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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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虎毒不食子，但这话显然不适合用在桑启仁身上。
叶蒙连再多瞧他一眼都觉得无比恶心。
他垂眸盯着自己的手，纠结到底该怎样阻止桑靖远喝下那杯酒。
桑靖远安静地坐在一旁，唇角的弧度没什么变化。
片刻后他抬眸望向桑启仁，似乎想在那双与他极为相似的眼睛里找出一丝不安的情绪，但很快，他失败了。
桑启仁笑得很慈祥，目光柔和且镇定，他仿佛真如自己所说，只是突然心血来潮，想让病愈的嫡子陪他共饮；仿佛他手里拿着的，真是无害的好酒。
外面忽然下起雨来。
出门前天就很暗，但水汽酝酿了很久，直到这一刻才悄然而至。
一滴雨，穿透瓦缝落在他的眉间。
桑靖远低头，看着桌面上那杯酒，表情出奇的冷静。
半晌后，他指尖微颤，突然笑了一声。
阴雨连绵。
青年眼眸淡漠如深海千年的冰。
他语气乖顺，柔声道：“爹，几日后孩儿想要出一趟远门，同萌儿一起。”
叶蒙顿了一下，愣愣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桑启仁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但慈父的人设很稳，温和道：“想去便去吧，为父为你们备好行李车马。”
桑靖远不动声色地端起那杯酒，缓缓移到唇边。
他为了寻找母亲惨死的真相，汲汲营营十余年，自那日被陶氏推入水中后，便一直装病，深居简出。
他曾以为自己见到杀害姜月娘的凶手，必然恨之欲死，甚至愤怒到失去理智，但此刻心中一片冷漠。
爱的尽头从来都不是恨。
叶蒙从未见过桑靖远这样的神情，一股恐惧油然而生，他转头看了一眼，桑启仁正抿唇笑着，心中一紧，急急喊他：“靖远哥！”
桑靖远知道他想说什么，停下动作，朝他一笑。
“我知道，别担心。”
眉眼温柔，不见一丝痛苦。
脑海里忽然响起“叮”的一声。
系统道：【恭喜宿主，心愿便利贴第一阶段任务已完成100%，奖励6000点贞操值，现已发放。】
叶蒙惊疑不定，看见桑靖远将酒杯移到唇边，垂眸嗅了嗅醇香的酒气，然后随手扔到了地上。
桑启仁眼神一利。
桑靖远笑了笑：“爹，您确实心急了。”
他轻声说。
“今日之后，您明明还有无数的办法封住姨娘的嘴，甚至将孩儿的目光转移到其他势力身上，继续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您不是最擅长伪装吗？”
“但您心急了。”
“您设下这鸿门宴，赐孩儿毒酒，是想说明什么呢？告诉孩儿您就是杀害我娘的真凶，孩儿没有冤枉您？您连孩儿到底是如何想的都不愿了解，就预备直接毁尸灭迹？”
桑靖远神色平静，漫不经心地说着。
一字一句落在桑启仁耳中，却仿佛锋利的长刀，狠狠刺穿他的灵魂，将他试图掩藏的，最不堪的心思剖开，公之于众。
“逆子，休要胡说。”
藏在眼皮下的黑眸发出威胁的光，他紧握住拳，死死盯着桑靖远。
后者无视他的愤怒，从座位上缓缓站了起来，一边走到门口，一边说：“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姨娘那般针对我，您却不管不顾，放任自由，口口声声说着疼爱，却从未真正与我交心，为什么一边扶持姨娘，一边又从不给她好脸色，仿佛多看她一眼都会脏了您那高贵的灵魂。”
“如今我明白了，您不过是在利用而已，故意告诉姨娘您深爱着我娘，故意在她面前与我亲近，故意告诉她要将家产交付我手，然后看她疯狂，看她绞尽脑汁与我争斗，从而模糊我的视线，让我被她连绵不绝的恨意牢牢困住，让我不断怀疑她，却又找不到证据，只能无头苍蝇般原地打转。”
桑启仁的眼底渗出血光，想要封住那张嘴：“住口。”
桑靖远冷漠地看着他，唇角弧度带着三分讥诮：“您就那么享受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滋味？”
“您就那么确定，今日我不会杀了您？”
屋外的雨下的更大了，天边忽然响起一声炸雷。
他看着桑靖远关上大门，神情藏在晦暗的阴影里，仿佛真是索命的修罗。
许久，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猖狂而冰冷，包含着若有若无的怜悯。
“你不会的。”
桑靖远的表情未变，眼眸隔着天光，深如无星的夜。
“你不会的。”
血浓于水，即便恨到极致，桑靖远也不会亲手杀了他。他了解这个儿子，他们从始至终都不是同一种人。
“你到底不是我。”
他神情归于平静，仿佛正在进行一场身份悬殊的谈判，对面的孩子，甚至不配让他从座位上站起来：“你是为父的亲生骨肉，若你今日真能动手，为父别无二话，便是死也无憾。”
但你就再也回不去了，你会变成如我一样，连至亲也残害的冷血怪物。
桑启仁想，数十年的伪装带给他的到底是什么，是恐惧？是不安？是罪恶？
不，他笑了笑，是强大。
“为父最后悔的，就是当初不该妇人之仁，留你苟活于世。”
桑靖远垂眸一笑，轻声说：“我不杀你，和我是不是你的儿子，没有丝毫关系。”
桑启仁霍然瞪大眼睛。
却见青年身如闪电，从门前极速奔来。
天旋地转——
砰！
一道白影破开天光。
桑启仁喉咙突然一紧，眼前所见，是一双冰冷的眸。
如蓄着茫茫云雾，深海浮上星空。
桑启仁往后靠，感觉碰到什么坚硬冰冷的东西，回头一看，是姜月娘的牌位。
暗漆包裹的木牌上，还清晰刻着“先室桑母姜氏闺名月娘生西莲位”。
他的眼睛一点一点瞪大。
从桑靖远出手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感到不对劲。他并不知道桑靖远身怀武艺，青年隐藏得太好，至多只让他看出自己在装病而已。
“你……”他艰难抬头。
桑靖远俯视着他，俊美的眉眼带笑，光风霁月。
“我当然不会杀你，你如今身居高位，若突然暴毙，皇上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可不愿过亡命天涯的生活。”
“但我不杀你，不代表我不想杀你。”
“你赐予我娘的一切，今日，我便尽数还你。”
桑启仁被他扼住咽喉，抵在供奉牌位的祭台上，狼狈不堪。
桑靖远神色冷淡，唇角始终勾着和煦的浅笑，
“记得吗，你断其筋骨。”
他伸出手，折断了桑启仁的胳膊。
桑启仁思绪放空，被迫回忆起数年前的那一幕，疼痛在他周身蔓延。
也是这样的雨天，姜月娘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那张美艳的脸淌满了痛苦的泪水，珍珠般的眼被绝望淹没。
他神情冷淡，冷眼旁观，如今身份调换，被围观的变成了自己。
“碎其肺腑。”
桑靖远的拳直击他的腹部，发出沉重的闷响。
他手中不停，声音温柔：
“你明知她爱美，却故意划伤她的脸。”
拳头重重落在桑启仁的脸上。
“你明知她爱你，却为了前途纳妾。”
说到这里，桑靖远突然笑出声。
他想起了桑启仁最常说的一句话：“你深爱亡妻，此生眼里再容不下他人？”
“桑启仁，你到底在骗谁？”
数年来铸就的傲骨，一瞬间分崩离析。
桑启仁发出痛苦的惨叫，如蝼蚁一般，颤抖着蜷缩在地。
他吐出带着内脏碎块的鲜血，眼睛因脸颊红肿看不清任何东西，臂骨断裂，让他没办法支撑自己的身体，甚至失去了爬行的能力。
屋外是连绵不绝的大雨，雨滴打在屋檐和地面的声音，仿佛敲在桑启仁血肉之躯上的重拳，让他恐惧地战栗起来。
天边响起炸雷，很疼。
京城的长街。
记忆里传来少女清脆如黄鹂的嗓音。
柔而淡的暖光，精致的花灯。
人群从身边走过，星月在她面前也变得黯然失色。那个少女朝他伸出手，语气含笑：“你撞坏了我的花灯，打算怎么赔我？”
“在下如今除了几幅字画，已是身无分文，姑娘可否宽限几日？”是穷困潦倒时的自己在轻声辩解。
站在光芒中心的少女粲然一笑，歪着头调皮道：“不行啊，我明日就要回洛城了，不然这样，你随我回去，做我的先生，教我写诗吧。”
……
他艰难地抬起头，试图看清桑靖远那张与亡母极为相似的脸，却发现血色挡住他的视线，只让他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而他拼命回忆，再记不起亡妻的模样。
那双白皙精致的，属于大家闺秀的手，再不会为他解衣烹茶，染尽风霜了。
再无人会说：“如果你累了，就歇一歇，陪我看看花灯吧。”
桑靖远放开他，面无表情地打开大门。
经过叶蒙身边时，他停顿了一瞬，似乎在等他回神，而后垂眸走进雨帘。
叶蒙早在桑靖远动手的那一刻，就呆呆地守在一边，灵魂出窍般看着他痛揍亲爹。
桑靖远开门时，系统提醒他：【你男人走了。】
叶蒙猛然回神，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瓢泼大雨。
豆大的雨滴落在身上，如同熊孩子用弹弓射.出的小石头，打得叶蒙疼痛难忍。
前院空无一人，显然是桑老爷为了毁尸灭迹，特意吩咐过，否则桑靖远也不会贸然动手。
他沉默地向前走着，挺拔的背影看起来无懈可击。雪白长衫被雨水浸湿，衣摆沾了污渍，而他浑然不觉。
叶蒙思绪纷乱，突然快走几步，伸手挡在他面前。
男人抿唇看他：“跟上来做什么？看到我连亲生父亲也下得去手，你不怕？”
叶蒙脑中一空，磕磕绊绊道：“我、我不怕，你很好，你和桑老爷不一样。”
你很善良，你打他却没有杀他，不只是因为他身居高位，不只是怕麻烦。
你和他不一样，你重情重义，所有痛苦都藏在心里，你今天打完他，就再也不会打他第二次了。
你那么好……
桑靖远凝视着他的眼睛，从他湿润的眼底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的目光在叶蒙脸上游走，眼底充满复杂的情绪，翻腾不止。片刻后，他弯下腰，指尖在青年被雨水淋湿的侧脸上轻划了一下，低哑着嗓音道：“为什么？”
叶蒙心口紧绷，那根无形的线又开始拉扯他的理智，让他精神恍惚，慌乱地想要移开视线。
因为……喜欢你啊。
很喜欢的那种喜欢。
耳边环绕着雨水落在地面的哗哗声，空气里裹挟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
青年的眼藏不住情绪，他向来如此，心里想着什么，总会忠实地反映在脸上，那般毫无防备，让桑靖远手足无措。
他垂下眼帘，葱白似的手指撩开青年被雨水打乱的头发，潮湿的掌心捧着他的脸，不轻不重地摩.挲了片刻，而后逐渐下滑，拇指点在饱满的唇上。
“我知道了。”他低声说着，冰凉的薄唇缓缓压上去，喉咙里发出深重的喘息，舌尖撬开贝齿，长驱直入。
——那是一个吻。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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