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竹夭君

5、诀别

　　沉霄打开窈明留下的乾坤袋，先出来的是个枕头，沉霄盯着枕头看了半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连笔墨纸砚都齐了，沉霄心想，也就是不能将玉明宫生搬下来，不然窈明连院中的那树梅花都不会放过。
　　那树梅花，是他为月离植的，在树下宽阔平整的石台上，月离抚琴，他就花煮酒。这把琴而今也被窈明带来了，弦上似还有月离指尖的温度。最后几件物品是他去找母后抗婚时月离身上的穿戴，天青袍，灵犀玉，白玉冠，清静箫，物是人非，记忆中的音容笑貌清晰的像是就在眼前，伸手去捉，不过是幻象罢了。
　　他有些伤神，如果月离记得前尘过往，会愿意再见他吗，求爱不成，反倒害他遭了大苦，说到底，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沉霄将月离的物件收拾进他单独空出来的一个房间，尽可能的按着玉明宫中他房间陈设摆放，剩下的几个箱子盒子码放在床边，这些箱子是月离放书的，他的书阁被书填的满满的，想着过段时间在添置个书阁，便把实在放不进去的一些书按卷收到箱子里。
　　沉霄把最后一个稍小的箱子放在最上面，拿在手里出乎意料的轻，沉霄晃了晃，里面发出咚咚的碰撞声，他掂掂封着木盒的铜锁，手上一使劲，把锁生拽了下来，好奇的打开盒子，他怔住了。
　　一把戒尺，一个面具。
　　沉霄歪歪扭扭的晃到了树下，一屁股坐在石凳上，身体如泥巴似的摊在石台上，颓笑了几声，喷出一口酒气，“月离，我听说父皇和母后准备让我娶窈明的妹妹荷华公主。”
　　月离抚琴的手指滞住，皱着眉毛，像是怪他扫了兴致，“你与窈明皇子关系向来不错，娶荷华公主是亲上加亲，如此一来也可以借着勾陈上宫天皇大帝的这个靠山助你实现抱负。”
　　沉霄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问，“你为什么不问我喜不喜欢？”
　　月离嗤笑道“你越活越倒退了，这是什么幼稚的问题。”他起身抱起琴，身上的落的红梅瓣纷纷滚了下去，他转身就往屋内走去。
　　“月离！”沉霄高声叫到。
　　月离的脚步没有丝毫犹豫，头也不回，“等你不那么幼稚了再同我说话吧。”
　　沉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从什么时候开始月离对他说的最多的就胡闹幼稚之类的话，明明没有相差多少年岁，以前的月离不会用长者姿态将他拒于千里之外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是月离知道自己的心意因此觉得恶心。
　　沉霄三步并作两步疾走到房门前，他重重地推开门，屋内月离已燃上息心香，在案前支头看书。对于沉霄进来的声响，他只是微微抬了抬眼，无可救药似的摇摇头又垂头看书。
　　沉霄怒问，“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你心里想的那些不想也罢。”
　　沉霄扬唇，目光不离他丝毫，妄图从他身上找出期待中的破绽“这么说你是知道我心里在想你了吗？”
　　月离也笑了，带着一丝讥诮，“四皇子，你要是个寻常女子，我或许还能接受陪你玩玩，然而，你是个男人，还是个皇子，你的心意在下敬谢不敏，也望你不要到处乱说。”
　　沉霄仿佛置身冰窖，从心到身体的各处都被寒气蔓延，“玩玩，你觉得我是在玩玩？如果我说我不是玩玩，你还会介意我是个男人吗？”
　　“介意。”淡淡的两个字里充斥着坚决，无论多伤人，他也要沉霄今天彻底清醒过来，错到今天已经错的够深了。
　　“可你以前不是这样！”沉霄发出沉闷的咆哮，“我们是什么时候有隔阂的，我不求你能接受我的心意，难道像以前那样都不行吗？”
　　月离放下书，坐正了身体，不带感情的说，“你是皇子，我您的教习陪读，你的要求我岂敢不从？”
　　“我要你。”沉霄冷冷地说，“我要你，你可从？”
　　“四皇子请回吧，我乏了。”月离别过头不再看他。
　　此时沉霄已经在月离咫尺间，他俯下身，捏住月离的下巴，沉声紧逼，“我要你，你可从？”
　　月离抽出清静箫敲了敲沉霄手腕，眯起眼睛，迎上沉霄质问的目光“四皇子，在下是你的教习陪读，不是男宠，你要做的事在下做不来。”
　　“我今天硬要做呢？”沉霄的眼神越发的幽深，想刺透眼前的人的内心，他甚至试图用过分的话打开来打开秘密的缺口，窥探他的灵魂深处。
　　月离的长箫直抵沉霄胸口，“四皇子，想陪你玩的人有很多，在下只想做好分内的事，其他的你另寻他处吧。”
　　“我会对你证明我是认真的。”沉霄松了手。
　　月离也收起了秋明扇，“不需要。”他拾起桌上的书，又旁若无人的看了起来。
　　沉霄的眼神不舍移开，接下来他要去做一件危险的事，他怕这一眼之后就不知何时能再见了。他去抗婚了，换来了天罚十八道打神鞭。
　　打神鞭，鞭长三尺六寸五分，分为二十一节，每节四道符印，总共八十四道符印，每一鞭都会产生分筋错骨之痛，加之八十四道符印犹如万箭穿心，天上诸神，谁不是提起打神鞭就虚汗涟涟。
　　第一道打神鞭落下时他想到的是与月离初见，他心想这个人长的还挺好看。此时他面色苍白，咬紧牙关，早已汗流浃背
　　第二道打神鞭落下时他想到的月离教他功课，他有些怕月离手中的戒尺。喉咙涌上上一股腥甜，他喷出了一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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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道打神鞭落下时他垂着头，反应不再强烈，血肉模糊的伤口暴露在外，破碎的的前襟对血液的吸收超出饱和，滴滴落天罚台，八十四道符印总共刺透过他的身体一千五百一十二次，每一个刺透都在传递锥心刺骨之痛，他想到的还是月离，他想他终于可以对月离说“我是认真的。”只是他没挨到月离来见他最后一面就彻底昏死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月离不在，心中万念俱灰，怨月离太绝情，又觉得自己一厢情愿的可笑，他多想问问月离，他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可那时。。。
　　沉霄的手伸向戒尺，传来熟悉的触感。是它，月离就是握着它打在他的手心，起初默一篇经要打二十多下，后来是十几下，五六下，一两下，再后来他也忘记月离还有这个法宝了，月离挥起戒尺的模样温和可亲，落下的戒尺可是实实在在的，打完之后他却会握着他的红肿的手心耐心的指错。
　　这个面具是他和月离偷跑下界时他给月离遮脸的，他就是不想那些人对月离频频回首，月离的样子只有自己才可以肆无忌惮的欣赏，没想到是这个面具月离还收着。
　　是收着，还是遗忘了，会不会又是自己一厢情愿，月离，你心里当真从来就没有我吗？若是没有，这把戒尺和这个面具你是用什么心情将它们锁起来的？
　　真的好痛苦，我喜欢你，可我却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想见你，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