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一一》三千

11、十一

　　日过竿头，正是饭馆酒肆一天里最黄金的赚钱时间，此刻也正是良州最大最有名的客栈忙碌的一天的开始。虽说早晨的茶市也是热闹非凡，但夜飘夜的规矩的是：只接茶客不接食客，自然不会像午时这样忙碌。
　　只是今天的良州比起往日似乎更不同一些，即使这街还是这街，这人还是那些人，这客栈还是这客栈……
　　夜飘夜依然喧闹如昔，吃饭的，住店的，络绎不绝。客人的谈话声，小儿洪亮的喊叫声，交杂在一起，织成了一张看不见的网，那些喝酒的，聊天的都是被网住的鱼，是被困在这个小小世界里的鱼。但，是网，就总会有漏的时候；鱼，也总会有漏网的鱼。

　　仿佛是被安置在了一个透明的罩子里，临窗而坐的一行三人丝毫没有被身边的喧闹所感染，周围的空气平静而纯净。
　　三人都着黑衣，从头到脚。为首的显然是一位少女，静静地坐在靠左的位子上，只是黑纱遮面看不清容貌。
　　这时，与她面对而坐的两人之一朝着小二挥挥手，“小二，来些素菜，再要三碗饭。快点，我们赶路。”说完掏出一些碎银，随手扔了出去。
　　“哎！好咧！客倌您稍等，您要的菜马上就来！”嘿，出手真大方！
　　小二掂了掂手中的银量，眉开眼笑地应着离开了。
　　不一会儿，黑衣人要的饭菜就到齐了。果然是应了那句老话：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
　　那黑衣少女见状，伸手取下覆了黑纱的斗笠放在一旁。
　　艳惊四坐！一点不为过。
　　大约九天玄女下凡也不过如此吧。
　　在众人的惊叹间，少女抬起了她微敛地眼眸。
　　猝不及防！
　　众人只觉得仿佛一下由天堂掉进了地狱！
　　那真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一双眸子。
　　黑中带紫，紫中有绿，妖异，无常。可怕的是，这样一位年轻少女的眼眸竟平静如一潭死水，沉静地令人毛骨悚然。而那是只有将死之人才会拥有的眼神！空洞、虚无、无机质！
　　人群骚动起来，甚至于有些人因恐惧而早早离席。剩下的，不是没看到，就是埋头吃东西不敢再乱看一眼。
　　夜飘夜内的气氛头一次变得如此诡异且莫名其妙。而有关神秘女子现身夜飘夜的传闻也立即就被传遍了大大小小的街巷，闲谈交错间，俨然成了一则传奇。

　　良州郊外·无风坡
　　少女所站的地方正是一处山风猎猎的断崖。黑衣黑发被风高高吹起，溶入渐暗的暮色中。脚下原本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此刻却如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似的令人感到脚底生凉。那少女像是了无知觉，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虚空的眸子看着前方虚空的黑暗，无声息地像个影子。
　　前一步是死，退一步是生。
　　“魅儿，不来见见我吗？”声音空灵若无。
　　“我知道是你，魅儿。”
　　说完，少女不再出声，轻轻阖上双眼。入定一样。
　　突然，背后的林中一阵噪杂，似是有人来了又回，不多时却又恢复宁静。
　　“圣女……”两个高大的黑衣人跪伏在地上，略抬起一点头，异口同声地想说些什么，却被前面的少女挥手止住，“罢了。就让她去吧。”
　　声音一如既往，淡淡地，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下一秒，那少女已如一枝离弦的箭射向崖底，黑衣溶解在黑夜里，是生是死已然看不真切。空中忽然传来少女飘乎的声音，似乎还带着看不见的血腥气：“央金、银树二使听令：找出本门圣物——天女畅融图；罪人魅绮罗，杀无敕！”
　　那被留在崖上的两名黑衣人听到后，重重叩首，答道：“谨遵圣女法谕。”
　　而后便如烟尘一样飘散而去。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长廊里被一一挂上灯笼，一个又一个，一直延伸到九曲十八弯的尽头。长廊的尽头是一座小花园。花园实在小，只有潦草的几株花、几棵树。不过还是能看出有人出没的痕迹，至少现在就有一名少女抱膝坐在泥地上。
　　借着月光与远处的灯光能看到那少女正紧紧抱住自己轻轻颤动着，头颅深埋在腿间阴影处也是细细细抖个不停。
　　她试着要挪动身体，但，竟是分毫都动不了！她恨恨地在心里咒骂着，唇角抽搐却说不出一句完整地话来。
　　过了大约一刻钟，少女才似乎好些。她长舒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头顶的虚空中，“真可怕！她竟然练成了拈花微笑。刚才若不是我躲得及时，此刻只怕……不过，水素心，就算你知道我在这里也没用。……哼！我倒要看看，你和夏无央到底哪个更厉害？！”
　　复而，她轻蔑地笑了笑，慢慢支起身子活动了几下，这才若无其事地向长廊的另一头走去。

　　抚樱轻快地走在未名园的长廊上，手里提着满篮子的花儿。那是一些泛出淡淡珍珠色光晕的花朵，新鲜而怒放着，上面甚至还带着些许夜露，打地抚樱提篮的右手袖口上湿了一些。但她似乎不太在意这些，哼着小曲就从一一房门旁走过去了。
　　没走过几步，竟看到春桐扶倒在栏边睡着了。
　　她好笑地摇摇头，放下满是花儿的竹篮子，推推春桐道：“春桐？春桐！……快醒醒，要睡回房里去。在这里睡觉，也不怕人说闲话。”
　　又推了几把，春桐这才悠悠醒转。
　　她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见是抚樱，这才没好气地说：“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一一刚才还问我来着。”害她等好久哦，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一一找她？会有什么事呢？“那你怎么说的？”语气带着一丝察觉不到的焦急。
　　“我说你去花园摘花儿去了。”
　　“然后呢？”
　　“然后？”春桐奇怪地眨眨眼睛，“没了。”
　　没了？“那主人呢？他知不知道？”
　　春桐摇头：“一一是私下问我的，主人不知道。”
　　吹了些冷风，脑袋总算清醒些。
　　“抚樱姐，这几天你都在哪里啊？我都没怎么见你，一一也问我好多次了。……”
　　“啊！”春桐不经意看到地上那一篮子花，叫了出来。“好漂亮的花！抚樱姐，是你摘的吗？咱们园子里还有这种花呀，我还是第一次见呢！真美。”她不住地赞叹着。
　　抚樱不动声色地打量她，“是呀，我经过的时候看到这些花开得那么好，就随手摘了些。可不，就回来晚了。好妹妹，幸好你帮我瞒着，否则……”
　　“哎呀，抚樱姐，说什么那！咱们是好姐妹不是？再说了，我也没说错呀，你可是真个摘花去了。”
　　抚樱激动地握住她的手，说不出话来。
　　春桐见状，微微一笑，拉起抚樱往她们住的下房走去。
　　抚樱挣扎了一下，眉目间满是不解。
　　春桐会意，掩嘴笑道：“主人已经押着一一睡下了，当时就吩咐我不用服侍的。我坐在这里只是要等你回来。”说着，也不等她回答，拉着她就走。
　　抚樱点点头，提起满篮子的花和春桐一起去了。
　　但是，心头的不安却无端泛滥成灾。

　　……
　　对了，她怎么忘了。她是夏无央亲点在一一身边的大丫头，春桐不过是刚来不久的小丫鬟，主人既已叫她回去，她就没理由再留在这里了，现在她却说她在等她？不是自相矛盾了么？！
　　抚樱顿时疑心四起。
　　春桐她到底是谁派来的？！
　　夏无央？还是水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