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少年垂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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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故人酿喝时只觉甘冽回味，后劲却是不小，对坐了一会儿，经晚风一吹，简亦之只觉身子涌上一股热流，脸颊烧红，头脑微微发胀。
他有些经不住这种微醺的感觉，忙调转灵气，将酒气蒸出了体内。
施玄玑只在一旁静静看他动作，目光在他白净的眼角停留片刻，隐隐闪过一丝遗憾。过了一会，摇头轻轻叹息：“你这个人果真无趣，喝酒要的就是这消三分愁的感觉，你倒好，买椟还珠，白白浪费了我这佳酿。”
简亦之摇摇头，有些无法苟同，尝尝酒滋味便罢了，修真之人当时刻保持清醒才对。若换成以往他定是要与他争论一二，但今晚的施玄玑情绪外露太多，倒让他有些不好开口。
“说起来，白天还有些事想和师弟说，后来一时给忘了，”氛围已散，施玄玑收拾好心情，也不再矫情，说起正事，“有三件事情，第一就是天狼门新出了一位金丹真人，那人师弟也认识，正是师无仇。他不过五十多年就成功结丹，一时声名鹊起，风头无二，在如今众修士口中快把他传成真仙转世了，如今还有人提起当年的第一天才萧为止，都是不屑一顾。”
施玄玑虽然这样说，但语气并未太在意，简亦之知道他心里所想，《天元混沌无上法》施玄玑也留有一份。有这种功法在身，可见师无仇必定曾得到过大机缘，造化之下五十多年结丹，似乎也并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
并且他们与此子交过手，知道他虽然修为进境快，但心境上似乎并未跟上，且基础打得不扎实，这在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二人看来，其实是有些看低他的。
但施玄玑的态度还是有些轻佻了，简亦之不由警醒道：“雄鹰击兔尚尽全力，不论如何，他身上还不知有什么奇遇来的宝物，下次对上还是小心为好，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我知道。”施玄玑只是今晚心情起伏太大，再加上酒气作祟，才会这样。见简亦之眉头又有拧起来的趋势，忙道。
“第二件事，是万法山脉东南侧一带，这段时间异动连连，有不少传言说是有异宝要诞生，不过宗门派了人去看，却道是空间规则有所变动，并非宝物现世。史籍里记载，这种情况大多是在刚诞生的小世界里发生的，不知为何却是出现在了我们这儿。”
他这么一说，简亦之倒是想起一件事，出来之前岁爻曾召集天煞成员，说二十年后万法山脉东南侧会有一个名叫九荒的秘境现世，如今地点倒也吻合，只是时间上似乎提前了点……是岁爻算错了，还是这是不相干之事？
“说起来，我也有件事要和师兄说，”简亦之想起什么，“我出来后恰巧碰上青云门的人，便顺便问了下，认不认识‘九真然’此人，那弟子和我说，此人是青云门当年鼎盛时期的一位老祖，至今留有画像在，以供后人瞻仰。”
“九真然”这个名字正是在石龛上见到的，施玄玑和他对视一眼，神情凝重。
简亦之任他想了一会，才问：“第三件事呢？”
“第三件事就是莫师侄了，”施玄玑收回思绪，叹了口气，“他日前刚刚醒来，此后一直闭门不出，情况似乎不算太好，身子虽已无大碍，道心上恐怕……”
简亦之不由沉默下来，当时莫承诘道心崩溃，险些走火入魔，他便设想过种种情况，而这无疑是最糟糕的一种。
他不由朝莫承诘住的院子看去，之前没注意，这下却是看到他院中竟似有火光。不由心中微凛，放出神识，看清院中情形时却愣住了。
“这是……”
施玄玑也放出神识，只见院中用树枝草叶等燃着一堆篝火，游问玉正蹲在一边，手里举着一只不知哪里来的、已经剥皮洗净的禽状动物，架在火堆上烤。她的小脸沾满了炭灰，黑一块白一块，跟只花猫一样，眼睛却亮晶晶的，十分专注。
宋偃神情纠结地站在她身后，看向架起来烤的那只禽鸟时露出一丝懊悔，但当目光落在游问玉白净的耳廓上时，又柔和了下来。
施玄玑沉默许久，才幽幽地道：“我道霄肆师伯今儿入夜后怎么到处跑，原来是在找他的那只据说有一丝毕方血脉，却怎么都激发不了的白额锦雉。”
简亦之：“……”
施玄玑叹气：“唉，这群没心眼的，烤就烤了，还连个普通的隔绝阵法都不布置，好在霄肆师伯现在应当还在外面找，不过明日他回来，应当就能从其他人那儿知道了，”顿了一顿，他微微笑了起来，“听闻霄肆师伯掌管的自横峰下的疾风峡谷很是锻炼人，他们这是碰上大机缘了啊。”
简亦之心生怜悯。
施玄玑一仰头，直接拎着酒坛，将剩余的酒就这么就着酒坛一口气饮下，然而就是这么豪迈的动作，他做起来都透着几分雅气。
他将酒坛酒杯收起，双手拢在袖中，站起身，笑道：“多谢师弟今夜陪为兄喝这一坛酒，今儿晚上是叨扰师弟了，改明儿等为兄酒醒了来给师弟赔不是。”
简亦之亦站起身，想说你哪里像是醉了，不过他也不是全然不通人情世故，明白这是施玄玑为今晚的失态找的借口，于是只点点头算是应了，没有点破。
施玄玑一笑，回了自己院中。简亦之想了想，仍旧站在屋顶上，迎风而立，看着不远处明灭的火光。
另一边，全然不知自己已经大祸临头游问玉闻着飘出的焦香，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转头伸出一只黑乎乎油腻腻的手，去扒宋偃的衣摆。
“来来来坐啊，这儿又没外人，别摆架子了！”游问玉笑嘻嘻道，“我们什么关系啊，你不穿衣服的样子我都见过，你放心，我不会把你这样子告诉那些暗恋你的师姐师妹的。”
宋偃猝不及防，被她拽得一个趔趄，十分不雅观地跌坐在火堆旁，不由抬起头怒视她，脸庞涨得通红，却说不出话。
“这才对嘛。”游问玉松开手，自去烤她的肉，不时自言自语几句诸如“莫师叔该闻到味儿吧”、“也不知我烤出来的是个什么味道”、“若不好吃怪可惜的，难得有只山鸡自己送上门”之类的话。
宋偃盯着自己衣角那一只黑乎乎的爪子印，脸色忽青忽白。
估摸着烤得差不多了，游问玉放开嗓子：“好香啊，可是我也吃不下这么大的烤鸡啊。”
“还有人想吃吗？”
“唉，难为本小姐第一次下厨，宋师叔要辟谷不肯赏脸，好伤本小姐的心呐。”
宋偃盯着火堆，好似能把那儿看出一朵花儿来，道：“我吃。”
游问玉忙拉住他，低声道：“别瞎起哄，谁要给你吃了，我这是‘钓莫师叔’呢，莫师叔醒来后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宋偃阴晴不定地和她对视了一会儿，扭过头，不吭声了。
游问玉又喊道：“那吃不掉的也只能扔了。”
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游问玉脸色一喜，忙转头去看。宋偃也看了过去，只见莫承诘披着白色弟子服，脸色苍白，形销骨立地站在那儿，见到他们，很是有几分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二位在我院子里烧烤，我再不出来，咳，咳咳，就是辜负二位的苦心了。”他一边说，一边捂着嘴咳了两声，看起来病恹恹的。
宋偃不由有些心惊：“莫师兄，这才几日不见，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游问玉也顾不上烤鸡了，担忧地道：“莫师叔，你没事吧？是不是伤还没有好？要不要请我师父来给你看看？”
心病如何医。莫承诘没说什么，只无声地摇摇头，慢慢走了过来，在空处坐下，三人围成一个三角形。
他指着烤鸡某一处，无奈道：“游师侄，你这是烤肉还是熏肉呢。外面看着黑，里面怕是生的。”
游问玉有些不好意思，嘟囔道：“这不上次师叔你和我说，不能离火太近，否则外焦里生么，我就放得远了些……”她又瞪向宋偃，“都怪你，你怎么不提醒我？”
宋偃无辜中箭，只能忍耐地道：“我也不会烧烤。劝你做些别的，你又不听。”
莫承诘看着他们打闹，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经这一打岔，心里的阴郁确实散去了稍许。
游问玉小心翼翼地看向他：“莫师叔，你感觉怎么样了？”
“多谢你们，”莫承诘和蔼地看着他们，摇摇头，温声道，“你们心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的心魔不是心情好点就能破开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你们帮不上忙。”
游问玉看着他，经此一事，他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娃娃脸也瘦得看不出来了，五官轮廓深刻清癯，从前游问玉听他说已经快两百岁了，还不太信，如今那些积攒百年的岁月仿佛一下子冲破了束缚，在他的眼底浮现了出来。他仿佛一夕之间，就跨越了这一百多年，直接从少年迈入了毫无生机的垂暮老人。
而且她总觉得，莫师叔变化的不仅是这些，现在的莫师叔让她感觉很遥远，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莫师叔……”她忽然有些难过。
莫承诘起身，摸了摸她的脑袋，又拍了拍宋偃的肩，笑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快回去吧，勤加修炼才是正道，”他笑容渐渐变得苦涩，“千万要注意心性的锻炼，莫要重蹈我的覆辙。”
游问玉和宋偃有心想再劝说什么，可他们如今才是练气，哪里知道如何劝，只能在莫承诘的注视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直到他们走了许久之后，莫承诘还是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看着黑沉沉的夜色，背影摇摇欲坠。
忽然，身后一道凌厉的剑势直冲罩门，他心里一惊，还未反应过来，多年练就的直觉已使他错开一步，险而又险地避过这一剑。
他转头，正要拔剑，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的剑留在了房中。他看向来人，又惊又疑：“简师叔？！”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少年垂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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