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户》老胡十八

19、忍着

　　春娘子的药果然有效，当晚家去，几姊妹守着熬了与李氏“喂”下去。才吃了一回，当晚夜间潮热盗汗就好些了，翌日用早食时，几姊妹都说：“阿娘瞧着精神好了些。”

　　“可不是？昨晚终于不觉着骨头热蒸了，能睡个好觉，这精神自然就好了。”

　　几姊妹这才放下心来，又说这药怎么好，怎么灵验，果然看大夫还是得看府里请来惯了的云云，眼见着后纱窗有人影晃动，杜若李翘了翘嘴角。

　　接下来几日，几姊妹都衣不解带陪侍在李氏身旁，凡是入口的一汤一饭，全由李家自个儿带来的陪房上手，几个闺女不错眼的盯着，连翘与木香来“抢”了两次，依然只能在旁干瞪眼。

　　二十五这一日，杜家二房早早起了，伺候着李氏用过早食又要出门。果然，这一回，家里的三辆马车没有再被“叫出去”了，不用再自掏腰包，母女几个哪有不乐意的？坐上马车就走。

　　到了梁门大街，有车夫跟着也不急着去熟药所，几姊妹一会儿要看衣裳，一会儿要瞧首饰，将那车夫引得团团转，最后不知怎么转的，李氏和杜七七就不见了。
　　母女俩早躲到了熟药所来，春娘子见她们来得早，就先给她们瞧了，拿过药，杜若李四处看了看，却未见到圆姐儿。

　　春娘子见她小女儿作态，就笑道：“你是在寻圆姐儿那丫头麽？她啊，今日同她哥哥出门了，得晚间才到家……你若哪日有空，就去家里找她玩吧。”

　　杜若李忙谢过，人家也就是客气一说，她哪里敢当真上门去，只得从身后拿出个小包裹来，道：“多谢春娘子美意，这是我看过的小人书，上回圆姐儿说她喜欢……望她别嫌弃。”
　　春娘子接过包袱，打开来看了看，见是一本《木兰从军》，顿时就笑起来，道：“那我先替她谢过你了，那丫头就喜欢看这些，她爹帮她寻了两回也未寻到这本哩……”

　　杜若李老脸羞红，其实这本小人书才不是杜七七的，原主整日沉迷揽镜自乐，哪里会看这些打打杀杀的？这是她从四姐杜若英那儿找来的，反正她早看过压箱底了，想到江家母女俩帮了她们，人家又什么都不缺，只得用圆姐儿的心头好来讨好她了。

　　看来，这一招是用对了。

　　母女俩拿了药，又另去那家常给李氏瞧病的大夫那儿，拿了两副不痛不痒的药掩人耳目。

　　果然，才到家，夏氏房里就有人来，道：“老夫人听闻大～奶奶出门瞧病了，使奴来问问，奶奶可是身上哪里不好？可要去请同安堂的刘太医来？”

　　“多谢婆母体恤，媳妇前几日吃过刘太医的药已经好多了，今日带这几个小冤家出门，顺道又去抓了两剂，你瞧，药还没来得及煎呢……”丫头顺着她手指，果然见到两包同安堂的药，就笑了笑。

　　打发了来人，母女几个关上门，一言不发。
　　“阿娘莫忧心了，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打一架便是！”

　　李氏难得的没有被逗笑，紧锁眉头叹了口气：“唉，你们那爹，怕是忘了咱们娘几个还在狼窝里呢……”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起来。
　　当娘的一哭，几个闺女也跟着掉泪，就是素来最稳重的杜若菱也忍不住用帕子抹眼角。

　　距离杜渐南信上说的归期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府里老太爷身子愈发不成了，昨日就说是出气多进气少的，府里那起子下人捧高踩低，不是出门没马车了就是小厨房缺肉少米。

　　这些都还好，李氏手里捏着钱，多出几个钱就是了，问题若真如七七说的，李氏这病是夏氏做了手脚，那……
　　杜若荻害怕的缩了缩肩膀，她好想爹回来啊，有爹在，他们就不敢这么欺负人。

　　杜若英是个莽撞脾气，动不动就要去拼命，杜若莼嘴皮子厉害，但这时候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一点法子也想不出来……这一家娘子军，病的病，柔的柔，莽的莽，弱的弱，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杜若李本就不是轻易认输的，见她们娘几个都抹起泪来，好似杜渐南真回不来了一般，没好气道：“阿娘，姐姐们，你们别哭了，阿爹又不是回不来了，他也就估摸着路上有事耽搁了，说不定现在都快到东京了呢！”
　　“家来若知晓你们哭成泪人，还不得心疼成什么样……阿娘，阿爹常说将家事交与你，他最放心不过；三姐，阿爹平日最看重你，说你是咱们几姊妹里最稳重的；四姐你别冲动，忘了阿爹常教导的要‘谋定而后动’？五姐六姐也别难过了，咱们只消等到阿爹回来就好了！”

　　她小小人儿这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楚，居然将往日父亲对她们每一个人的教导都一一数来，头脑倒是比哪个都清醒。

　　想不到往日最混不吝的一个，居然还能反过来有理有据的安慰她们，娘几个倒是不好意思了，难为情的擦去眼泪。是啊，七七都不怕，她们怕什么？

　　“阿娘待会儿去探探祖父的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听下人说是不成了不成了，到底怎么个“不成”法，大房一概不知。说出去李氏这儿媳妇终究站不住脚。

　　“三姐年前要升学考了，好好待学堂备考，莫因杂事分心。”若杜家要想改变商户的命运，就得靠杜若菱读书了。

　　“四姐看住了五姐六姐好生去学堂，马车的事忍一忍，别再意气用事。”

　　屋内娘几个听她有条不紊的安排着，直到说完了，居然也没人反对。
　　最终，还是杜若菱红着眼问：“那七七你呢？”

　　杜若李淡淡一笑：“姐姐不消忧心，我同阿娘在一处，那学堂我本就不喜欢去，少去一日也无妨。”
　　李氏几人还是不放心，待欲质疑，已经被小姑娘堵了：“阿娘咱们就好好该做甚做甚，一切待阿爹回了再说。”是啊，她爹不在家，她们得先护住自己再说，遂也打消了疑虑。

　　此时的娘几个，从来没有想过，她们的天，她们的顶梁柱杜渐南，会有回不来的一日。

　　果然，翌日，一大早的，杜家三四五六姑娘全去了学堂，独七七服侍着李氏吃过药，又扶着她在清晨的院里走了会儿，消消食，待肚里那股药气下去后，二人方往祖父母的院子去。

　　似乎是没想到大房会来人，院门口的婆子“啊”了一声，颇为诧异。母女俩也不正眼瞧她，目不斜视入了内室，老太太夏氏额上搭了块帕子，仰倒躺在炕上，“哎哟”“哎哟”呻～吟了两声。

　　“给婆母（祖母）请安。”
　　夏氏“嗯”一声，也不叫起，只继续“哎哟”呻吟。

　　李氏沉不住气，就问：“婆母这是怎了？可是哪里不好？”
　　夏氏也不肯睁眼，继续呻～吟。她身旁的丫头就看不下去的“多嘴”道：“大奶奶可来了，夫人日夜忧心大爷，寝食难安，夜间着了风气，已经几日起不了身了。”

　　“那可请过大夫了？”
　　丫头作势抹抹泪，道：“请是请了，同安堂的刘太医说了，老夫人这是久劳成疾伤了根子，得用五十年老参补补才行……可，咱们府里，前几日大奶奶病了，好汤好药全紧着给奶奶了，现在……”

　　杜若李心内嗤笑，果然是商户人家，连基本的面子都不要，能讹一分好处是一分。
　　李氏不吭气儿，杜若李也任由她主仆表演。

　　“唉，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娶进来的媳妇儿一个个装聋作哑不说，就是辛苦拉扯几十年的儿子，也带着老杜家全部家当跑了……这日子可还怎么过啊？！”
　　夏氏始终不肯露脸，只面朝里侧躺着。

　　“夫人，莫难过了，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您给了她们这般福分，若她们不好生珍惜，那自有天爷会收回来……大不了您去开封府告一状，现在皇后娘娘以孝治天下……”

　　杜若李见李氏两手紧紧拽着手帕，胸口起伏分外明显，一副又气又急的模样。
　　“婆母这说的哪里话，快莫平白想出病来，好好养着，要吃参，媳妇回娘家问问，看有没有五十年的……”

　　杜若李皱起眉来，这般容易妥协，怕不是第一次了。

　　“别了，莫让亲家以为咱们是不知礼的，也不是非得吃五十年的，我记着你房里不是有两株二三十年的？加一起不也就有五十年了？”
　　杜若李险些笑出来，这老太太说她精吧，她又傻，说她傻吧，又能拿住李氏的七寸……

　　果然，李氏气得牙痒痒，“咳咳”就咳起来，一口气急了还咳得停不下来。杜若李只替原身杜七七担忧：她这爹啊，可什么时候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