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竹夭君

4、红浥

　　沉霄托窈明将月离在天界的东西给他带来做点念想，窈明在沉霄的玉明宫找到了月离住的房间，屋内残存着焚尽的余香，长明灯的烛火还在摇曳身姿，令人不禁恍惚，仿佛这个房间的主人只是卧在榻上小憩，然而斯人已逝。桌案上整齐的叠放着他的外袍，玉冠，玉佩以及他长别在腰间清静箫，都是是后土娘娘召见月离之前他脱下的。
　　窈明叹着气，从袖中取了乾坤袋，将这些连同这室内拿着顺手的小件统统装了进去。
　　红浥跟着窈明一同前往，她听说沉霄已经找到月离了，想看看月离过得好不好。
　　一到竹舍，窈明和红浥面面相觑，半天没说出话来。两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古怪，红浥不禁问“你确定星君说的是猪？”
　　“是。。。是啊！”窈明原先以为是朱砂的朱，可看着沉霄扛回来吭吭拱食的猪，他不知道自己该怀疑谁。
　　沉霄也不确定了，虽然这头猪在他叫月离的时候回头了，但是他并没有感到有强烈情感，这些日子他和猪同吃同住，心里寡淡的像水，他原以为，无论月离变成什么，他都会有炽热的感情的，沉霄瞪了一眼窈明，这人真的靠谱吗？
　　红浥看的别扭“我猜月离就算变成猪也会在桌上细嚼慢咽的吃饭。那几个老头是老糊涂了吧，这怎么会是月离！”
　　窈明嘀咕道“星君也没说这头猪就是月离。”
　　不管怎么说，这头猪的确在他叫月离的时候回头了，他不想再探讨这个问题，干脆的说“这猪我养定了。”接着他语气沉了沉“我欠月离的，想必要受些苦果才能偿还，如果这是磨难，我反而能心安了。”
　　红浥心疼自己的弟弟，先前受了天罚，如今还生生分裂了元神，修为肯定是要折损，现在又是这么折腾，她掩不住忧虑“沉霄，你受天罚恢复的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了。”
　　窈明哼声道“你在下界过了几十个个昼夜更替，可现在在天界，可还是我给你分离元神的那天，你这几十天只是我两杯茶的功夫，你能这么快调息好？”
　　红浥听罢更急了，她拉着沉霄的袖子，快哭出来似的对窈明喝到“你快想想办法，去偷点什么药也行！”
　　沉霄白了一眼窈明，活该他多嘴，窈明早有准备，他拿出一粒丹药，“这是道德天尊炼制的金丹，当年真武荡魔大帝身负重伤修为大损，就是靠着服下的金丹，加之调息，渐渐恢复如初。”
　　红浥一把夺过来往沉霄手里塞“快吃了它。”
　　沉霄迟疑，他没接，窈明帮他太多，他不能再添人情债了，“用不着的，我的一半身体在天界罚一年紧闭，一年的时间足够调息了，我不愿过多的用仙术，我想知道月离在这样的人间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红浥笑了，她踮脚摸摸沉霄的头，欣慰的说“你长大了。”眼里的泪还是没忍住滚了出来。
　　假如沉霄爱慕的不是月离，是其他男人，红浥定将那个男人魂飞魄散。
　　他们的父母是世间万物顶礼膜拜的皇天后土，父皇司天，母后掌地，大哥伯曦自小在真武大帝手下调教，二哥维庸还未出生就与南极长生大帝之女结下亲事，被当做继承人来培养，她，红浥，只是个公主，撑死也就有个联姻的作用，几千年的生命里，她与父皇母后的相见不过几面，她也做过努力，甚至想只要自己比伯曦维庸强，就可以被注意，只是那时的她还不懂，为了四御间微妙的平衡，公主的命运都像是被安排好了一般，她们仅仅需要血统和名号，其它的无需有也不许有。
　　在红浥明白天家无情这个道理时，沉霄诞世了，那天，五色云也一同现世，毕宿星官毕月乌前来朝拜。红浥望着五色云出神，她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祥瑞，兴许是受了什么暗示，心头竟浮现着暖意。也是那天，幽冥十方叛乱，真武大帝为主帅，尚未成年的伯曦一同出征，几百年里战战合合不知多少次，才算是暂时压制了叛乱，幽冥十方原是北极紫微大帝所辖，诡异的是，父皇并没追责，反而与紫薇大帝结了亲事，待伯曦成年后入赘穗安公主。
　　战争告一段落后，人们终于记起了那个与五色祥云一同降世的四皇子沉霄，只是没人再提，与其说祥瑞，不如说他是个灾星，着实讽刺。但于红浥来说，那是她漫长生命里初尝的温情。
　　没人敢提起沉霄，出于战事纷扰和舆论安定等原因，父皇和母后并没有像重视伯曦维庸那样重视沉霄，是红浥，无比珍视着这个弟弟，想把她缺失的爱都弥补到他身上。
　　沉霄也很珍视红浥，他立誓会保护她一辈子，然而，红浥看着渐渐长大的沉霄也明白了，自己终究不能代替父母，沉霄和她是一样的，心里有个地方已经慢慢变冷。
　　她以为沉霄只会对自己发自心底的笑，直到月离的出现，她欣赏月离也感激月离，但她发现自己的弟弟，对月离的感情不是对一个陪读一个朋友该有的感情，她不懂不理解更不能接受。
　　某天，沉霄又拉着月离下界了，红浥的心中的复杂的情绪再也无法抑制，他们回去后，红浥支开了沉霄，毫不客气地对月离说“请你离沉霄远一点！”
　　月离行过礼，不卑不亢的说“我是四皇子的教习陪读，没有旨意的话我会继续履行我的职责。”
　　红浥被月离的态度气的颤抖，她指着月离说“你是在害我弟弟，他对你什么感情你不知道吗？男人喜欢男人不是最恶心的事了吗？他是皇子，不是阿猫阿狗！”
　　红浥第一次看到从容的月离怔住露出迷茫的表情，她后悔自己反应过度口不择言，可是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月离勾勾嘴角“三公主请放心，不会出现您担心的事情的，日后和四皇子的相处我会注意分寸的。”
　　“好，如有违背，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月离淡淡的重复了这四个字，如今想来竟字字锥心。
　　再后来，她的生命里也终于出现能够让她心中冷掉的地方温暖起来的人了，是窈明，窈明会逗得她捧腹大笑，对于自己提出无理的要求他都竭尽所能地满足。在她心中的坚冰融化殆尽时沉霄有些不对劲了，他开始笑得虚假，留恋酒色。
　　红浥隐约知道沉霄变成这个样原因，只是当这个原因从酩酊大醉的沉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红浥心中升腾起难以消弭的罪恶感“为什么月离对我这么冷淡了，我哪里不对他又不肯说，说什么尊卑有别，以前我们不是这样的，三姐，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知道我的心，挖出来给他看看行不行。。。”
　　沉霄为她寻到了温暖，她却将沉霄的温暖埋葬。
　　沉霄没有选择剖心，而是选择了抗婚。
　　万劫不复。
　　沉霄的手在红浥走神的眼前晃了晃“三姐，你在想什么？”
　　红浥回过神，她拭拭眼角，忙说“你长大了，姐姐高兴，你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找我，我。。。我和窈明会尽我们所能地帮你。”
　　沉霄笑着说“我已经欠了你和窈明天大的人情了，接下来靠我自己足矣。”
　　告别了沉霄，回天界的路上，红浥手指勾着窈明的衣角，自责的问“沉霄知道真相会恨我吗？”
　　“别想那么多，令月离万劫不复的不是你，我会帮你弥补沉霄的。”窈明宽慰道，即使红浥没有逼着月离发誓，谁又能保证沉霄不会一意孤行，总有一天，沉霄的姻缘会为天界的安定牺牲，就算没有这一天，两个男人，又能走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