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不过》了了晴

7、〈七〉

　　宋漪拔掉肖卫左手上的针管，见他睡得安稳，便对一旁的许许嘱托道：“医生说今晚高烧没再反复的话，明早就可以出院了。”
　　许许点头，又听得宋漪离开时嘴里念念叨叨：
　　这人这病也真是怪，不过感冒发烧的症状，怎么就待了近一周？

　　这一周，马继强给许许放了假，准许她守在医院照顾肖卫。
　　虽然脱离了与公司的联系，但许许偶尔还是能从她安插在马继强身边的线人那儿获得一点他的新动向。
　　好在在黎泽衍的各种牵制下，马继强还没有什么大举动，因而许许也没那么费心。
　　许许看着病床上侧着身子，习惯性睡觉枕着右手臂的肖卫，他面容沉静安好。这一刻，，她多希望他就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地一直睡下去，又希望他快点站起来和她一起战斗。

　　肖卫一直从下午两点睡到了傍晚六点，唇口干裂，声音沙哑到话迹模糊。
　　“哥，哥，你说的啥……”许许将耳朵靠近他的唇。
　　“面……我想吃长寿面。”
　　肖卫迷迷糊糊地睁了睁眼，有手放在他的额头，似感到烫手般就迅速拿开了。他挣扎着想握住那只手，但浑身乏力，只得任由自己沉沉睡去，睡梦中少年时代遇到的那个女孩子正款款向他走来……

　　02年的那个冬天，他们肖家被仇家追杀，举家从南迁至北来，习惯了南方的温和，刚到此处淋了场冬雨，肖卫也是差点儿被高烧夺了命去。
　　病刚好了个七八分就被仇家追上，他的父母惨死在郊外租的小棚房中，而他和妹妹由于在诊所就医幸免于难。

　　肖卫永远也无法忘记，那片火光映在他眼眸里的颜色，那是血的颜色！
　　那场大火燃了很久，一直燃到天边，与天际的火烧云连成一片，色彩极尽地绚丽凄荒。滚滚的烟翻至天上，染黑了云彩，也从此遮蔽了肖卫的心。

　　后来，他带着许许在市区流浪了几日，偶尔有人施舍，但这种情况少得可怜，终究是到了饥寒交迫、走投无路的地步。
　　肖卫抱着许许蜷缩在街角小面馆的的墙根处，瑟瑟发抖。看着怀里的许许嘴唇发紫，不停说着“哥哥，我饿……”他却无能为力，只是徒徒地将她抱得紧一点，再紧一点，一遍又一遍地讲着画饼充饥的故事。
　　自欺欺人：会有吃的东西的，会变暖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给！”
　　伴着轻快明丽的童稚音，印入肖卫眼底的是一张可爱的女孩子的脸，眼睛清澈灵动，小巧的嘴带着能暖化冰雪的笑。
　　她说：“今天我生日，请你们吃长寿面！”
　　其实南方来的肖卫是不太爱吃面食的，但那晚肖卫吃得好香。而且就是那两碗面，救了他和许许的命，也让他们就此遇上了马继强。

　　身旁的手机铃响了好久，肖卫被吵醒，头昏昏沉沉，用力睁开眼环视了一下病房，许许不在，他“哼哧”一声，活动了下酸软的手臂。
　　“喂？”
　　说话声有气无力，艾瑞一下子就觉察出来了，神色间隐有担忧，但也只是一晃而过。她尽量克制自己的情感，平常地询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肖卫捂住手机拿远，咳了两声后才又移到耳边，“你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今天……我生日。”

　　对啊，是今天的生日！肖卫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来，艾瑞的脸和记忆里那个孩子的脸重合。
　　他扯开嘴皮，语气极尽温柔：“等我，马上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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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许买完面回来，发现病房空无一人，只剩下打翻在地的水壶不停地滴着水。
　　“护士！护士！1203号病房的病人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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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替他杀了太多的人，好像忘了他本身也是一个杀手，而且比自己更狠更厉害。
　　“马叔叔，我去美国后，你要常想着我哦！”
　　对！他常想着你！想着怎么除掉你和你父亲！
　　你刚把我从地狱救起，他便带我进入了更深更可怕的地狱……

　　“八未！你干嘛呢！我叫你好几声了！”
　　肖卫猛地抬头，凶恶的眼神还没来得及调整过来，发现艾瑞怔怔地看着他，目光一厘一厘柔和下来。他从衣兜里摸出一个小礼盒放到艾瑞掌心。
　　“来得匆忙，就只买了这么个小玩意。”
　　“来了就行，带什么礼物呀！”
　　艾瑞接过顺手搁在了沙发一角，肖卫有些失落。察觉到他微弱的表情变化，艾瑞的心沉了沉，但终究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真的不想这样，看到你的脸就会生起恨意，可又无法控制这双眼睛，忍不住要去看你！艾瑞皱起眉头，捂着了心口。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语气七分担虑，三分焦急。却全然忘了自己也正病着，自己才是那个身体最不舒服的人。

　　艾瑞垂头指了指桌上正吚吚哑哑唱着生日快乐歌的机器，压抑着难过的心情，可是哭腔无法压抑：“为什么它唱的歌这么难听……”
　　肖卫扬起嘴角，轻笑，声音宠溺酥软：“我唱给你听？”
　　艾瑞扬起脸看他，轻轻点头，泪光闪闪，眉眼弯弯。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这或许是此生艾瑞听到过的最好听的歌声，没等肖卫唱完，她便用手捂住他的嘴：“别唱了，太好听了……”
　　肖卫吻上她的掌心，艾瑞感到一阵酥痒，将手收回。好笑地看着她的反应，肖卫扬了扬眉：“既然好听为何不许我继续唱？嗯？”
　　”太好听了，以后没人再给我唱可怎么办？”
　　艾瑞一滴又一滴的泪滚落下来，顺着脸颊滑下去，眼睫毛像溺了水一般。
　　肖卫有些笨拙地给她擦着泪，反复说着：“我会一直唱给你听的。每年生日都唱！”
　　却不曾想，这话反而使得她越哭越厉害了，肖卫慌了神，有些手足无措，忽地身体前倾将艾瑞的身子拉近了些，摁住她的后脑勺，有着蛋糕味的甜蜜一吻。
　　他的吻带着滚烫的温度，有些霸道，又有些温柔。是属于他肖卫特有的感觉。
　　艾瑞的心猛地一恸，藏在衣袋里的匕首像火石一般，又硌又烫。
　　不行！办不到！真的办不到！多和他待上一秒，心就会软下一部分来。最后，攻城占地，全部沦陷，整个人向他缴械投降。不！我不允许这样的结果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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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因为病人私自离开医院，您就要扇这位护士的耳光？这位小姐，您觉得您这是不是有些欠妥？”
　　许许用力拽自己的手臂，企图把手腕从这人的手中挣脱出来，但男人的力气明显远在她之上。
　　许许侧目瞪他，这几日积攒的坏脾气全部一股脑爆发了出来：“你谁啊！你管我？”
　　说完这话，许许就愣住了。这个男人她是认识的。刑警大队长，黎泽衍！
　　许许也不反抗了，任由他紧紧钳制着她骨瘦的手腕。心里却一阵冷笑，同时也有点没搞清楚状况：他怎么会来这里？而且居然会管这种闲事。

　　“对不起。是我们监看不周，才会造成病人擅自逃出医院的情况，真的对不起。”
　　察觉到两人之间奇怪又莫名有点搭的磁场，宋漪开口道歉，使两人将焦点转到自己身上来。
　　“腿长在病人自己身上，他自己放弃了治疗，难道不应该是他自己的事么？宋护士你有什么错啊！”
　　“啊！”宋漪看向黎泽衍，虽然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肖许许，但他分明一字一句都是在为自己辩解。她突然心里很开心。
　　“这位先生。”许许笑，“你手上没粘502吧，可以放开我了吗？”同时，她好像明白了什么：这位黎大队长这么护着这个小护士，看来这是他女朋友啊！因而笑意渐渐变得嘲讽。

　　穿过围观的那层人群，许许来到楼道口，随地坐下，从包里掏出手机再次试图与肖卫取得联系。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您……”
　　“我X……”这机械的女音实在是惹人烦，许许没忍住爆了粗口，想抽烟，但她还记得自己说好要和肖卫一起戒烟的约定，只好摸出一片泡泡糖嚼啊嚼，嚼啊嚼，越嚼心情越烦躁。
　　明明病还没好，到底去哪儿了？
　　“冷静，我一定要冷静。”突然，许许脑里闪过“杨艾瑞”这个名字。她手掌撑着楼梯坎，从地上起来，内心笃定：对的，一定是去她那儿了！

　　“宋漪护士，我今天来其实也没别的事。就是，有些事还是说清楚才好。”
　　说清楚？宋漪一时思绪翻涌，然后脸颊逐渐变红。难道是特地来说想让我当他女朋友的？
　　她咬着唇，面容羞怯，声音轻且软：“你说吧，我听着。”
　　“我对你没有任何想法，我们就还是回归到陌生人的关系吧！”
　　“好……啊，什么？”她有些难以接受这个现实，于是问道，“回到陌生人的关系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们不要再联系了。辜负了你的心意，我很抱歉。希望你能找到比我好千万倍的人。”
　　宋漪原本是要哭出来的，自己的第一次单恋就这样无疾而终了。可听完黎泽衍这番话后，她却笑了，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豁然。
　　“你知道吗？你这番话是渣男劈腿时常用的说辞哎！……我不想和你做陌生人。做不成男女朋友，就让我当一个普通朋友吧！有一个刑警大队长朋友，感觉好拉风的样子！”

　　［唱不了一首欢乐的歌。那是否能过上欢乐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