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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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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俩正说着话,从首席旁边过来一个人。
今天的竞舟活动上,每个人都着意打扮自己,参与划舟的众公子更是个个容光焕发喜笑颜开,母亲们都精心为宝贝儿子打点全套,衣帽配饰无一不是高雅趣味,头中将身穿杜若的直衣极其鲜艳,红梅的里色略略透过表面的萌葱,很是美好,这人的身手向来不错,只可惜他找了借口不参加,博雅确有几分失望。
此时走来的人正是他。
头中将容貌清秀身姿修丽,举止中又特有一分端正,助雅望着他不禁流露出痴迷。
博雅见了拍他后脑,别这么失礼。
头中将倒是大度,微笑着说,令弟真是可爱,可要一同参加御宴?
助雅在三年前被叔父推荐做了殿上童,信浓夫人是非常不愿意让儿子进入朝堂,博雅难得与之不谋而合,问过本人意愿,便以他生性愚笨为由,把那些能不去参加的应酬都替他推了,只筹划以后为他谋份闲职,领上够用的俸禄优哉游哉过日子。
我是免不了淌进混水里,过一天算一天。博雅对小弟说,但我希望你比我自由自在。
助雅乖顺地站在博雅身边,认真行拜礼,听博雅跟头中将交际。
不去啊……头中将瞟了助雅一眼,继续和博雅说,我跟人商量了一会儿去尚春坊小坐,你要同去吗?
我想陪我这弟弟过去看一下,过节嘛,就不去了。
真遗憾,和子姑娘可念着你的龙笛念得紧。
是么?嘿嘿。他摸摸耳朵不好意思的模样,笑了两声,过几天我做东,邀上橘修他们再去吧。
行,这可是你说的,我就去给他们讲了,别到时候又反悔哦。
我博雅什么时候食言过。
头中将得了个好处心满意足地回去了,助雅这才问,尚春坊究竟是什么地方?我老听头中将他们说去那里,似乎很好玩。
博雅在他额上弹了一下,反正不是你现在该去的地方。
御宴内容一如往常,只是从出羽传回来的所俘叛贼有反乱之状让天皇陛下略有忧心,太政大臣藤原忠平宽慰了今上几句,中纳言师辅借机表白了臣子自当竭力保国云云,随即附和者众。博雅不动声色喝酒聊天,浑然身在事外的感觉。天皇陛下的心情似乎好了点,命雅乐寮的人演了场越殿乐。
杯盏交错几巡下来,天皇陛下开始给今天的获胜方奖赏,照旧是重织女袿若干,藏人批在肩上走路都带着喜气。博雅另被赏玉笛一只,当场即兴奏一曲《山泉》,右大臣取来了和琴应声而和,倒也融洽。
阴阳寮刻苦勤奋的学子们非但没有得到一时半刻的假,甚至在将吃晚饭时突然接到明天中高级班有个临时级考(分级考试)的消息,真如晴天霹雳打得人几乎别过气去,以致于因为过节而特别加菜的晚饭都吃的特别郁闷,几个心理承受力比较脆弱的,吃着吃着一头趴在地板上哭得抽抽答答,觉得这个人生灰暗无比。
小安挺厚道的宽慰那几人说,想想去年被开除的师兄,已经够好的了。
几人被这么一提醒,略回顾了一会儿,便恢复了精神继续吃饭。
天擦黑的时候保詹过来听说了,嗤笑着,几个傻子还配被叫声“师兄”么!
他的不屑是有道理的。
两个高级班的阴阳生被师尊夸赞了几句飘飘然的,跑出去调戏良家少女,结果被偶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路人甲狠打了一顿,那人十分彪悍,拳头落下来就跟铁块一样,两生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默默昏死在街边,直到翌日太阳上山才转醒,偏这天是重要的年底考,等他们爬回阴阳寮考试已经快结束,而那路人甲又去告了一状,根据寮规这两人立刻被无情的开除了。
这两个马上就可以结业叙官了,一纸开除令接到手里都没脸回家。
后来阴阳生中常以此二人为勉,勤勤恳恳读书,清清白白考试,只要能留在寮里辛苦一些有何妨。
根据以往的习惯,每每有考试,保詹都会到未坤邸来通宵复习,说是家里会被无聊人士打扰,不能够静心。
无聊人士自然说的是保宪。
晴明到北对帮他把屋子收拾了一下,平时有人打扫也不太需要耗神,只是去摆些衣被搬来文台,保詹把带来箱子打开,满是各种卷册,拿几册出来摊在地上,笔墨摆好,干通宵的架势就展开了。
喂,那个女人,叫她呆在房间里安分点,要是被我发觉不规矩,一脚踢回老家,我才不会像脑袋进水的哥那样好说话。
晴明听这话噗地笑出来,你一威风凛凛的走进来她就困屋里睡觉了,看样子不到你走决计不会出门。
保詹点点头,你也回去吧,今天白日大概不太好受,早点睡。
明天有考试呐,大家都要熬会儿夜的。
切,你还需要熬夜?!别在我这儿装紧张。快去快去……等等,拿上这个。保詹从箱子里翻了半晌,翻出一只药玉丢给晴明,鸡婆保宪要我给你的,叫你把它挂在门口。
晴明接过来凑近闻了闻,说不用了吧,我都这么大了,不至于……
照做就是了。保詹有点不耐,你这种半吊子的最麻烦。好了出去,我要看书了。
晴明依命走开了,慢慢顺着板廊回西对想着,你又还需要通宵达旦的吗,也就是不摸着不塌实,怕万一砸场被保宪师兄借机奚落。
咳,这两兄弟——
晴明回到自己屋里,想了想还是把药玉挂上,翻了几卷册子摆在文台上开始出神。
也不是真的出神,视线似乎漫无目的的在册子上扫来扫去,其实是在押题。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能通灵还是什么,总能押中考题,不管那出题的博士德行是如何刁钻思维是如何畸形,他只要看过书就能猜出来。
反正不外乎卷册上的内容,反正只要是个人,吃的一样的饭食,总能寻出头绪来。
有次被人知道他居然押中年终考的题目,很吃惊地瞪了他足足一刻钟,晴明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番,然后好心提醒他把眼皮合上点儿。
觉得题目已经押得差不多,答案也准备得差不多,晴明揉揉脖子关门睡觉,到隔门边的时候探头望了眼,看见从邻居小安开始一排过去,整整齐齐昏淡的光,偶有飘摇着,散发出苦愁艰难的味道。
级考用了整个上午的时间,晴明接到题目认真看了,把背熟的答案刷刷往上写,负责监督的几个博士端坐上方,眼神都非常犀利敏锐。而保詹表情一贯盛气凌人,博士的目光一在他身上有停留,他就毫不畏缩的顶回去,反倒像是博士先生仓皇避让。
考完试大家筋疲力尽似的三五勾搭着回未坤邸,晴明在廊下等了会儿等到保詹出来,说道,我少答了一段,会被扣分。
保詹腾出手拍他肩膀,等我到那边给你捎特产。
晴明默想伊吹山能有什么特产,难道你能剁只熊掌捎回来?!
伊吹山和京城隔着琵琶湖,春天从那边传来消息,某寺翻修时发现了一批年代久远的古籍,其中不少先代大师留下的珍贵资料,涉及阴阳道秘技的不少,但他们不愿拿出来共享,中务省召集阴阳寮官员商量了一下,决定派遣几名品学兼优的学生带上某寺最缺乏的物资到那边去交流,把秘技都学回来。
考试前来阴阳寮的路上,保詹直接跟晴明讲了这事,然后直接说,把第一名的位置让出来,我要去。
保詹向来只对打压兄长有兴趣,想来保宪已经不是阴阳生,自然失去了交流的资格,那么他保詹若能去学到秘技,以后在冷瞟兄长的时候就更有气势。
晴明对秘技虽然也有几分好奇,但他不想去到那么远而陌生的地方,保詹不管是体质还是精神力都比他强,实在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他点了点头答应了,保詹拍他说,回来后我教你。
教不教的晴明倒不在乎,在他现在的年纪,还没有体会到掌握更多秘技是也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他只觉得现在这样循规蹈矩地学下去,已经够他应付各种场面。
晚上博雅又过来一回,带了很多果子还有两三壶淡酒,拎得两手无空,进来就忙叫晴明搭手帮个忙。
他进未坤邸一直都走西角上另开的门,免得和正门那边进出的人碰面,而且这道门离晴明这边挺近,也更省路。
晴明一边接过大大小小纸包一边问他干吗拿这么多。
下午阳成院上皇在北边院举办了竞马会,博雅不参加但去凑热闹,章明亲王所在的组获得胜利,按照惯例有场谢恩舞演,博雅看见那些公子家的随从忙不停的在庭中穿梭,把消息及时传回到他们没到场的父母那里,心中感触了一下,和旁边的人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云云,左近礼数周全的附和,他又闷声不响的直直望台上表演的公子,再次印证他“天然呆”的秉性。
散会的路上,博雅忽然想没父母的晴明和那些公子差不多年纪却一个人过节,保不定心里怎么难过,专门拐到以前在王府做点心后来出府养老的师傅那里,幸运的是那师傅每天都还在做果子,材料都很齐备,博雅把自己爱吃的说了一大堆,想了想去了特别甜腻的加了咸味果子,师傅手艺未退,又叫孙子过来帮忙,祖孙俩忙碌一个多时辰总算是都做好包好递到博雅手上。
晴明闲闲地听他说完,微微笑了说,怎么会是一个人?邸里好几十的师兄弟,师尊也特意命厨房加了菜,闹得不得了。
当我不知道啊,人再多能和你亲热说上话的有几个?!博雅拆纸包,一样样的摊开,招呼着,来尝尝,从小到大我就觉得这师傅的手艺最棒。
这么多,哪里吃得完。
没关系,你把喜欢的拣起来,别的送你那些师兄弟好了,还顺便做了人情。
博雅说得很是自然,晴明却觉得自己不爱的东西就转给别人,怕是不太合理。
什么合不合理,难道喂了老鼠蛀虫才叫合理?
晴明被他说得几分心动,先拣几样捧了一堆给隔壁送去,小安正有些饿了,叠声道了谢就拿一个咬起来,含糊着说真是不错,你那位中将大人没架子,又待你这么好。
晴明返回来,博雅等他取了酒杯倒了酒,捏杯合手端起,态度庄重地敬道,虽然晚了一天,还是说一声,端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