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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84章 ...

  •   说到这位源大人,出身本就高贵,加之相貌俊逸秀雅,琴棋书画和歌汉诗无一不通,简直像是天上掉下来的完美公子,不仅父母极疼爱,连身边的人都觉得他不风流起来是白白糟蹋。于是源公子便真的风流到骨子里,元服之前便与内宫中紫藤花般的更衣大人有那么点牵扯不清,成人礼过后更加没有约束,凭着好皮相好性情在众多女公子中很吃得开,上至尊贵公主下到小家碧玉,坊间流传,即便是长相稍有欠缺的,也能温温和和体贴入微的跟人家滚上一滚。更令人称道的,是同时或不同时的交陪了这么多女子,竟然鲜有闹将起来的,待源大人修了大苑子,将莺莺燕燕都归拢一处,大家还能心平气和称姐道妹,偶尔来往交流心得。
      晴明听了此类传闻很是咋舌,保詹沾惹的那些艳情韵事在他看来已够得上神奇,没想到还有这般喜新不厌旧、见者通吃的前辈,除了敬仰之外……顺便置疑那场疱疮之祸,究竟是源公子的怨灵搞出来的,还是他家后院那些花草集体生成而来的。
      忠行大人捋着胡子远目,晴明陪着敛手静立。
      保詹一眼看见这架势,吊着嘴角说,哟,师父徒弟打的什么谱?散步散得灵魂出壳了吗?
      他从罗成门下踱步而来,见了父亲也不鞠礼,伸手摸摸耳朵,单抽了小指头在眉角一抹,轻浮一笑,对晴明说,气色挺不错,晚上跟我去喝酒。
      说着去勾他脖子,晴明略挪脚避开,保詹便改了颓然神情叹气道,想当年,牵着我的手在月亮下叫哥哥,现如今连搭把手的情分都没有,岁月总是无情伤啊——
      他衣襟的下角有斑斑浊痕,忠行大人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和蔼可亲地说,晚上到家里来喝酒。
      保詹嘴角微抽,您说笑的吧。
      忠行大人像摸小猫狗一样顺了顺他的肩头,又在他面颊上拍了拍,为什么外面喝得家里就喝不得?地窖里那几坛,你想偷不是一两天了,今日就全开了,免得你一直挂心。
      保詹嘿嘿笑两声,父亲大人英明,本公子就冒死陪君不醉无归了。
      他把惯常挂在嘴边的嬉闹嚣张都拿出来,忠行大人不但不抡拳头,甚至捻须笑的很欣慰很慈祥,晴明旁边看着却想,保詹师兄,你多保重。
      保詹这么个机灵的人,又何尝不知其中深浅,反正要被碾轧个一干二净,先过个嘴瘾全当是预支补贴。
      晴明揣着师尊给的册子回四条,举目便见残阳下零落的纸片,从大门口到寝殿内外,连地板下面也没放过,他微眯着眼问俊宏,你家大人又教给真葛什么新游戏?
      俊宏实事求是地说,这不是游戏,是大人贴的经文,可是小姐说像蝴蝶,大人就抱着她扯着玩。
      看起来,还玩得挺高兴。晴明望帽帘上一片缺角的纸,抬手揭下来,和俊宏说,都撕了。
      全部?
      大门口的也别忘了。
      博雅回来发现宅院好像焕然一新,各处都有说不出的异样,想了半晌才抓俊宏问,我的那些经文呢?
      晴明闲淡地说,是我让撕了。
      为什么?我辛苦抄了两个通宵。
      晴明先给他讲故事,说的是曾经有个人,搬了新家,每天走同一条路去做工,结果有一天失踪了。他问博雅知道原因是什么吗,博雅茫然的摇头,他接着说,那条路本没什么,但他走的次数恰好是逢鬼之数,所以最后一天他走进了鬼门。
      博雅背上冒冷汗,这和经文有什么关系?
      无意识下的举动,有可能招来鬼魅。
      博雅悚然一惊,顿感罪孽,咽了口唾沫小心问道,我贴的那些,会招鬼?
      晴明看着他,似有似无的笑了笑,我只是觉得有碍观瞻而已。
      博雅怔了怔大怒,他喊着晴明的名字高声说,你耍我是不是?!
      真葛从隔壁扑出来,直奔晴明,跳到他背上搂他脖子说,昨天,大爹爹和真葛抓蝴蝶,好多好多的蝴蝶,小爹爹,也陪真葛抓蝴蝶。
      晴明抚着她小嫩手说,抓蝴蝶还是大爹爹在行,真葛去让大爹爹再粘上更漂亮的,继续玩。
      喂,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博雅,我看东对那边空着的房间可以做成真葛的游戏室,以后你有什么点子,就跟她在那边玩。晴明转去把真葛拉到前面来,给她把额发捋整齐,博雅微沉眼,扯过真葛抱在腿上,抓着她胳膊指晴明,你这个爹爹太无良,成天就知道欺负人。
      晴明轻声笑着,博雅大人今日公文看得可是爽快?瞧您神旺气足,当是无忧无怖。
      呃——博雅收回真葛的手,理着她袖子问她,美浓做的豆糕好不好吃?

      保宪心平气和地坐在廊上,潮热的风吹过来,油踯躅淡绿的壶形小花相互碰撞着,无声而妩媚。他望着那些小花朵,端着酒盏有一下没一下的抿着,忠行大人的藏酒都是绝品,提出来任何一壶,都能让好酒者陶醉。
      保詹毕生的愿望之一,就是能把父亲的酒窖整座吞了,但由于忠行大人对那地方尤其看得紧,他纵有痴心无数也只能沦为妄想而已。
      哀叹间,忠行大人言出则必行,果真把他垂涎许久的几坛陈酿齐齐摆出来,亲自揭了封盖推到保詹面前,公子不是要陪君一醉吗?
      保詹笑得讪然,父亲大人,我随口那样一说您还顺杆就上,不如直接给我一巴掌。
      为父何时对你们动过手。忠行大人端着标准慈父面目,伤在你们身,疼在,我手心啊。
      有些话掺合不得,有时候沉默是金,保宪只闷头喝酒等着听消息。
      爱宕山行动过后仍被暗中关注着,那座破旧的宅院更是把犄角旮旯都仔细搜了个遍,共发现隐格一处秘门两扇。隐格里面有套茶具,拿萌黄绢布包裹着,色泽已然暗哑,一眼看去便是有段年岁的旧东西,旁边一盒茶饼却是那年的明前春绿,呈交到了忠行大人手中,这位素来对茶事颇有心得的大人连称此乃极品,依稀仿佛正是贡茶之一,伊吹法师为何收在隐格中实在费解。
      大家说着这些的时候,忠行大人自敲了茶饼上一小块边角,研碎了倒在茶壶里煮好,捧着绿叶红花的青瓷碗嘶嘶喝了一口,徐徐咽下去徐徐呼出气。
      真好啊。他独自感叹着,举目远望巍峨庄严的殿舍屋脊,似乎想到了极辽远的地方,心胸中有一些豪情壮志翻涌,渐渐的眉目就略模糊起来,记忆中湮灭了许久的部分被揭露,鲜活活的跳窜着。
      跳完了窜累了,忠行大人调回视线放到搬回来的旧茶具上面,左近之人见他若有所悟,小心问了句,大人可是看出什么?
      忠行大人点了点头,说,依稀仿佛这是我少年时丢失的那一套,原以为是被父亲偷偷没收狠心砸毁了——
      闻言,左近皆不解,为什么令尊要那么做?
      忠行大人端着茶碗,但饮不语,目光深邃得让人不敢直视。
      过了很久很久,忠行大人放下茶碗转身问,你们刚才说的什么?
      若是年轻人如此行为,想来其父大概是既悲且愤的吧。
      两扇秘门的通向之处派遣了式神去探察,一边直达山后,也许是逃生通道。另一边曲折迂回,在山腰的位置分出几道岔口,保詹闲来无事,往每条岔路上都走了走,一条尽头是断崖,一条兜回原点,还有一条的前方是个山洞。
      山洞,又见山洞。保宪只是听说,也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啐了一口,这些人是蝙蝠变的吗?!
      保詹习惯性驳他,那就不是人,是妖。还哼哼两声好像嘲笑他人妖不分太低级。
      山洞里面又有什么,或者山洞最终抵达何处,保詹只写了几行字交给忠行大人,说暂时没我的事了以后不要常联络。
      那几行字忠行大人只给另一个儿子看了,保宪掂了掂分量,摇头说,啃不动,而且也不归我们啃。
      忠行大人敲了敲那纸面,也许有一天,我们必须得啃下去。
      那一天什么时候到来,谁都说不清,本来就是很随心所欲的事情,旁人再多揣测,人家不动又能如何?忠行大人向来顺天理而行,于是就耐心等待,一年或是十年,或者他百年了依旧平安无事——平安无事最好。
      保詹想得和他差不多,如果人生就是整日逍遥四方喝酒加调戏,那该是多惬意。而且保詹公子风流俊雅的美名,在游走法术师中又传颂得如魔似幻的,心向往者、意愿随者都不是小数目,尤其仗着身有几分超然能力且相貌姣好姿态柔媚的,更巴不得他能流连忘返在自家,增加修为是一方面,和这样文武出众的公子交陪脸上也多光彩。
      保宪偶尔看不起他的地方也在这里,好歹是稍有浮名的贺茂家二公子,荤素不挑的随便,难免掉份。但看得起他的地方同样是这里,想想那些自称吃过人鱼肉吞过雷公胆的,再怎么二八青春的表像,其实肉质老得一口能甭坏满嘴牙,保詹却照旧应酬得情深意厚缱绻无尽,不能不让人佩服。
      反过来看保宪,在京城及周围百里地的妖物的意识里,又何尝不是个值得敬畏的人物?!
      所以保宪说要肃清城中秽气的时候,那些妖物纷纷跑来,一面散播着瘴气一面积极申请当帮手,保宪横着眉一指点出去扫开八丈远,放话说,一个月内,见一个灭一个,遇两只化一双,黄泉路上还能搭个伴。
      京城包括内里的范围内果然清静了二十来天,直到临时仁王会结束那天,大中午的忽然大风肆虐,刮散了满殿经文,一只小山猫趁乱缩着脖子溜进中务省,在正殿上洒了泡尿,又打破中务卿大人很喜欢的砚台,博雅追赶的时候不慎扭伤了脚踝,肿得像馒头。阴阳寮的人过来驱除污秽,关口和博雅算是熟人,点头打招呼,顺便看了看他的脚,叫人拿冷水巾敷上一个时辰,完事了回去找到从道尊大人殿中出来的晴明,略为转告了情况,晴明处之淡然,说,那边自会去请典药寮的医师,无须我们焦虑。
      关口对他们的关系大概知道点,也不再多说,只问道尊大人找你做什么,晴明说他想请师尊帮点忙,我是带话的。
      唔——关口且点头且打量,晴明被他看得奇怪,说,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今天和往常不太相同——对了,你脸上怎么有抓痕?看样子不像是猫狗一类爪子挠的。
      晴明斜眼摸了摸那个地方,嘟囔着说,昨天晚上真葛闹的。
      嗳,小孩子出手就是没有轻重,当年我家小子狠狠咬我一口,差点咬下一团肉。关口翻袖子给他看痕迹,就在这个地方,现在是很模糊了,那个时候血汩汩的流出来,疼得我真想抽他一顿,但是,唉,看他可怜兮兮的小样儿,还真下不了手。
      晴明观赏完毕,关口放下袖口整理,到底是女孩子没那么凶猛,你这点小伤,几天就好。
      嗯。晴明嘴上应答着,心里想,要不是被那人怂恿,我家真葛才不会干出这种事。
      他略有些郁闷,但想到博雅被现世报了,又有一点欣慰,想着这个世界毕竟还是公平的。
      博雅身上在出热汗单一只脚冷得发麻,连先前的疼痛都几乎感觉不到了,他歪在肋息上闷闷地想,怎么会这么倒霉?难不成是怨气发作了?真是不应该对真葛说他的脸是豆腐,又嫩又软摸着舒服……可我怎么知道她摸着摸着就换指甲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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