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竹夭君

27、仙骨

　　高景行推开门，弯腰捡起一片枯黄的叶子，他将枯叶举起对着太阳，阳光透过叶子虫蛀的洞孔筛下光斑落在高景行脸上，丝毫不觉得灼热，早上已经变得清冷了。朱骐睿和若谷说说笑笑的遛着小离，朱骐睿偶尔问问若谷昨日的书背熟了没有，若谷飞快的有问必答。
　　高景行松开手指，叶子坠到地上，只才一天，就如此难熬了吗？
　　沉霄走了，昨天匆匆告别，没说归期，只说走几个月，临别的话没说很多，能说的在走前的那一夜都说了，不能说的高景行也没有追问，只是骑马送出十里路的时候，高景行终于开口道，“我能不能和你一起走？”
　　沉霄愣了愣，将高景行拥在怀里，“下次，下次我们一起走。”
　　人去，荒草萋萋，别离苦，如今算是尝到了，沉霄的身影早已模糊不见，身上的温暖褪去，只剩了满怀的凉风。
　　窈明在他之前带沉霄下凡的地方等了多时了，刚才他在天上已经去禁宫把沉霄骂了一通了，在凡界一看到心不在焉的沉霄，忍不住又骂骂咧咧起来，“你是不要命了吗？你知道再拖下去的后果吗？你再这么胡来，我绝不再帮你！”
　　沉霄没什么情绪也毫无歉意他只说，“好了，快回去吧，不要浪费时间。”
　　沉霄原是想拖过今年，然而这些日子高景行一有时间就教朱骐如何睿打理商铺管理帐目，多少对沉霄没那么上心了，沉霄看在眼里，不满也憋在心里，高景行哪有半点能跟自己走的意思，他怎么会撇下朱骐睿呢，恰好窈明责令他必须马上回天界，沉霄赌气似的答应了，可是在高景行送他的时候问的那句，“我能不能和你一起走？”沉霄心里遭了芒刺般的疼起来，迟来的眷恋不舍像是经过了发酵只多不少只浓不淡。
　　一切都没有安排好，他当然不能这么突然的带高景行走，天界亦是虎狼之地，他必须得保障高景行的安危。
　　沉霄化回元神的时候，终于熬不住离神珠的折磨，沉沉的昏睡了过去，窈明将这半元神装进袖中直奔虚无越衡天的禁宫。
　　昏沉之中沉霄再次感觉到之前的分神的拉扯之痛，力气被抽干，身子轻飘飘的，他甚至无法感知外面的世界，忽而，一道金光印记他的神识，那道金光温柔的包裹住了自己，撕裂的伤痛在缓缓减轻，舒服极了，仿佛在摇篮中的婴孩，沉霄再次沉沉睡去。
　　窈明施术毕，僵直的站在原地，他深吸一口气，松了松身体，转身礼数周全的说，“窈明见过二皇子。”
　　维庸嘴上挂着笑，也是一脸轻松，“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
　　窈明料想维庸早就知道了，刚才他施术时维庸突然掷出一枚金丹，是修补元神的至宝，看样子，维庸并不会把这件事处理的太绝，回想月离命格的蹊跷，虽不知真相，但心下有了轮廓，窈明开门见山道，“沉霄会昏睡几日？”
　　维庸掐指算了算，“四弟的元神想要修补到受天罚之前，大概需十日。”
　　十日，十年！若是被沉霄知道他与高景行再见是十年之后，哪怕是舍了千年的修为他也绝对不会同意，窈明试探问道，“可有其他法子？”
　　维庸不留余地的回他，“没有。妹夫你插手的事已经不少了，之前我未阻止是因为一切还没有越过一条线，现在，走到这里刚刚好，剩下的交给我如何？”
　　窈明未表明态度，拱拱手退出了去，一路上他不住的理顺着线索，几番他觉得自己要接近真相了，可是总是少点什么，不知不觉，他晃到了天门处，便生出了去凡界找高景行的念头，可是他抬眼看去的时候，把守天门的神兵正在朝他这里看，窈明便绝了这个念头，想来维庸一定给神兵通过气了，这十日他怕是无法下凡了，窈明琢磨不透维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索性这十日他就作壁上观，看看他到底想如何。
　　窈明走后维庸崩满笑意的脸顷刻松到面无表情的状态，他弯下腰把昏睡中的沉霄放平，微不可察的似叹口气般道，“窈明这只狐狸，想瞒他可真不易。”
　　维庸回宫后秘召了两个亲侍，不一会，这两个亲侍直奔下界金陵城。
　　此时伯曦正为点兵忙的焦头烂额，穗安说的给紫微大帝请罪的事早就抛到脑后，他从北海回来时，关于如何调兵真武大帝与他商榷过一番，末了，真武大帝又道，“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只要正道存，邪道必生，天界在，冥界不灭，欲平冥界，需先定天界。”
　　他与二弟维庸，一个明面上平冥界，一个暗地里平天界，哪一路都是龙潭虎穴，他的四弟沉霄却是。。。怎么又想到沉霄那个小混蛋？伯曦手中的点兵册被他握的骨折，他回神时，点兵册被自己毁的稀烂，伯曦盯着手中破烂的点兵册，他忽然想到这天界应当还有一见与月离息息相关的东西。
　　伯曦正风风火火的出门，迎头撞上了来询问点兵进度的隰鸧，伯曦不耐烦道，“你怎么又来了？”
　　隰鸧面露苦相的笑笑，“我来询问点兵的事宜。”
　　“点兵册在桌上，你自己看去罢，我还有事，不奉陪了。”
　　伯曦丢下句话就不见踪影了，隰鸧无奈的摇摇头，转身去拿点兵册，他找了好半天才知道点兵册就是桌上看似废纸的一团，隰鸧撩衣坐下，将点兵册铺在桌上，手掌凝起法力把点兵册一点一点的展平。
　　伯曦把谪仙殿翻了个底朝天，谪仙殿的小神虽都是见过大世面的，来他们这里的神仙都是灰头土脸的要剔仙骨的，像伯曦这么生龙活虎来找东西的还不曾有过。伯曦是谁，是玉帝的大皇子，是紫微大帝真武大帝之后的又一个战神阿，谁敢忤逆，个个瑟缩着由着伯曦去折腾。
　　寻找未果，伯曦停了手，冷睇着这些个曾剔了月离仙骨的小神，沉声问，“月离的仙骨哪去了？”
　　“月离的仙骨”无疑像个大炮仗，炸的他们每根汗毛都竖了起来，自打有了谪仙殿，他们手起刀落未曾犹豫过，直到不久前月离被押来剔骨，他周身发散出来的英气，令人无不惋叹，再三踯躅还是月离催他们赶紧落刀，第二天，二皇子维庸就亲自来取了月离仙骨，并且要他们千万保密，不然就磨好刀子等着给自己剔骨。那天起，月离的仙骨就成了谪仙殿的禁词。
　　几个小神无论如何也不敢拿自己仙骨开玩笑，哗啦啦跪了一地，一口一个不知，告饶声此起彼伏，伯曦见他们隐忍不说，知道是有人威胁了他们，掀翻了几张桌案，撒了一通火气才罢手，离开谪仙殿后，伯曦想都没想便去找维庸对质了。
　　伯曦大闹谪仙殿时，谪仙殿的主事偷偷派了一个掌刀给维庸报信，维庸扶着登时嗡嗡作响的头，他今天瞒了窈明，防着秦广王的傀儡，最后还要安抚为爱暴走的大哥，现在时局不明，可是一定有人能感受到身不由己的被动，谁替他维庸想过，他也是自己筹谋的棋局中的一颗棋子啊，只是在他想到沉霄时心中的抱怨顿时消散，他们所牺牲的于沉霄将要牺牲的，又算什么呢？
　　不多时伯曦就气势汹汹地来了，劈头盖脸的上来就问，“月离的仙骨在你这里吗？”
　　维庸微微蹙眉，翻手现出一个氤氲着盈盈蓝光的玉盒，冷静的说“月离的仙骨就在里面。”
　　伯曦本能的伸手过去，维庸又一翻手，玉盒便不见了，维庸说，“现在还不能给你，也不能被人知道我将月离的仙骨藏了起来。”
　　在维庸放出装月离仙骨的玉盒时，伯曦再次感受到了独属于月离的气息，他冷静下来，等待着维庸的解释，维庸缓缓道，“月离终究是要回到天上的，虽不能令他生生世世融合度化，但至少能还他仙体，这是。。。”维庸顿了一下，抬头看看伯曦，继续说道，“这是我们欠他的。”
　　伯曦沉默不语，心却是凉了一半，维庸的话他明白，他原先就知道月离被贬定不全是由于沉霄抗婚导致的天颜盛怒，只是答案被维庸说出来，他反而更难接受了，他说过要护月离周全，可月离还是卷进了这场争斗。“他可以是局外人的。”伯曦握紧拳头，痛苦道。
　　维庸摇摇头，否定了伯曦的话，“事关天地间的芸芸众生，没有人可以是局外人。”
　　伯曦无法反驳，亦无法就此甘心，他威胁道，“这局棋，你要是败了，我绝不饶你。”
　　维庸笑着应允道，“这局棋要是败了，自有要我命的，不用你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