到回应。

　　丹尼尔在路上跟她介绍过，他同样来自中国江州的夫人，四年前因病痛离世了。他的大儿子和女儿在法国工作，最小的儿子菲利安昨天刚刚参加高中毕业典礼。

　　丹尼尔有点疑惑的递了杯水给她：“菲利安昨天晚上去参加毕业典礼，不知道能闹到什么时候，可能还没回来，我先带你去你的房间吧。”

　　丹尼尔带乙川上了三楼，还在花廊转角的时候，他的手机响起来。
　　“过去第二间就是，你先过去吧。”他把钥匙和箱子给了乙川，转身去接电话。

　　这条长长的花廊，落地的窗户都挂着轻薄的白纱帘，廊角的花瓶里插满了金黄的绒球菊，还有青白色的桔梗。窗边的纱帘被风不断吹扬起来。

　　她推着箱子靠近房间，纱帘偶尔像浪潮一般卷到她的脚边。
　　房间门上挂着一块小黑板，黑板上端正的用瘦金体写着三个字：周乙川。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顾着想，这字看上去，比她妈妈写的还要有力度些，身后忽然响起一句：“你会说法文吗？”

　　这道声音仿佛惊醒了花廊的清寂，就像一只绯红的鸟，安闲地从她的肩头飞起来，在窗前盘旋，然后在纱帘的浪潮里飞了出去，途中落了一片温热的羽毛在乙川的唇间。

　　她有些震惊，回头在不远处看见了惊起飞鸟的人。

　　这个人侧倚在窗前，光着脚，一半的肩头被纱帘席卷，湿漉漉的头发不断滴落水珠。那双浓眉下的棕黑眼眸被晨光折射的流光熠熠，又有些睁不开眼的迷离。他散漫的扭动了一下身体，身上的浴袍随着动作在他的肩头转合，露出锁骨处的肌肤来。

　　“……还不会。”周乙川谨慎的控制自己的目光，免得让他觉得自己无礼的窥视，又显得与人谈话不专注。于是在她的余光里，这个人快要和晨光融成模糊的一片剪影。

　　“欢迎来魁北克。”他轻轻笑了一声，扫了一眼丹尼尔消失的地方，转身往来时的路走远了。

　　周乙川回神的很快，心里猜测这个忽然出现的男子的身份。可人已经消失，留下的线索撑不起她的猜测，只好自我了断。
　　她默默开了门，推着箱子进了房间。

　　房间挺大的，木质地板有着年老的痕迹，正中摆放着细边的铁架床，床头挂着一副巨大的抽象画。和一楼大厅风格类似，偏现代工业风。

　　周乙川把箱子推到衣柜前，拉开了各个高柜矮柜的抽屉一一窥探，又转身倒在了床上。
　　天花板很高，房间的吊灯是偏小型的古典水晶灯。周乙川想，这和房间格格不入的吊灯，会不会和丹尼尔过世的中国夫人有关系。

　　正散漫的想着，房间门响起来。她起身去开门。
　　“房间还好吗？如果不喜欢，我可以给你换一间。”丹尼尔站在门前笑道。
　　“不会，我很喜欢。谢谢你。”
　　“我现在去上班，中午不回来吃饭。午饭菲利安会为你准备的。”
　　她好像还没有见过菲利安。
　　“我去过他房间，他在家。你有什么需要可以找他。”丹尼尔转头指了一下方才那个男子倚靠的方向。

　　丹尼尔离开后，她开始收拾东西，然后逐个确认国内寄来的东西的物流信息等等。之后就一直留在房间。

　　快到吃午饭时，周乙川才走出房间，盘算着吃饭。花廊依旧是清寂安闲，听不见什么声音。她还没有被带去参观这座房子，也没有被允许可以去哪，哪儿不方便她进入，所以，她就不便乱走，只好下楼去餐厅找人。

　　偌大的餐厅里横放着一张长桌，桌子左半边铺着厚织的花毯，上面错落摆放着各式新鲜的花，在花丛前，高低重叠的放着几张照片。

　　在最前面的照片是一张黑白照，照片中是一位穿着素色旗袍，头发尽数挽在脑后，挂着一对珍珠长耳环的女子，侧倚在一张藤椅上。笑容温婉动人。
　　周乙川猜测，这也许就是那位过世的夫人。

　　余下的照片各有人物出现，乙川还看见了年轻时的丹尼尔，看起来，菲利安是最酷似他过世母亲的孩子。

　　照片看完，她溜进厨房。

　　厨房是完全的法式乡村风格，复古的韵味十足。

　　二楼搜完找不着管饭的，只好再溜上三楼的书房。

　　书房离三楼所有的房间都有段距离，周乙川才走近长廊，就像忽然撩开了一张透明的帷幕，一段奇怪音质的旋律传了过来。

　　周乙川走到书房门口的长凳上坐下，凝神听了片刻，也不清楚具体是用什么乐器演奏出来的。她自幼受到周母严格的管教，一言一行，穿衣爱好等等，都由周母一手安排，但凡是周母看不上的，不乐意她学的，她一概不能触碰，哪怕是了解也不行。除了玩滑板这事，她和周母进行了漫长又无比折磨的抵抗，才让周母勉强妥协。此外，她对领域外的东西，都没有过了解，所以，她无法分辨出是什么样的乐器，可以演奏出这种音质的旋律。

　　她靠在椅背上，静静的听，手指划过长凳的边缘，忽然觉得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