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衬衫》卞九欢

23、人伦

　　亲人。

　　姜厉想，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做闻晏的亲人。

　　但是他也没想过，有一天他连闻晏的亲人都做不成。

　　至于闻晏，她不知道姜厉到底是想做什么，她可以理解姜厉恨夏珍，但是她不清楚两个人之间到底起了什么样的矛盾。

　　她想，或许是夏珍做了什么事，不然她不可能让姜厉那么绝望，以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闻晏同时也注意到，闻素真的很怕姜厉，只要一听到姜厉的消息，闻素立刻就远远地躲开，大气也不敢出，声都不敢吭。

　　闻晏了解她这个妹妹，闻素虽然脾气大，有点笨，可是她到底是个做事坦荡的女孩子，她这么怕姜厉，难道是她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

　　闻晏不懂。

　　她记得当年她离开之前，闻素还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姜厉，要姜厉做她的小男朋友。

　　闻玺死后，老房子的房顶又漏水了，其实这栋房子的地理位置不是很好，房子也很旧了，就是一家人在这里住得久了，有感情了，当初闻素的婚房都在这里，闻晏为了不打扰他们小夫妻感情，就搬了出去。

　　谁成想闻素前后一年内闪婚闪了两次，每次都精准无比地遇上人渣，气得闻晏直接把她身份证给扣了，看她还敢不敢乱跑去结婚。

　　这不，最近闻玺刚死，闻素离婚的事情又闹得沸沸扬扬，夏珍本来一心一意想把活力集中在姜厉这个外姓小野狗的身上，奈何闻素家的人渣就等着她老子死呢，他就蹲着遗产来的，这一闹，偏偏不巧的是闻素还查出来怀孕了，事情就愈发麻烦起来。

　　夏珍想集中精力搞姜厉，都腾不出手来。

　　闻晏本来已经从老房子里搬出去了，那天闻素的现任丈夫实在是闹得太过，她又不得不专门离了公司回去。

　　这一家子鸡鸣狗吠，就没个清静时候。

　　闻素的现任丈夫叫左寻，长得非常清秀，眼睛很大，鼻梁骨高高的，人也才二十三岁，看起来又漂亮又乖巧，闻晏头一次见他，他乖得跟只小猫似的，说话的声音都小小的，怎么看都很温柔，两个人结婚不到一个月就发现他是个酒鬼，还不属于一般喝酒的那种，属于平时很懦弱，但是酗酒极其厉害，一喝多了就打人的那种。

　　他们两个最开始打架的时候，夏珍还会去拉一拉，但是小夫妻打架打完就没事了。

　　后来他们在楼上一开始打，夏珍就把自己缩在屋子里看电视，家里的几个阿姨谁也不吭声，到后来，真的是打得狠了，直到闻素满头血地跑下楼的时候，家里人才意识到事情不对了。

　　闻晏一开始提议让她离婚，闻素舍不得人家对她好，但是没两天又被打得满头血，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回家。

　　过了一段时间，闻晏发现这个左寻是真厉害，打人的时候叫嚣又发狂，酒一醒了，又是温柔体贴的好情人，下跪道歉一个不落，哭着求闻素原谅他，闻素离了两个月的婚都没离成功。

　　可是以前不管怎么闹，就算是左寻拿过刀，夏珍都没把闻晏叫回来过，这次叫她回来，一定是出了了不得的事情了。

　　闻晏还没来得及进家门呢，就听见左寻在屋子里醉醺醺地怪笑：“你们家大业大的，和我怎么一样，反正你家里那么有钱，给我点，我不就滚蛋了吗？我也不多要，素素手上落多少遗产，我就要一半，合法合理……”

　　闻晏皱了眉。

　　不对。

　　左寻就是个酒鬼，他虽然长得人模人样的，但是短视着呢，他以前压根就没有钱的概念，张嘴管闻晏要钱也是乱要，闹，也是乱闹，可是现在竟然咬定了他应得的那一份开始闹，肯定是背后有人教他。

　　左寻坐在沙发，打着酒嗝，嘿嘿笑道：“好，你们说我打素素，你们有证据吗？你们是拍了视频还是录了音？我们夫妻两个感情好着呢啊，别、别想拆散我们……”

　　“再说了，你们闻家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别说我全抖出去了，就是抖出去一件，两件，也够你家丢人了吧？”

　　闻晏站在门外就发愁。

　　当初闻素偷了身份证跑过去和这货领证的时候，闻晏还说，有钱人家的女孩子日子过得好好的，不要去扶贫嫁给没学历没工作的渣男，闻素不听，现在后悔了吧。

　　就她那以前在外头张扬跋扈的性子，现在落到左寻手里，真是捏的死死的，被打都得闷着声。

　　闻晏走进去，看着被夏珍护在怀里的闻素，说道：“以前不让你乱结婚，瞎扶贫，你现在知道了？”

　　闻素眼睛里全是泪，哽咽着说道：“你现在说有什么用，他以前也不这样的……”

　　闻晏在醉醺醺的左寻旁边坐下，说道：“你想要钱，是吧？”

　　左寻说道：“钱，房子，车，我该要多少要多少，一分也不多要。”

　　闻晏笑道：“你说的这些东西，虽然我爹立了遗嘱要给素素，但是我说不给，就是不给，全捏在我手心里。你要是硬要，我就一美分卖出去，到时候你一分也落不着。”

　　她看着左寻那副人事不省的脸，轻声说道：“不如这样，你告诉我是谁在背后指使的你，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要多少我给你多少，好不好？”

　　左寻本来醉得不轻，一听这个，立刻警惕，警鸣似的看着闻晏，说道：“没、没人指使我。”

　　闻晏逼近了一点，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问道：“来，说给我听听，这些都是谁教给你的。是夏从？闻岐？还是姜厉？”

　　闻晏敏锐地注意到，在她提起姜厉名字的时候，左寻下意识躲了她一下。

　　左寻嚷嚷道：“都说了，没……没人指使我！我就是要我应得、应得的那一部分，再说了，你妹妹肚子里揣着我的种呢，我可是亲爹，我能害了我儿子不成？”

　　闻晏咬牙丢开了手，猛地抬起一脚狠狠揣在左寻裆上。

　　左寻疼得够呛，整个人蜷成一团护住蛋，痛苦得直咧咧。

　　闻晏站起身，抬手就揪着闻素的耳朵把她扯到一边，指着她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地训她：“好好的一个家世清白的女孩子，干什么不好，非要和人闪婚，你看看你挑的都是些什么垃圾。”

　　上一个胃口小，要了一栋房子一辆车，给了二十万就给打发了，这个可好，闻素有多少他惦记多少，恨不得把她吃光了血都喝干净，骨头都吞到肚子里去才好。

　　闻素被她拎着耳朵，很委屈地哭道：“你现在骂我有什么用嘛，我也不想的嘛！”

　　闻晏松开了手，闻素也不挣扎，她是被这一任丈夫打狠了，怕了，再也不像以前那么张扬了。

　　过去的时候，她就算是惹下天大的祸，她妈也能帮她包庇了，可是现在时不同往日，时代变了，没人能包庇她了，她那个养了一堆打手的舅舅入狱了，一判就是二十年，当年还差点判了死缓，现在那些零零碎碎的势力，该散的散，该进监狱的进监狱，早一点都不剩下了。

　　以至于连一个左寻，也能把闻素这么打。

　　闻晏之前提过，让夏珍把视频录下来，到时候好作证，可是她拼死要那份面子，生怕家丑外传出去，导致她女儿被人打了一次又一次，现在竟然谁也帮不上忙。

　　家里的阿姨和管家以前还护着闻素，可是后来两个人床头打架床尾合，闻素又是个拎不清的，和她丈夫一致对外，导致家里管事情十多年的管家辞职回老家了，剩下的人听见他们打架就假装出门或者是做别的事，以至于闻素满头血跑下楼的那天，竟然没一个人去帮她。

　　闻晏想，一家人都糊涂，糊涂啊。

　　闻晏对夏珍说道：“这个家住不下去了，事情解决之前，你先带素素搬出去，别让她再心软跑回来了，知道吗？”

　　夏珍都被这阵仗吓傻了，她这一辈子，跟别人勾心斗角的事情干得多了，可是遇上自家女儿的事情，就糊涂了。

　　她还说：“闻晏啊，小寻他平时不这样的，他今天就是说气话，等他酒醒了，他就知道错了……”

　　闻晏问道：“那他下次喝醉了酒，还继续打？我倒是没什么意见，要是你女儿愿意被打，我也管不了。”

　　闻素哭道：“我要离婚！我流了孩子也要离婚！”

　　夏珍这辈子一个儿子都没留住，她那一辈的女人，根身立命就是孩子，除了生养之外再无别的价值，她一听闻素说这个，慌忙说道：“不行，孩子不能打，不能打……”

　　闻晏说道：“荒唐，酒鬼的儿子你也敢生，生下来多少麻烦等着你。”

　　夏珍才不管这个，她一瞬间看坏人一样看着闻晏，护着女儿说道：“我的孙子，一定得留下来，孩子不能打，打了孩子就再也怀不上了……”

　　闻晏说道：“她要什么没有，就算是她以后什么都没了，还有我这个大哥照顾她，她用得着生个孩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吗？以前那么多年，家里人跟公主似的宠着她，现在好了，嫁了人，给人家喝醉了往死里打，你当妈的还护着女婿？”

　　夏珍却还是在自欺欺人的说那一套老话：“日子不都是这么过吗，再说了，小寻这孩子以前不是这么坏的，等素素的孩子生下来，他就收了心了，不会再打素素了……”

　　这个时候，闻素哭都不哭了，她红着眼睛问夏珍：“你也把我生下来了，爸爸还不是恨你，他回来了吗？他对你好了吗？他还不是临到死了都恨你……”

　　闻晏注意到左寻又在侧耳听，立刻拉了闻素一把，说道：“家里的事情，别乱说，传出去了对谁都不好。”

　　闻素这才不吭声了。

　　左寻那个人，学也没考上，工作也没有，之前闻晏想把他放到公司里去干活，可是他颐指气使还挺气派的，一进去什么都不会，把整个部门都搞垮了，闻晏这才不得不把他给踢出来，这个人有多笨，有多蠢，有多短视，闻晏心里都清清楚楚，没道理一下子就开了窍，多了心机出来使阴招了。

　　夏珍护着女儿，问闻晏道：“这件事你怎么办？”

　　闻晏想，他得去找那个煽风点火的混蛋算账。

　　但是她没说出口。

　　有一件事她很确定，姜厉计划这场复仇，计划了五年了。

　　他是真能忍啊，五年来在仇人的家里做小伏低，骗取闻玺对他的信任，一心一意要回来算清楚这笔账。

　　闻晏之前对他说，你要是想报复，就来找我，找夏珍，找闻素。

　　那疯子还真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