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神拭去眼泪的片刻[LC]》T1na

3、3、Doctor

　　贝奇在马车的颠簸中醒来。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有人在触摸她的眉毛。当她终于睁开眼睛，那个人的手还搭在她的脸上。但他又刚好转过身，用另一只手掀开车厢一侧的帘子。

　　清晨的阳光微微有点刺眼，它不仅照亮了窗边希尔医生的侧脸，还让马车外一晃而过的村庄和田野映入贝奇的眼帘。

　　马蹄声和啁啾的鸟鸣不能让贝奇感到一丝一毫的放松。她很快在车厢的一角看到了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洛，少年仅剩下鼻孔和嘴被放在外面，借呼吸维持他苟延残喘的现状。

　　贝奇感到身心无力。

　　“叹什么气呢，可爱的贝奇小姐，翠绿丰美的田园可是四月才有的奇景，”希尔医生无害地笑着，并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掐了掐她的脸颊，“每一个春季旅行来到意大利的人，都会爱上这里的宁静。”

　　贝奇知道自己的面具已经被人摘下了。而且，不知道是谁，还给她换上了嫩色的洋装。

　　也许是贝奇的武力在他们面前不值一提，她身上没有任何束缚。她头上和手上缠着绷带，之前和维尔斯战斗所受的伤，已经被希尔简单处理过了。

　　少女冷静地观察着，马车里还放着希尔医生的急救箱，一大瓶酒精和一个不断散发冷气的箱子。

　　“在找维尔斯么？”

　　希尔医生靠在窗边，呼吸着迎面而来的清新空气，惬意地眯着他那双智慧的眼睛。

　　“他在前面赶马车哦……原因是，猜拳输掉了，”医生懒散地说道，“于是，和可爱的小贝奇相处的机会，就留给幸运的我啦。”

　　“喂……”

　　贝奇没想到自己的嗓音会如此沙哑，她刚一发出声音，竟感觉喉咙撕裂般的痛楚。

　　希尔状似心疼地看了她一眼，递给她一袋水，“别急，慢点喝，我的小贝奇。”

　　水的滋润让贝奇很快恢复了平时的声音。

　　“你到底把洛怎么样了？为什么……”贝奇尚未问完，便被希尔用一只食指摁住了唇瓣，男人用口型和危险的笑容向她传递了一个意思。

　　——安静。

　　暧昧的姿势让贝奇两颊发烫，而希尔似乎并不在意，医生继续维持着圆滑的笑容，不疾不徐地说道：

　　“先搞清楚状况吧，亲爱的贝奇小姐，你没有资格向我提问。而且，再问下去的话，维尔斯那个暴力狂会生气的哦。”

　　“洛会死么？”她的声音还是干干的。

　　少女的问题很直接，希尔也因此愣了一下。他端视少女明艳的脸庞，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回答道：

　　“我对我的医术有十分自信。”

　　贝奇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又在医生温柔而不失警告的眼神中将一切咽进了肚子里。

　　奇异的沉默一直维持到马车停下来，医生让贝奇出去走动一会儿，顺便晒晒太阳。贝奇看到希尔准备去拿箱子的动作，她知道医生一定准备对洛做些什么。

　　但贝奇别无选择。

　　走下马车，贝奇看到维尔斯正给马刷毛。那匹拉车的棕色的马看上去很强壮，闪亮的毛色呈现出健康的光泽。

　　维尔斯只斜眼瞧了贝奇一下，然后继续专心地给马修理鬃毛。

　　那只马不断地喷着响鼻，维尔斯却不为所动，眼神安静地像是在对待一个死物。正当贝奇打算再往远处走走的时候，维尔斯叫住了她。

　　“假如你突然跑掉，你的朋友可能会直接死于失血过多。”

　　贝奇诧异又愤怒地瞪着深蓝色头发的男人。

　　维尔斯头也没抬，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你没什么可担心的，我们需要的只是你的朋友。只不过，为了防止手术失败，需要你的血液罢了。世居帕米尔的族人，由于世代通婚，血液的成分几乎相似。假如他缺少血液，就把你的分给他，这样说你能理解么？”

　　这算什么？！贝奇倏然握紧双拳。

　　虽然名叫维尔斯的男人并未看她，但贝奇仍然屈辱而艰难地点了点头。

　　她身边的风景确如希尔所说的那样秀丽迷人，但贝奇一点欣赏的情绪都没有。她站在那里，看着维尔斯的动作。

　　这个男人高大又不十分魁梧，留着深蓝色的中长发，肌肉线条分明且美观，动作有力而干脆。他一点胡须都没有的下颌时刻紧绷，光看上去就给人一种实力强悍的感觉。

　　“差不多可以继续走了。”维尔斯给马匹紧了紧缰绳，催促贝奇上车。

　　希尔医生坐在车上等着她，车厢两边的窗子都打开了，血腥味还是残留着没有散去。贝奇强忍着仇恨的情绪，乖顺地坐在医生对面。

　　“唉？真是稀奇，维尔斯那个家伙对你说了什么……那个萝莉控怎么把我的小贝奇弄得这么不高兴。”

　　贝奇怔了一下，下意识回道，“没有。”

　　医生笑了笑，不置可否，“旅途还长，累了就先睡一会儿吧。”

　　最后，经过几天的旅程，他们在一个边境小镇住了下来。维尔斯卖掉了马车，加上他们之前存的一些钱，在镇上包下了一间门面。

　　一切平静得令人可怕。

　　看着希尔医生给简单改造好的诊所装上招牌，贝奇感到一阵恶寒。

　　“放松，放松，我亲爱的小贝奇，你就当自己来这里度假了。”医生这样告诉她。

　　维尔斯不常留在诊所，他大多时候早出晚归，贝奇极少再看见他。而且，贝奇也不怎么关心维尔斯在做什么。

　　在诊所开业的第三天，洛从昏睡中醒来，贝奇惊喜至极，面对希尔医生时的脸色都好了不少。起初，少年还只能偶尔活动手指，当他恢复到可以开口说话，贝奇差点激动得哭出来。

　　和希尔医生待在一起让贝奇感到十分压抑，如果可以，她一句话都不想跟这位看上去有点神经质的医生说。

　　但有一点还是要提，共同生活的时候，希尔医生表现得和他在圣域时差不多，假如不是洛依旧卧床不起，贝奇几乎要以为她那天所见的都是虚幻。

　　洛的好转让贝奇的心情也一天天好了起来，当希尔医生的药材宣布告急的时候，贝奇主动请缨，接受了采集草药的任务。

　　“对照图谱的样子……还是感觉很多草药难以分辨啊，”贝奇一边小声嘟哝着，一边挥动药镰，“真不知道希尔平时是怎么制药的，这些东西光是看看就觉得头疼吧。”

　　虽然不想承认，但希尔确实是个博学多才的人。

　　“呃……？”

　　贝奇感觉自己好像踩到了什么。

　　草地上静静地躺着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颜色青绿的液体，由于和草色一致，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谁会把东西遗失在这里呢……镇上来采药的人么？”贝奇拾起了那个小玻璃瓶。

　　她在瓶身轻轻嗅了嗅，那上面确实有一些罗勒草和铁锈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贝奇回到镇上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尽，傍晚时分，很多铺子都已经准备打烊。她背着药篓穿越集市，顺便看看有没有貌似失主的人。

　　前方的路口有个神情着急的少年，他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贝奇立即走上前去。

　　“你好。”她向那个穿得很旧的孩子打招呼。

　　对方楞了一下，黑眼睛上下打量着贝奇不失精致的穿着，后退了小半步，脸色微红。

　　“您好，有什么事么？”

　　“我想请问一下，你最近去过镇子西边的那座山么？”

　　男孩摇了摇头。

　　“那，打扰了。”贝奇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少女走进诊所，此时，希尔正在点亮油灯。橘黄色的火光下，希尔的脸被他高挺的鼻子分成晦明反差强烈的两部分。贝奇走向他，将小玻璃瓶扣在柜台上。

　　“这是什么……”希尔奇怪地盯着贝奇，他抓起玻璃瓶，打开塞子闻了闻，“哇喔，高级颜料，我的小贝奇想学画画？”

　　“不，我在山上捡到的。”

　　“那你运气不错哦。”希尔眯着眼睛微笑道，“这一小瓶可以换不少面包。”

　　颜料在医生苍白的手指间摇晃着，里面的颜色的确很漂亮。

　　还和贝奇瞳仁的颜色十分契合。医生侧过目光，望着站姿挺拔的贝奇。

　　贝奇卸下药篓，语气淡淡，“我觉得应该是哪个采药的人遗失的吧。你不如把它放在柜台，也许会有人来认领。”

　　“要去看洛了？”

　　“恩。”贝奇说着，走上楼梯。

　　洛被医生安置在一个窗口不临街的房间，那里比较安静，通风条件还不错。医生会在治疗后把房间的门关严，但从不上锁。

　　“贝奇？……你回来了。”

　　洛躺在床上，长期的卧位让他的肌肉变得相当无力，他早就听到贝奇上楼的声音了，但扭头的动作却十分缓慢。

　　昨天希尔给他的眼睛拆了线。洛眨着温柔的蓝眼睛，看上去精神还不错。

　　“感觉怎么样？”虽然知道这个话很没营养，贝奇还是不厌其烦地问着。

　　“越来越好了吧……我觉得再过几天，我就可以下床了。”少年不紧不慢地说着，嗓音干净好听，“希尔医生的医术真的很高超，我本来以为自己会死的。”

　　“你不会的。”贝奇按住了少年的手。

　　“你知道么？今天医生给我带来了这里的乐器，我以前从没见过那样的小玩意……医生用它给我吹了一支曲子，虽然风格很奇特，但是好听极了。”

　　少女微笑着点点头，“真没想到医生那样不安分的家伙也会乐器。你很喜欢那种乐器么，要不要我攒钱给你买一个？”

　　贝奇知道医生有一支很宝贝的竖笛，但她没听医生吹过。

　　“那也要等我先恢复过来，”洛双眸明亮，声音也比刚才听上去有力一些，“医生说，优美的音乐会让我心情放松，身体好得也会更快。”

　　贝奇想起之前医生每次看病时极不负责任的态度，不禁失笑道：“他这次倒是意外的负责。”

　　在贝奇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洛的手攥紧了被单。

　　“贝奇呢？你觉得医生是个怎么样的人？”

　　她微微垂下眸子，“我相信他能让你恢复健康。等你再好一点，我带你到镇上转转。意大利是个不一样的地方，和圣域、帕米尔都不一样。外面风景很好，你会喜欢这里的。”

　　“好啊。”洛开怀地笑了，“贝奇在镇子上认识了新朋友么？”

　　“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他慢慢小幅地摇头，注视着坐在床边的贝奇。

　　她的眼睛让他想起家乡的草原，真漂亮，有点不安的少年想。

　　“洛。”贝奇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个问题问了出来，“你还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洛的眼睛里划过一闪而逝的惊恐，但转瞬间，他眼里的景象又美好得像帕米尔高原的天空。

　　然后贝奇听见洛用温和无比的声音说：“也许你没法相信，但我觉得……维尔斯先生和希尔医生都不是坏人。”

　　洛的声音有点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