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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稻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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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笑过一回,周茹被她哄得欢喜,使着玉兰端了芙蓉糕与她吃。
杜若李平静下来,乖乖坐凳子上,边吃点心,边听几个姐姐说话。
没一会儿,玉兰进屋,与周茹轻轻耳语几句,就见杜若菱愈发红着脸坐立难安。
周茹和杜家大姐对视一眼,说了声“来了”,两人点点头,见杜若菱脸蛋已经红成了秋日的柿子,就道:“三妹陪我们去外头走走,七七你们四个在屋里好生听话。”
大家都点头应下。
待三人相携着出了门,杜若莼就问:“三姐做什么去了?怎也不带我们一处玩?”
杜若荻已经似懂非懂,红着脸,细声细气道:“咱们听大姐的就是。”
“切,大姐比娘还规矩多,不知道又有什么好事背着咱们……喂,肚脐眼想不想去看看?”
杜若李摇摇头,这就是摆明了来相亲的,她们几个小孩子去了能干嘛,别去添乱才是最好呢!况且,她刚从乍见周茹的悲痛中回过神来,芙蓉糕又是她心头好……没理由去啊!
“你真不去?”
杜若李依然摇头。
“那四姐,咱们去吧?”杜若莼就跟只猴子似的,这个挠一把,那个撩一下。
杜若英也早坐不住了,闻言就眼睛一亮,姐俩对视一眼,站起身来就要走。
这杜家的规矩……杜若李恨不得扶额叹息,以前她们在荣恩伯府时,别说出门在外了,就是在自家府里,都步步经心,唯恐行差踏错。杜家闺女倒好,上门做客也不收敛着些。
遂出声提醒道:“别了,咱们还是在这儿等着吧,估计没多大会儿她们就回来了。”相看也就男女打个照面,互相见个礼就完了,不费多大会儿功夫的。
“胆小鬼肚脐眼,咱们这就去了啊……”说着已经开了门。
杜若李与五姐对视一眼,无奈笑起来,杜老六应该生成男儿身才对。屋内放了个冰盆,杜若李哭过一场后,身子被抽空一般,渐渐觉出凉意来,下意识的就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七七怎了?可是屋里凉了?”
身旁伺候的小丫头听见,就道:“小娘子,可需奴去帮您拿披风?”
杜若李刚想点头,又想起来,刘家没冰盆,她热得耐不住,出门就没想要拿披风这回事儿来。
“不如姐姐领你去外头走走吧?”杜若荻满眼关切。
二人就出了花厅,来到院中。周茹的庄子收拾得如她本人一般,清爽利落,紧挨着院墙角种了一圃月季,正开得如火如荼,顺着院墙爬了一墙的忍冬藤,金银双色的小花绽放得生机勃勃。
见她盯着忍冬藤瞧,杜若荻就温声解释起来:“这是忍冬,以前咱们在外祖家见过的,花叶藤根全株都可入药,泡水喝清清凉凉的。”
“五姐怎知道这多?姐姐好厉害!”
杜若荻又温柔的笑起来:“这是外祖母说过的啊,你自个儿小迷糊忘了。”
两人说笑几句,院里没有高大的树木,一处乘凉的地方都找不着,见院子外不远处有株人粗的桂花树,就携着手走过去。
这是一条泥土路,出了院子,一直连到对面官道上,炎炎夏日,一滴雨也不落,路上起了一层厚厚的黄灰,没走几步,姐妹俩就后悔起来。
裙子上提了些黄灰。
“七七,咱们还是回去吧,估摸着大姐她们也回来了。”
杜若李却是个古怪脾气,若这般走到半道,眼见着桂树就在不远处了,折回去也得落一身灰,往前走也是一身灰……既然都得落灰,那何必不直接走到那头去,有条鹅卵石铺的小径可以再绕回院子去。
“五姐你先回去吧,我走到树下再绕回来就是。”
杜若荻放心不下,交代了句“莫调皮”方转身。走了几步又回首,见那小姑娘将裙角提高,露出一双淡粉色的绣鞋,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灰扑扑的泥路上……尽管艰难,却并未回头。
现在的七七果然不一样了呢。
杜若李来到桂树下,身上那焦灼之感果然瞬间就降下去,高大的树冠将头顶上遮得密不透风,树下还有四个矮矮的石凳,她见四周无人,一屁股就坐上去。
院门口的杜若荻见了,就招手唤她快回去。
“五姐你先回屋去,外头怪热的,我坐一会儿就转回去。”
不知可是错觉,杜若李觉着她一说话,路边的稻田里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什么动物被惊动了一般。
这几日正是田庄上稻谷成熟时,金黄色的稻田连成一片,清风拂来,谷浪微动,也会发出“哗”的响声……但不是这样。
若李想着,就故意大声同刚要进门的杜若荻说话:“五姐,姐夫什么时候来接我们?估摸着也快到了罢?”其实刘姐夫根本没说过要来接她们的话,不过是想装装声势罢了。
果然,稻田里又“窸窣”响了一阵。
定是有什么藏在那里了!
是野外受了伤的小动物麽?还是村里哪家调皮的小儿?或是农人自个儿养的鸡鸭?想到有可能是小儿,她就忙起身,循着声音来到田边……金黄成片的稻田里,什么也没有。
可能是自己想多了?杜若李慢慢的沿着田埂走了几步,这时节田里已经没水了,只一些稀稀软软的老泥。
这些稀泥可不是好惹的,稍不小心踩一脚陷进去,半日拔不出来。
以前她管着徐家时,每年秋收时都要亲自上庄子去看看,有些庄头不老实,欺上瞒下,或是打着主家的名头欺压老农,胡乱收租,或是瞒报收成,为了瞧瞧具体收成,她还得下田里去看看,稻谷长势,虫害天灾,她都略有了解。
正想着呢,不防脚下一滑,“哗啦”一声,她听见自己脚陷进稀泥里的声音。
心内暗叫一声“遭了”,来做客的人却搞得如此狼狈……忽然,却只听那阵窸窣声又响起来。
瘫坐在田埂上的小姑娘就着急起来,不会是野狗豹子罢?听说农人养的狗可野了,又高又大,轻轻一爪子就能将成年人按翻在地。
豹子那更不得了,尤嬷嬷说过,那可是茹毛饮血,生吃活人的畜生……
“过来。”
啊?!
杜若李觉着自己一定是糊涂了,不然荒郊野外哪里会听得到人声,或许是一只成了精的豹子。
“过来。”稻田里又传来一声。
这一回,杜若李可以肯定自己没听错了,真是活人在说话。深知这种时候的活人比动物还可怕,若李缩了缩肩膀,一手撑着田埂,一手悄悄捡了两个泥块,紧紧捏在手里,若那人想要扑过来,她先给他眼睛上两泥块吃吃,给自己争取喊救命的时间。
“我受伤了,你别怕……过来……我有话说。”一下子这多话,那头的人喘了几口气才说清楚。
果然是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吧?杜若李这才松了口气,想要趁机拔腿便跑,但心念电转间,无数个念头又冒出来。
他是谁?他怎么会受伤?躲的是仇家还是官府?在这里躲了多久?能受伤那定是兵戎相见了,庄子上只几个妇道人家,下头几姊妹还是未婚小姑娘,若自己不过去,惹毛了他,让他一口恶气大开杀戒怎么办?
“快过来……”这一声就带了祈求了。
杜若李见他如此“虚弱”,终于松了口气,慢慢的从泥里拔~出脚来,尽量放轻脚步走过去。十岁的杜若李虽没多高,但也比稻谷高出不少,行动间碰到金黄的谷穗,绒绒的谷毛就随风飘扬,落到她裙子上。
“你……你在哪?”
那头没有声音,怕是昏死过去了。
杜若李照着方才的记忆,稻田成了沼泽地,陷进去的鞋子要好一会儿才拔得出来,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却让她“走”了一炷香的功夫。
寂静的秋日里,蛙叫虫鸣仿佛都没了,只听得见“吧唧”“吧唧”的拔脚声。
距离声源愈近,杜若李心跳得愈快。
终于,拨开一丛被压折了的稻穗,她看见一抹石青色的衣角。
可能是感受到对方的“虚弱”,杜若李胆子突然大起来,一个箭步“跨”过去,问:“你还好麽?”
无人回答。
浓重的血腥味与稻谷的清香味混作一处,清新又恶心。
杜若李忍住胸口那股翻腾的浊气,不敢低头看自己被染红的裙角,只将视线放在那人面上。
可惜他的脸埋在压塌的稻谷堆里,只见是一身石青色的短打,似曾相识,即使昏倒在田里,也挡不住男人的的长手长脚,可以想见,若站起来,定是小山样的身形。
“可还听得见我说话?”
男子只是微微颤抖着动了动手,半晌才转过脸来。
杜若李的身子,一下子就僵住。
这是徐文茂,昨日在梧桐巷才见过的,怪不得见他猿臂蜂腰,莫名的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