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户》老胡十八

21、断七

　　最后，杜若李让豆蔻木香强行送了李氏回房，她舔着脸说尽好话，才未将这殴人之事演化为一场官司。当然，代价是让李氏肉疼的赔了三十两银子了事。

　　杜若李：“娘终于晓得肉疼了，以后可长点心吧，收收这暴脾气。”不然还有多少烂摊子要替你收拾呢！

　　杜若菱和杜若荻心疼道：“娘快上药吧，脸上疼不疼？”废话，怎么能不疼，本就亲事不顺，又被当着街坊的面戳破，当日被张家抢了亲事，她可是放过“豪言壮语”的，今日这脸被打得“啪啪”作响！

　　杜若英与杜若莼捏着小拳头，问：“娘怎也不使个人去学堂叫我们？我们回来打得她满地找牙！”
　　李氏这才高兴起来，道：“娘记住了，以后再与她碰上就叫你们回来，还就不信这邪了，咱们母女三个还会打不过她？豆蔻，今日帮着打人那几个陪房，每人赏他们二两银子！”

　　杜若李：……
　　这娘几个真没救了！

　　几姊妹安慰过李氏，她老人家又突然心情大好，兴致勃勃道：“心肝们，明日咱们上云想坊做衣裳去！”两个月前就在说的事了，这事那事的耽搁到现在，终于又让她想起来了。

　　况且，最重要的是，没几日，她们又要去徐皇亲家了。

　　九月二十七，距离徐家二奶奶过世整好七七四十九日，要断七了。
　　所谓的“断七”，就是家人去世四十九日后，给她办场大法事，亲朋好友吃一顿酒席，将她亡灵送回地府，好让她投胎去。从此，世上就再没这个人了。

　　到了正日子，母女几个早早起了，换上前几日裁好的新衣裳。杜若菱的是石青色绣梅花襦裙，杜若英依然不肯出门，双胞胎一个是湖蓝色百蝶裙，一个是月白色齐胸襦裙，俱束发玉颈。
　　只独独杜若李的是一件淡粉色绣荷花的窄袖短衣配同色牡丹裙，配上头顶上那两个可爱的小髻，走起路来上头的葫芦金簪子轻轻晃动，分外可爱。

　　当日做衣裳时，杜若李就提醒过李氏，可要几姊妹做成一样的，毕竟大户人家都有这讲究……哪晓得李氏兴高采烈道：“我养的是心肝，又不是丫头，做甚要一模一样？再说了你们各有各的美，别生生埋没了！”

　　她从头几日就开始准备起来，特意找兄弟媳妇方氏打听了会去些什么人家，家里人丁几何，有无适龄未婚男青年……她虽未明说，但看她这般前所未有的隆重，估摸还是打着物色女婿的主意。

　　可惜杜若菱却无动于衷，亲娘让她穿的鹅黄色裙子不穿，偏要老姑婆似的穿身石青色，给她早打好的头面不戴，只简单梳了个随云髻，若非不好忤逆亲娘，杜若李估摸着她连去都不想去。

　　才下马车，还是上回那婆子来迎的她们，一开口就夸几个女孩儿漂亮，李氏终于找回了一丝丝被挫的锐气。

　　几人到上房，徐夫人方氏正同侄女说着话，对面坐了几个年轻男女……全是杜若李的“熟人”。

　　见有男客在场，李氏避之不及，只得领着她们行了礼。
　　“这就是你大哥家的闺女？可真是花儿一样的美人！上次府里事多，忙着也未曾仔细招待，倒是对不住了。”

　　李氏受宠若惊，忙搀住意欲赔罪的大方氏。两人亲亲热热的坐到了一处。

　　杜若李抬头一看，这屋子还是以前的模样，不同的是以前常年空着无人，现在徐家真正的女主人回来了。再看大方氏，只见她略方的国字脸，淡淡的眉毛，高高的鼻子，头发也有些稀疏，只学着京里的老人家在额上戴了块抹额，遮住略高的发际线。

　　杜若李实在想象不出，这样普通的方氏，怎么就能生养出三个帅得各不相同的儿子。大儿子徐文茂天圆地方，浓眉大眼，阳刚气十足；二儿子徐文秉清清瘦瘦，身条欣长；三儿子徐文成面白唇红，气度文雅。除了未见过面的已经进宫的长女徐贵人，就只有小女儿徐文惠似她。
　　她只能归结为：他们家是女儿肖母，儿子肖父……大抵方正脸更适合生在男子身上罢。

　　反观她身旁的小方氏，那微微外扩的国字脸倒更像她亲闺女了。

　　小方氏见她桃花眼咕噜噜的看人，像只好奇的小松鼠，就笑着问：“七七看什么？可见过三个表叔了？”

　　杜若菱这才勉强收拾了情绪，打起精神领着三个妹妹向徐家三兄弟行礼，口称：“见过表叔。”

　　徐文茂冷着张脸，微微颔首，一副长辈样。徐文秉见杜若菱个如花似玉的娇娘子向他行礼，面上淡淡一笑，起身回了一礼，眼睛在几姊妹上挨个打量一遍，看到七七时眸光一亮。

　　两月来，杜若李虽已熟悉这种惊艳目光，但见这种目光出现在“前夫”身上，还是控制不住的冷冷一笑：呵呵，真是死性不改！用李氏的话说，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徐文秉见其他几个都还只孩童身形，故只将眼睛放在杜若菱身上，一会儿问她“可读过书了”“读到哪里了”“何时结业”等语。若是比她大许多的长辈也就罢了，这表叔表侄女的也没差几岁，这般作态就有些不妥了。

　　杜若菱早知趣的不再搭话，他问五句，她答一句，低着头不肯看他。

　　杜若李只觉胸口有股莫名其妙的怒气，这白眼狼以为杜若菱是谁？他外头那些女人吗？她即使只是商户女，那也是正经教养规规矩矩的女儿家！

　　“大表叔，侄女好似在哪儿见过您？”
　　一把软软糯糯的声音将徐文茂唤回神来，见那懵懂的小儿正大睁着眼，歪着脑袋打量他。

　　这小姑娘生得忒好看。

　　这般漂亮的女童，他亦只见过一个，哪里会没印象，就“嗯”了一声。

　　杜若李心内跳脚，本来就是要故意打断徐文秉的，他不接话，她总不能自言自语吧？面上却笑得更甜了，继续细声细气的问道：“嗯……可是那日在梧桐巷江家见过的表叔？”

　　徐文茂又只“嗯”了一声。

　　杜若李心内小人要抓狂了：亲表叔诶，你多说几个字会怎样？亏我还救了你，现在要你捧个场都做不到，当日还不如不救你呢！

　　徐文茂见小姑娘面上虽还甜甜的笑着，嘴巴却嘟起来……那微微上翘的幅度，左边比右边要略低，说明左边嘟嘴为主，右边在皮笑肉不笑。
　　与当年的故人颇有两分相似，不止那股虚张声势的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