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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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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紫楠终于向大家低头,请了假去接受医生的全面检阅。
抽血,B超,等等,一圈下来头都晕了。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一路走来,真是阅尽人间大肚无数!难怪中国人口爆炸!天啊,想想自己不久也会变成这种样子,一时三刻的还真是无法适应。
进了一个检查室的门,面前竟然是一位中年的男医生!那人打量她一下,把挂号单穿在桌边一个大钉子上,就起身去戴一次性手套,边向她发号施令:“脱衣服吧,上床。”
这话说的!僵在原地一分钟,医生已经准备好,架着两只手看向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快点吧,外头还排队呢。”
“检查什么?”
“单子上有,一般的内检。”
内检?!紫楠一哆嗦,看一眼手里的单子,男医生?!她翻一下眼睛,夺门而逃。
秋天的阳光还很刺目,急急走在街上,一阵风扬起,一颗小沙子进了眼里,忙掏出纸巾擦,眼泪流出来,紫楠猛的就有点伤情。
认识邢家树,也是在秋天。
刚刚大学毕业,爸爸的同事王伯伯引见来的。他文静沉默地坐在书房窗下,带着一副细黑边的眼镜,听着王伯伯不住口地向别人一通狂赞自己,不动声色。物理学博士!她动心,学问深得像海一样,性情沉静像海一样,她不由自主就一头扎下去,连个水花都没见着。
如此一段天赐良缘,才子佳人。
他的事业在她眼中是崇高伟大神圣的,婚后她就别了T台,褪尽红妆,安心的朝九晚五,安心的照顾他饮食起居。一晃六年过去了,红颜消磨已经雨打风吹去了吧,看看这满街繁华,除了女人中还算少见的身高,谁还会记得当年风流云飞?
他一直是沉静勤勉的,可是紫楠近年来却常失眠了。
夜里突然醒来,心里就很空虚。看看枕边人,睡着时他的嘴角会有一点弧度上扬,不似平时清淡冷静的表情。她喜欢这样的家树,好象是属于自己的。可是一旦醒来,他就去了一个自己怎么都够不到的世界,那世界是否如自己少年幻想中一样神秘惊奇、风波跌宕?也许吧,可是,永远也不属于她。
家树在美国留学的两年,琪琪说打赌他不会回来,妈妈说在美国也未必找得到她一样的妻子,定会回来。他回来了,她很骄傲。可是,他的时间和精力从此更多的给了实验室,午夜梦回,不禁暗问,他回来,是为自己么?
没有答案。
忽然就饿了,肥女就是这样养成的吧?!
才四点钟,没什么客人,她径自坐在靠窗的位子里。
“我们还没开始正常营业,您先点杯饮料?或者给您上几个小菜?”
紫楠无力地用手撑着头,困倦地看看侍者:“那我吃什么?你随便上好了。”
“随便上?那——”
正在他不知所措时,紫楠一转头,看见窗外空场处一辆黑色面包车驶进车位。
何立文下了车,随手带上车门,目光扫一下这边,见她隔窗而望,呆了一呆,有点局促的笑一下,快步走向大门去了。
她转向侍者莞尔:“你老板来了。”
不一会儿,他走过来:“给客人来份担担面,配个泡菜拼盘。”
侍者应一声离开。
“我该说什么?欢迎光临。”站了几秒,他坐在对面。
“你跟过去一点儿都不像了,那天真没认出来,还是问了邵儿,才想起来。”
“你跟过去也不太一样了。”
“我知道,胖了,丑了,从橄榄球变成足球了。”她叹口气,喝茶。
何立文稍一怔,随即轻声笑起来,他的笑容真好看,像盛开的太阳花。
邢家树不同,笑的时候如一块石头丢进深池中,让她的心砰砰跳。
“不是,以前太瘦了,刮大风都让人担心吹走了。现在很好。——不做模特了吧?”
“就我现在这块儿,还怎么行?改成家庭主妇了。”
“真的挺好的,别太苛求。”
“你还挺有招儿的,在饭店里放最新时尚资讯,我知道这儿就是因为办公室那帮小姑娘乱吵吵。不太相信,就来看看,结果,减肥计划彻底泡汤!哎,你得对我们这些为给你送钱来不惜赔老本儿的美女负责。打个折吧!”
“没问题”,他把她的茶杯加满,也给自己倒上,喝一口,像松口气一样靠在椅子里:“送你十张金卡,持卡免费,如何?”
“这么大方?!真豪爽!别再吓着我”,紫楠发笑,觉得自己也放松下来:“好象记得你是军人出身,怎么开了餐馆?难不成你在部队是炊事班的?可是你又实在不像个厨师,倒像是——,我也说不好,反正不像厨师。”
“厨房的事我不管,我兄弟管。所以,我还真不是厨师。”
“当初介绍给你的那个女孩儿,现在早就当妈妈了。邵儿说你挑剔的很,不过也难怪,当老板嘛,要挑好的正常啊。”
家树说自己长舌,看来有点对,这些似乎不该说——他垂下眼睑,过一会儿,似乎是无声的一叹。紫楠眨眨眼,收住话头。
这时侍者端上面和小菜,他接下来放在桌上。
“这个面别看平常,倒是立武的拿手好戏,他说只有最平常的地方才见真功,你尝尝。”
知自己说错话,不敢再言,乖乖吃面。哗,果然是麻辣鲜香,那广告怎么说来着——滴滴香浓,意犹未尽,舌头都恨不得吞下去。
“不能再来你这里了,否则将来必会胖死!”吃了几口,才腾出嘴来,口齿有点含糊的赞一声。
“这话一会儿你重说一次,我录下来,立武听见一高兴,没准儿另送十张金卡。”
看他笑得开心,紫楠舒口气,心想自己太放肆了,相隔这么多年,偶一见面,他又不是自己原先的朋友,仅仅一面之缘而已,却搞的像他乡遇故知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就是为了贪人家便宜。看来,自己虽然年近三旬,却实在不够端庄稳重,难怪家树总是沉默的,与他相比,自己实在太——
“想吃时就来吧,让总台留意你,随时免单。——我还有事,不陪你了,回头见!”他起身,凝视她片刻,一抿嘴,走开了。
过一会儿,侍者还真的送来十张金卡,紫楠有点晕。
“咱们结婚这几年有多少存款?”
难得他按时回家吃饭,难得他居然还进厨房帮忙,难得他还谈了对自己设计的新款婚纱的看法:领口饰物多了点,简洁大方的款式实际上绝大多数男人都喜欢。
紫楠万分开心,连粥喝在嘴里都有点甜味。吃完饭,拉着他在沙发上看电视,头枕在他肩上,她觉得如果天天能这样,自己就无比幸福了。可能是年龄大了,已经不再期冀他给自己什么历险什么奇妙,只要能像这样每日厮守在一起,心愿足矣。
正在陶醉,听得这么一句大煞风景的话,以为是幻觉。
“什么?”
“是这样,我妈说现在的房子有点小,周末我们都回去时太挤了,再说他们年纪大了,过不了几年就得跟我大哥一家同住了,好有个照应。所以,他们打算另买一套房,已经相中了一处,地段、面积等都很满意,老人家嘛,精打细算,不愿意贷款,反正我兄弟姐妹人也不少,每家拿一部分,就齐了。”
紫楠有些失望,隐隐还有点愤怒。原来,今天这样乖巧讨好自己,是为这个。
“咱们有多少钱你还不清楚?!何必问我!”
“一直是你管账的,当然要跟你商量。”
“商量?我看是你们已经商量过了,定下了,你通知我吧?”她坐正,离开他几公分。
“这是什么话!就算是这样,他们几家能同意,我们也应该能。”
“你,跟我结婚这么多年,你可曾有一天,把我当成你家的人?!”泪水溢满眼眶,她对自己说要坚强,要忍住。
“你就不能、不会,冷静一点?”
紫楠吸口气,点点头:“好,我冷静!我问一句,买新房是谁的主意?真是父母的?还有,买了新房,现在的房子呢?卖掉?”
“卖掉做什么?!现在房价这样涨,留钱不如留房子。就放着好了,或者租出去。”他睁大眼看着她,那表情摆明是说:“这样简单的道理,还要我告诉你!”
这个表情让她觉得屈辱。
她其实明白,邢家的人始终认为她是凭色相引诱了家树,论家境论学历论见识,自己和自己的父母都不是他的父母能看得上的,她唯一的好处可能就只是漂亮。所以,他们结婚六年,除了最初两家父母为了提亲见过几次,再也没有接触走动过。甚至,婚礼都是两家分头各自操办的,一对新人是分了两天出席双方的仪式。那一家张口闭口夸她漂亮,在她听来差不多是嘲讽了。
而邢家树,很少会说什么闲话,起初还试图跟她交流学术方面的问题,她也原本以为会像电影里演的一般有趣,可是真的跟一个学者说起话来,方知自己几近于白痴。几个回合下来,二人都觉得无聊无趣,索性各行其事。
紫楠见过他跟同事们在一起时的样子,比在家里要开朗的多了,谈笑风生,当初王伯伯所言,应是事实。可惜,他没有预见到,家树不是只要个美女就可以的,他要的,除了红颜,还要是知己,相处日久,知己,远比红颜要重要的多。
若非嫁他,自己也许还算智商正常,可是成了邢家树老婆,就另说了。
“你们是用这件事来考验我么?”
他一皱眉:“胡说什么?”
“看我是否知道自己沾了便宜,是否知道三从四德,是吗?”
他已不耐地站起身来,盯着她:“你已经过分了!”
她也站起来,他的高度优势立刻化为乌有,一米七八的身高本来也算不错,可是两人并立时同等身高自然是女人要占上峰。
“你才过分,既然从来都看不起我,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不怕浪费你的时间?”
“我在说借钱给家里,你扯到哪儿了都?!”果然是科学家,头脑清楚,一丝不乱。
“借?只怕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果然是昏了头,前面一句话已经说的不对了,这话一出口,暗自叫声不好,他会误解。
马上掩了口,“我说错话了,收回,对不起!”
他脸已发青:“那好,就不跟你商量,既然你是这么认为,何必!”
想起那晚他说图谋父母家产的事,紫楠心口酸楚,到底是谁图谋谁啊?!她奔回卧室,从床柜里取了存折和信用卡出来。
“这是我们的所有家当,大约是十五万。我们都靠工资生活的,你留学也没要过父母一分,我平时花钱可能多了点,请你原谅。”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邢家树接过,扔在桌上:“对不起,我脾气不好。”
你脾气不错,同事、朋友都以为,只是在家里脾气不好而已——紫楠心里喊了一声,长叹:“家树,我从来没有贪图过你家里什么,我只是贪一个自己的梦想而已,信不信由你吧。”
“我们年轻,以后还可以赚钱,我——不想跟家里人争执什么,不管他们想什么,当是我们孝敬老人了。紫楠,我会好好工作,钱还会有的,将来不会累你受苦的。”
见她掉泪,家树软声说了一句,拿起那些东西,放进他的公文包。
“密码是咱们的结婚纪念日,——要是你忘记了,就直接挂失吧。”说完这一句,紫楠觉得很累,倒在沙发上,没再动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