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一一》三千

12、十二

　　抚樱一夜未眠，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她沉静地坐在妆台前仔细梳洗，流水一样的发披散着，铜镜中出现的是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拥有这张脸的女子叫做抚樱。温婉的名字，同样温婉的人。
　　抚樱抚摸着自己的脸，露出一个无声的嘲讽。而后，手脚麻利地将头发绾了个髻，整好衣裳，最后又回望了一眼睡地正熟的春桐，推门而出。
　　在房门“嘎吱”一声被关上后，室内又再次被寂静填满。
　　春桐这才睁开假寐的双眼。侧了个身，微仰起头，朝着妆台思索了一下。而后翻身爬起，快速地着好装，亦出了房门。

　　当她到达的时候，已经有人先到了。但不同以往的是，以前从来都只有夏无央一个人，而现在不仅夏无央、袁非奈、徐若情、夏凌这四位大小当家全员到齐，竟然还多了柳随风这个看来不怎么相干的人。春桐不禁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他也会出现在这个极机密的地方。但她毕竟是春风得意阁多年训练有素的暗士，知道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于是在一瞬的闪神后，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的面容。
　　春桐单膝下跪，向夏无央等诸人报知抚樱这几天的一举一动。
　　“你就那么肯定，她昨天晚上就一定出去过了？”
　　袁非奈在听春桐说完后第一个提出疑问，原本调侃的神情被精明所取代，看起来气势摄人。
　　“是的。昨日属下特别留意了她的衣饰，发现衣摆已被尘土覆盖了大半，并有很明显的清理过的痕迹，显然她去了很远的地方而且还颇狼狈的感觉。”
　　“狼狈？你为什么这么想？”
　　袁非奈挑起一抹玩味的笑，痞痞地挂在柳随风身上，舒适地吃着嫩豆腐。
　　“这……”春桐仔细回想了一下，“抚樱她一直以来都掩藏得很好，要不是属下在无意中发现她其实是左撇子的事情，只怕到现在……所以，属下认为，此人必定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可是昨日，她的表现却有些不自然，让人觉得，似乎是受了很重的内伤的样子。”
　　听闻此话，众人皆沉默下来。
　　四下对视了数眼，夏无央方挥手道：“辛苦了，下去吧。”
　　春桐领命退下。并装成才起床的样子往前厅去了。
　　留在密室中的几人仍是各自沉默不语，一室寂静。
　　这时，只听得“啪”一记声响，将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聚向徐若情。
　　徐若情展开折扇，斜挑起桃花眼，抿嘴一笑。
　　“听听我的意见如何？”
　　见众人不语，又是桃花一笑。
　　“我认为，此时敌暗我明。虽然现在咱们将目标全部锁定在抚樱身上，但是那么久了，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安安份份的，好像她本来就是这里的人一样，这不是很奇怪吗？……”
　　“说不定她是在等什么指示吧。”夏凌道。
　　徐若情摇头，“我看不像。你仔细想想到现在她的所作所为……”
　　夏凌不语，沉吟起来。
　　袁非奈马上接口道：“我看也不像。不过，这个人到底为了什么才一直待在春风得意阁？甚至，不惜杀了真正的抚樱取而代之？难道是为了天女图吗？”
　　“我看没那么简单。”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柳随风忽然开口道。
　　袁非奈一挑眉，饶有兴趣地看向他。“怎么说？”
　　柳随风斜了他一眼，“我觉得她的目标应该是一一，而不是春风得意阁或者天女图。”
　　说着，他偷望了一眼夏无央因为提到一一而略略下沉的面孔，心中不住叹息：一一这个小笨蛋，居然能够迟钝如斯！夏无央那么显而易见的情感他竟然一点都无所知觉，真不知是夏无央保护过度，还是根本就是一一太笨了！
　　他摇摇头，晃去脑中多余的思绪，言归正传。“因为至少到现在为止，这个人既没有大肆盘摸楼中各处，也没有特定亲近的人。若说有，也只有一一一个。但是，又从始至终都保持了一定距离，在我看，这不是欲盖弥彰是什么！总之，这个人是一定要防的。她现在没做什么不代表将来也不会，况且，这总在一一身边打转也不个办法！万一哪天她突然发难，首当其冲的除了一一不作第二人想。”说完，眼神瞟向夏无央。
　　果然，听柳随风这么一说，夏无央眉头皱得更紧了，关切之情，连一向迟钝的夏凌都看了出来。睁着大眼，一脸不相信。
　　唉！
　　柳随风轻叹了一记。就帮帮他吧，谁让他和那个猫眼男孩那么有缘呢。
　　他将双眼转向袁非奈，又用手轻轻撞了撞他，示意让他开口。毕竟人家是几十年的兄弟，说的话也总比他这个外人有份量得多吧。
　　袁非奈接到爱人的暗示，开口道：“无央，我看这样吧。既然咱们现在对她还是知之甚少，不如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如何？至于一一那里，现在不易明目张胆地加派护卫，以免打草惊蛇。我想，不如让随风去接近他。一来，一一对他印象不错，随风对他也是颇有好感，如此，也在情理之中；二来么，随风可是与你齐名的‘四公子’之一，这明里是朋友，暗中亦可护他周全。你看如何？”
　　夏无央闻言，看向徐若情，又看看袁非奈和柳随风。细思了半刻，终于点头应下。

　　无风崖底
　　早晨的阳光很清爽，风也同样清爽。那铺了一地的白色小花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和风摇曳。只是花丛中的某些地方显得有些凌乱，不那么协凋，似乎是曾有人到访并有规律地采走了一些而留下的“证据”。
　　水素心站立在白花丛中，一袭黑衣飘飘荡荡，神情闪烁难测。
　　突地，她水袖一展，无比曼妙地掠过白花上空。刹那间，花雨纷飞，再落下时，就只剩一地狼籍，枝叶败坏花残余。又一展，此次却是挥向空中。只见一簇青烟袅袅腾起，不多时就隐于天际。
　　水素心木然地看着满地花骸，从鼻中重重哼出声来，“魅绮罗！你竟给我来这手！这月魄花可是剧毒……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撑多久！”声中已不复空灵，周身剑气暴涨，且多了一抹阴狠，显然是怒极攻心，情绪失控了。
　　她也自知失态，急忙深深吸气，将已然凌乱的剑气归位。
　　这才收回水袖，恢复成原来那个因修习光明圣法而摒弃七情六欲的圣宫圣女。

　　“圣女。”不知何时，那金、银二使已跪到少女面前，恭敬地唤道。
　　挥袖，转身。
　　“找到魅绮罗没有。”
　　央金、银树悄然对视了一眼，皆俯首不语。
　　“罢了。你们听着，我现在命你们速速找到魅绮罗，记得，要留活口。天女图的事，就缓缓吧。不过我想，只要你们能找到她……天女图一定还在她手上！”
　　金、银二使闻言，得令而去。
　　二使走后，水素心亦移动脚步离开月魄花丛，遁着花的延伸处向森林深处寻去。她知道，这世上只有一个地方能长出如此繁茂的月魄花，那就是被称为死灵草和结界草的漉丽、山篁——月魄花从来就必须依附着这两种植物而活，此地既有如此众多的月魄，就必定存在更繁盛的漉丽和山篁！
　　关于这两种花，在西疆孔雀国有这样一个传说：只要将漉丽与山篁以一定比例配成药水，让死去的人喝下，就能使其复活，这被称为移魂术。
　　施术者必须渡之以气，予之以魄，才能让此法顺利实施。气，指的是施术者自己的精气；魄，则必须是死者的前世往生，若是强抢他人之魄，立时三刻就会灰飞烟灭。但就是移魂成功了，逆天道而行的施术者也往往会死于非命，所以，这项秘术在数百年前就被孔雀国封存。虽然在之后的近百年时间里不断有人尝试此法，但无一成功。后来，孔雀国灭。那曾经的秘术手札辗转流入圣水宫，被数代之前的圣女连同天女畅融图一并收于经楼内，直至魅绮罗叛出圣宫，而那手札就并同天女图一起消失了。
　　上任圣女死后，水素心就接管了整个圣水宫。但因为自手札与天女图入宫以后，就被无数教民奉为圣物，顶礼膜拜。所以现在，收回这两件圣物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她此时的最大心愿，同时也是圣宫教民们的最大心愿。

　　水素心终于找到漉丽、山篁了。她低头巡视着这丛生丛长的奇异草木，侧起头，竟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在风中凉凉地披散开来。
　　魅儿，我大约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过，你好像猜错了一件事——就算没有你，瑶支也一样要死！
　　所有挡在我面前的人都要死！
　　……
　　魅儿，告诉我，你对瑶支当年的所作所为到底知道多少？
　　魅儿……
　　水素心微闭了闭眼，仰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