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竹夭君

3、轮回

　　窈明总算是把沉霄带到了凡间，他抖了抖袖子，“出来吧。”反手祭出离神珠，沉霄游荡的元神渐渐结出了和在禁宫中丝毫不差的实体，连衣服都是一样破破烂烂血迹斑斑，窈明再露嫌弃之色，挥了挥手，给他换上了件干净的衣服。
　　沉霄挥了挥胳膊，身体还是有沉重滞涩之感，他微微敛目，果然禁宫里的环境看的在脑海中呈现的一清二楚，多亏了窈明，沉霄躬身行礼“沉霄谢过三姐夫。”
　　窈明连连摆手，说“你可别叫我三姐夫了，我认识你比认识红浥早的去了。”
　　他和沉霄年岁相差不大，打小相识，他性格向来随意，和威武严肃的伯曦处不来，和义正辞严的维庸也说不上话，倒是那个总是打着哈欠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沉霄与他还算投机，后来他对给沉霄送糕点的红浥一见倾心，沉霄就帮他撮合，成了这段姻缘，可沉霄从没正儿八经叫他一声姐夫，如今叫了，却是有些瘆人。
　　沉霄环顾一下荒草丛生的四周，他茫然的问“我该去哪里找月离？”
　　“月离是谪仙之胎，地上无根，我询问过南斗六星君，说该是在这附近的，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算来月离在地上已经有十八年了，南斗六星君还说，月离已经不止轮回一次了。”
　　不止一次，在人间也要活的这么艰辛吗，沉霄心疼不已，然而怎么找到月离他还是没有头绪“可是这附近那么大，我怎样才能找到月离？”
　　窈明使劲回想南斗六星君的话，他真是记不全了，司命，司禄，延寿，益算，度厄，上生六个老头说又不敢不直接说，个个模棱两可又神神叨叨，因此他记住的也尽是破碎的只言片语。
　　他好一顿搜肠刮肚，想起来点东西，沉吟道“这和月离轮回前的意愿也有关系，六道轮回不一定都是人道。你和月离走的最近，你想想月离可有说过什么，此外，南斗星君还赠于我一个字，可能是线索。”
　　“什么字？”
　　“朱。”
　　“猪？”
　　窈明点点头，“嗯，朱。”
　　“猪？”沉霄检阅着脑中的记忆，与月离一起的日子，和猪有关的事情，好像还真有那么一次。
　　那天是昊天玉皇大帝的神诞之日，诸神前来祝寿，西天如来为座上宾，席间昊天玉皇大帝感概宇宙之纷繁，心力有所不济，不解十方幽冥何故生出二心叛乱，涂炭生灵，倒戈相向。
　　如来便说起过六道轮回，六道轮回分为天，人，阿修罗三善道，畜生，地狱，饿鬼三恶道，世间众生皆跳脱不出这六道轮回，此六道无论哪一种，都将受尽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五阴盛苦，天界固不受生苦，老苦，病苦，其他苦还是逃脱不掉，需以宽心，至于叛乱，则是由于天界之人入轮回之后多入三恶道的缘故。。。
　　宴席结束之后，沉霄深有所感，回去之后他问月离“月离，我们大限之后大多会进入三恶道，你想选哪个？”
　　月离冷哼道“我巴不得呢，干脆让我入畜生道好了，当只猪也比伺候你强！”
　　想到这里，沉霄咽了口唾沫，按如来和南斗六星君这么说的话，月离应当是的确投进畜生道变成猪了，他咬咬牙，不管月离变成什么，他都要找到月离，能弥补几世就弥补几世！
　　窈明见四周也还空阔，拂袖一挥，一座清幽的竹舍赫然呈现在眼前，“你就住这吧。”
　　沉霄问“不是不能在人间使用仙术吗？”
　　窈明赞许的点点头“记性不错，但是我说的正统的天道仙术，仙术分为三种，天道，人道，地道，我方才使得是人道仙术，我父君原就是负责天地人的，因此三道仙术都会一些。”
　　人道仙术沉霄也略知一二，他点点头“只要不用天道就可以了吗？”
　　“嗯，是这个理，还有融合元神之时，我会通知的你的另一半元神，你务必按照我的要求在这里乖乖等我。没事的话我就先回了。”
　　“带我谢过三姐。”
　　窈明心里合计着，今天要给红浥带两次话，一个是伯曦的少管闲事，一个是沉霄的感激之情，先说哪个才不至于让红浥生气呢。
　　事实证明，红浥一听到伯曦就来气，啪的一声，她手拍在矮桌上，两弯峨眉气的倒竖，“大哥凭什么说教我，他当真是不管闲事了，从小到大他可有到过一个哥哥的义务，月离没做教习陪读时候，他正眼都不瞧沉霄一次，月离做了教习陪读后他倒是三天两头找沉霄麻烦，自己安的什么心自己不知道吗！”
　　窈明本想让红浥消气，不想被这话说怔住了“你早知道大皇子的心思？”
　　红浥咕噜咕噜喝干了杯里的茶给自己灭灭火气“我自然知道，在月离成为陪读教习之前，伯曦就认识他了。”
　　这算得上天界的修罗场了吧，他当真没看错月离，月离是个厉害人物。
　　沉霄无精打采的模样终结在月离来到他身边的那一刻，那时月离也不大，举止谈吐却有些谦谦君子的模样了，真正的仙风道骨一定是以他为范本，他神色不带倨傲，却让人联想到北极冰峰终年不化的冬雪，薄唇微扬毫无轻浮之感，剑眉星目里透着一番沉稳渊博，在这一堆皇子里他不卑不亢，礼数周全，任谁都不会对他产生轻视之感。
　　一次，窈明撞见手中拿着戒尺的月离立在默写经书的沉霄身后，沉霄写完后，月离核对了一遍，柔声说“四皇子，你错了十一处。”沉霄竟乖乖的抬起手任月离敲了十一下，敲完后，月离放下戒尺，握着沉霄通红的掌心，耐心的将十一处错误指正改过，这么乖顺的沉霄，他是头次见到，他那时就觉得，这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月离可真是不得了。
　　窈明摇摇头喝了口茶，一物降一物，大概就是这么说的了，他想，估计这会地上的沉霄已经找到月离了。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窈明这杯茶喝了沉霄半个月，他是找到月离了。
　　先说窈明回天界之后，沉霄想着使用人道的法术变出些银两来，他默念咒决，想着黄金，手中出现的却是一个铜板，他没好气地把铜板丢在一边，走进了竹舍，不曾想窈明的人道仙术是这样厉害，竹舍厅室分明，从被褥到炊具一应俱全，连水缸都蓄满了水，桌上放着一个盒子，沉霄打开一看，沉甸甸的一箱纹银，真是欠了窈明天大的人情了，来不及感概，他拿了几个元宝，装进兜里，匆匆就离开了。
　　以前，他和月离也会偷偷下界，月离像是能掘了人目光，所到之处男人女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他见那些人都看月离有些不舒服，就勒令月离必须遮脸，月离当时也没说什么，由着沉霄给他戴上面具，但是后来，月离对他冷淡了很多，也不再和他去下界了，沉霄至今也琢磨不透，月离为什么会不满于遮脸这件事。
　　现在，他没时间去想这些，虽然人道的仙术于修为大损他而言很鸡肋，有总比没有的强，不能御气而行，但脚程多少能轻快些，他上了最近的一座山，俯瞰四周，将村落分布记在脑中，再从山脚出发，逐一搜索排除。
　　方法是有用的，但是找一只猪谈何容易！
　　“请问，你家养猪吗？” “没养。”
　　“请问，你家养猪吗？”“你想干什么？”“我想买猪，能让我进去看看吗？”“你耍我呢，你是买猪还是选美！走走走！”
　　一连找了五六天，他也没有感受到月离的气息，他问自己，如果月离变成猪，那会是一只怎样的猪呢？一定是最好看的，最高洁的，最有仙家风范的，想到这里他又陷入了懊恼，“月离啊月离，是我哪里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变成猪？”
　　懊恼归懊恼，花了这么大力气下凡就是为了找到月离，不管他变成什么！然而，他这些天的作为已经流传开来，都知道有个好看的年轻人高价买猪，走的是宫里选秀的路子，接下来几天往往是他还没等开口问，人家就拉着他往猪圈走，“买猪是吧，你快来看！”这些猪都被洗刷的没有一点泥污，主人热心的介绍，哪个肥一点，哪个瘦一点，这个多少天，那个多少天，谁是公，谁是母。
　　沉霄也不马虎，他蹲下身，每一个都拍拍后脊，轻唤一声月离，没有回应他的，沉霄站起来摇摇头，“我去别家看看吧。”
　　主人急了，他花了这么大力气挨个给猪洗澡，伺候亲爹娘都没这样，“公子，您到底是想要什么样的？”
　　沉霄略一思索，说“好看的，干净的，高洁傲岸的。”
　　主人捂着脑子，他实在想象不出高洁傲岸的猪是什么样，他对高洁傲岸这个词都还不甚了了。
　　两天后，沉霄叫了一声月离后，有只猪回头看了他一眼，虽有些不确定，他终于还是买下了这头小猪。
　　月离，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