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竹夭君

28、招摇

　　朱骐睿把帐本合上，伸伸胳膊，若谷从窗外探进半个身子来，递给他一枝桃花，“你看，我刚折的，送给你。”
　　四年，若谷全然是个少年的样子了，他的身形和朱骐睿只差半个头，五官长开后，那一脸的灵动反倒是更加让人看着舒服，他的声音不似之前的清亮，哑哑的，若谷还恼了好一段时间，被朱骐睿安慰了好几次，这事才算过去。
　　或许是阳光太好，笼在浅笑的若谷身上，是那么的虚幻，以至于朱骐睿不禁去怀疑，已经四年了吗，不是梦吗？
　　沉霄一走，音信全无，已经四年了。
　　朱骐睿接过若谷手中的桃花，把在手里看了又看，“好看。”
　　“明天你加冠了，我没有什么可送的，方才遛小离的时候看到桃花开的正好，想到那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就折来送你。”
　　这几年若谷跟着朱骐睿读了不少书，若谷脑子机灵，进益也快，现在也能和朱骐睿谈诗论道了。
　　朱骐睿把开的浓烈的桃花印进眼底，刻进心里，轻声道，“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高景行准备完明日加冠宴事宜，天色已经露出微微醉意，酡红旖旎，他经过沉霄住过的客房时如往常一样不自觉的顿住脚步，总觉得，只要一开门，就能看到沉霄懒懒的靠在软榻上，风流的笑着，今日，高景行在这里多站了一会。
　　旦日，府里早早的忙活了起来，高景行昨日布置得妥当，今日一切也都是按部就班，裁缝铺昨日就把礼服送到了，一大早，若谷和两个丫鬟正在给朱骐睿一层一层的穿礼服，过会就得去祠堂，不能误了时辰。
　　若谷从桌上的果盘里摸了一把果仁，边吃边品评朱骐睿的这身打扮，“这衣服是麻烦了点，但是很趁你脸色呀，真是好看，我今日得多看两眼。”
　　一个小丫鬟捂着嘴偷笑道，“若谷小公子不用怕看不着，裁缝铺正在准备少爷的喜服呢，比这个还好看。”
　　若谷道，“喜服？他还没定亲就开始做喜服了吗？”
　　小丫鬟解释道，“少爷加冠后很快就该找门当户对的小姐结亲了，裁缝铺精工出细活，就提前做着少爷的喜服，等定了亲，再做少夫人的喜服，这样一来就不匆忙了。”
　　朱骐睿虽仍是一脸温和，可是没了刚才的笑容，他挥挥手，“衣服穿的差不多了，你们都出去吧。”
　　小丫环们都下去后，朱骐睿把若谷按在椅子上，“你头发乱了，我给你梳梳。”
　　若谷对着铜镜摸摸脑袋，“还行啊，不是很乱。”
　　“你今天不是要去祠堂看热闹吗？”说着，朱骐睿就拆了若谷的头发，一下一下的梳了起来。
　　若谷有些舒服，他嘿嘿笑着，“你梳头的手法真好。”
　　朱骐睿被若谷的模样逗笑，从抽屉中取出一条和自己发上系的款式材质相同织金缀玉发带，用来束住若谷的头发，若谷对着镜子摸着发带，呆呆道，“给我系这个，太浪费了吧？”
　　朱骐睿轻轻道，“不会，合适的很。”
　　加冠礼按预定的时辰举行，祠堂里庄严肃穆，长老沿着程序进行仪式，若谷以朱骐睿好友的身份站在人群中观礼，每每他和朱骐睿的目光碰上，朱骐睿都会微动嘴角。高景行亦是淡淡的笑着，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四年，他将他会的全都教给了朱骐睿，如何验货，如何立账，如何管理等等，过了今天，高景行就只是高景行，没有枷锁，没有束缚，踏出朱家，就是天涯。
　　那夜，府中的喜悦还未散去，高景行走遍了沉霄曾逗留的地方，这些地方他走了无数次，即使深黑的夜里，无灯无月他也能走的分毫不差，这四年，他的心一半渐渐绝望，一半渐渐复苏，他不再寄希望于沉霄回来了，但是他要去招摇山，他要去找沉霄。
　　高景行不是没去找过，当时沉霄走了半年，若谷天天哭鼻子要沉霄，他执着的带着高景行去了他和沉霄相识的小村庄，以及若谷说的封印着一座竹舍但看起来一派荒凉的空地上，他们一无所获。
　　招摇山，沉霄在四年前的酒宴上说过他师出招摇仙山，去招摇山寻沉霄的念头在高景行的心头滋生的一天比一天强烈，然而欠朱家的恩情像一把锁，将他锁的身不由己，他装着毫不在意，缺恨不能一天当作两天用将自己所学全都教给朱骐睿。
　　高景行在凉亭中就着月色多饮了几杯，他想，若是能再见到沉霄，无论生死或是是否相忘，他都要告诉他，那句简单却难说的话，我也喜欢你。
　　清晨的阳光柔软明亮，朱骐睿满头大汗的在府上跑了好几遍，仆人们也不知道高景行哪去了，直到朱明山告诉他，高景行走了。
　　“走了。”朱骐睿喃喃，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问，“他去哪了？”
　　朱明山惋惜的摇头，平心而论，这十多年高景行一度是他的指望，骐睿康复后，他担忧过景行能力太高会也影响到朱家的以后，可是高景行悉心教导骐睿他全看在眼里，这次冠礼，他本是想给骐睿和景行一起办的，不想景行拒绝的如此坚决，并且将要离开朱家，他能说什么呢，他何尝不知道，朱家是景行身上的一座山。
　　朱明山虽不知景行去哪了，朱骐睿却有了猜测，沉霄一直没有消息，景行表面上没有什么异常，照旧做着自己该做的，一切如从前那般妥帖周详，但是好几次朱骐睿撞见景行站在沉霄住过的客房前发呆，一向不饮酒的他，身上竟偶尔染着些酒香，他一定是去找沉霄了！
　　朱骐睿听说沉霄师出招摇仙山，那么。。。朱骐睿看看朱明山苍老的样子，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只是不甘的吐出一句，“我知道了。”朱明山老了，他决计不会同意自己去把景行找回来的，景行也未必会跟自己回来，这些年，多少次他想安慰景行，可一看到景行强做无事状他就什么都说不出了。
　　招摇山南方的边陲之地，高景行定是南去的，朱骐睿派人快马加鞭地给高景行送盘缠，殊不知高景行先向西去的，他想再去看看若谷说过的他和沉霄生活过的地方，想拾取沉霄全部的痕迹，听更多关于他所不知道的沉霄的故事。
　　朱骐睿的人无功而返，若谷得知出奇的冷静，可以说是冷静过了头，只波澜不惊的说了句，“他去了啊。”然而朱骐睿去忙时，若谷抱着小离在水边的亭子里坐了一下午，他哭不出来了，沉霄离开后他不知哭了多少次，眼泪真的干涸了，他知道沉霄喜欢高景行，便将对沉霄的依赖转移到高景行身上，渐渐的，高景行成了若谷心里和沉霄一样的存在，这次高景行也走了，他明明无比的难过，却挤不出一滴泪，他浅浅的叹了口气，抚着小离轻道，“他们又把咱两丢下了。”
　　维庸此时收到了派出去的亲侍来报，高景行离开了朱府，准备去往招摇山，并且幽冥插在人间的傀儡也在关注他，维庸暗道不好，高景行怎么会想到去招摇山，去哪里不成非去招摇山，而且还有幽冥的傀儡盯梢！
　　当务之急是阻止高景行去招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