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竹夭君

26、沦陷

　　沉霄昏聩的状况没有好转，他估摸着是离神珠的缘故，可就目前情况来说他还不能走，好不容易他和高景行有了些进展，这一走便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到凡间，他内心渴望着可以再拖一拖，最好是把高景行拐到天界。
　　他强撑起沉重的身体给朱骐睿号脉，虽然他竭力的让自己与平时别无二般，高景行的眼底却有了担忧的神色。当朱骐睿的脉搏传递到沉霄指尖时，沉霄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朱骐睿小心的问道，“先生，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沉霄看了看朱骐睿，又看看同样一脸不安的高景行，他复低下头，再把高景行的脉搏品了几番，他确实在好转！可是沉霄不能发自内心的替朱骐睿开心，朱骐睿一好，便是说明，此时此刻，他们就好比是提线木偶一般，正被人操控着，沉霄更觉得自己正置身一个巨大的漩涡中，任何希望都是这个漩涡原本的轨迹。
　　“你的身体正在好转，别担心。照这样，不出一个月，便能与常人无异了。”沉霄笑道。
　　房间里出奇的安静，十年来缠绵病榻，多少次徘徊在鬼门关，请了无数名医，吃过的药能开上几间药铺子，朱骐睿早就死透心了，唯一的奢望就是不拖累身边的人，而今沉霄告诉他，不出一月，他当与常人无异！
　　“与常人无异？”朱骐睿又问了一遍，语气有些颤抖，他害怕了，他怕也许自己明天又会恶化，他怕他现在高兴过后只会更失望，可是他真的好想高兴！
　　沉霄望望等待他确认的高景行，笑着说，“是的，不出一个月，药也不必吃了。”
　　“景行，你听到了吗，我要好了，我要好了，和正常人一样！”朱骐睿眼眸闪烁，语无伦次的对高景行叫着。
　　高景行一把抱住朱骐睿，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真是太好了，我去告诉老爷夫人，他们该高兴坏了！”
　　“景行，我快好了，你该高兴才是，怎么流眼泪了？”
　　“你不是也哭了吗？”
　　“是了是了，你快去帮我告诉父亲母亲吧，还有若谷！”朱骐睿拍拍自己的脸，喃喃道，“我要好了，真要好了，着不是梦吧？”
　　自然不是梦，第二天朱府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府中的仆人都得了赏钱，朱明山更是大办宴席，宴请好友，沉霄被奉为座上宾，朱明山就差把沉霄供起来了。客人们知道是沉霄医好了朱骐睿，纷纷争相敬酒，又问师出何方，沉霄勉强的打起精神应付推杯换盏，随口诌了一个招摇山。谁不知招摇山是个上古仙山，一听沉霄说他师出招摇山，客人们更是把沉霄当成神一般的人物。
　　酒席过半，朱明山喝的红光满面，这桌酒席他盼了十年，终于办成了，平日的分寸早就抛之脑后，他把高景行叫到自己身旁，起身按着高景行的肩膀，当着众人的面说道，“这是高景行，你们都认识，他能干聪慧，沉稳大气，我老早就想将他收为养子，可景行因犬子疾病不肯答应，如今犬子大病得愈，我要正式的把景行收为养子，虽不改姓，但今日起高景行就是我的儿子了！”
　　客人们纷纷叫好，都道是好事成双。高景行当着众人的面推拒不得，只好顺了朱明山的意思，叫了一声义父，朱明山眉开眼笑，高兴得合不拢嘴，又对高景行道，“你要和骐睿相互扶持，兄友弟恭，在我百年之后也能撑起这番家业。”
　　高景行行礼应下，这便成了一段佳话。
　　是夜，虫鸣声声，高景行无法成眠，他穿着寝衣点了灯，心不在焉的翻着早就核对完的账目，沉霄说，他和朱骐睿命运的解绑并不是他做的，那又会是谁，将自己与朱骐睿绑在一起，如今又解开，难道只是某位神明的恶作剧？
　　门外传来轻柔的叩门声，正如高景行所预料的，是沉霄，沉霄抱着枕头站在门外，“我来找你睡觉。”
　　“你不在你房里睡，来我这里挤什么？”嘴上这么说，高景行已经侧开了身子将他放了进来。
　　沉霄径直的往床榻走去，“我看你有心事。”
　　高景行默默地看着沉霄把自己的枕头移到床里侧，他大咧咧的在床外侧躺下，还得意的拍拍里侧的空位，示意自己过去。高景行没有理睬，回到书桌旁继续翻着账目。
　　沉霄抗议道，“你把灯吹了，不然我睡不着。”
　　高景行原是打算说什么，一想到沉霄进来疲乏的模样，就干脆的把灯熄了，他仍坐在桌前，他托着腮，眼睛无神的定在窗外，两人就这么静默着。
　　好半天，沉霄才说，“你是不是在想今天朱明山收你为义子的事，那时候我看你有些为难。”
　　高景行苦笑，“能看出来？”
　　“只有我能看出来。”沉霄笃定地说。
　　高景行微微一叹，“老爷是怕我日后亏了骐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收我为义子，又应下后面的君子守则，于理，老爷做的没错，骐睿是他儿子，他当为筹划好后路，于情。。。他也该这么做，毕竟我只是个外人。”
　　沉霄听出高景行话里难掩的失落，高景行一直将朱明山视为恩人，他早就计划好用自己的一生去报答朱家，他逼着自己学会更多，逼着自己过度成长，归根究底是想早点为朱明山分忧解难，如今朱骐睿一好，朱明山就起了戒备之心，明亲实疏，怎不叫人心寒？
　　在天界时，月离被父皇母后委托教习自己，几百年来尽心尽力，到最后只换了个掩盖天家丑闻万劫不复的下场，现在他又要沦落到同样的境地了吗？想到这里，沉霄心揪疼了一下，说好要护着他的，可他受的苦不曾少过。佛教八苦当真是他人替不得的吗？
　　高景行只觉得身体被人从后揽住，他低低一笑，此生有幸遇着他，还有什么可不满的。
　　次日，若谷神秘兮兮的和朱骐睿咬着耳朵，“我告诉你，师父昨晚没在房里睡，我猜他去找小高公子了。”
　　朱骐睿莞尔，敲着若谷的脑袋，“你有时间关心这个，倒不如想想过几日带我去哪看光景呢。”
　　若谷摸摸脑袋，自打知道了分桃断袖的故事，看沉霄和高景行时就转换了态度，若谷纯真，不似外面对这种事嗤之以鼻，他思量的是，如果师父真的和高景行在一起，自己是要叫高景行师母吗，好像又不太合适，真是苦恼，“要是师父娶了小高公子，我得叫小公子师母吗？”
　　朱骐睿起先想笑，可是仔细琢磨。。。为什么是毕先生娶景行？明明景行要比毕先生成熟呀。
　　沉霄打了一个喷嚏，他摸摸鼻子，高景行一早就起床去商铺帮忙去了，但是襟袖上还残存着高景行若隐若现的冷香，沉霄心满意足的傻笑了几声，接下来他开始盘算怎么更进一步，得了高景行的人，将他拐上天。
　　高景行亦有些出神，昨夜沉霄与他相拥而眠，已是三伏天了，却丝毫没觉得热，一觉睡得又沉又稳，多少年不曾睡得如此解乏，他开始大胆的设想以后，等到朱骐睿能独当一面之时，他就离开朱家，和沉霄一起。他想过自己只是个肉体凡胎，不比沉霄修仙练道之人生命漫长，这些都是他曾经不能敞开心扉接受沉霄的原因，但是他再也顾不得了，既然已经坠入了深渊，唯有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