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神拭去眼泪的片刻[LC]》T1na

10、10、Hill

　　维尔斯说要教导贝奇的修行，倒是真的格外负责。只要医生有事忙着，他总会抽空指点贝奇。贝奇也很清楚，这件事必须瞒着医生。

　　不过，不得不承认，维尔斯的实力比以前贝奇预估得还要强。在他的简单提点下，贝奇的战斗力突飞猛进。

　　“……不过，您为什么突然想起教导我了呢？”

　　一次对练后，贝奇还是没忍住，将这个问题抛了出来。

　　维尔斯闻言，面向她咧开嘴笑了，露出满口森森白牙，“活着，不好么？”

　　贝奇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

　　好在维尔斯很快收回了那个渗人的笑容。他正色道：“多一点实力，不是多一点活着的希望么？”

　　“可是……”

　　“没有可是。”维尔斯突然站起来，“医生回来了，你最好赶紧回房间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

　　贝奇照常去看望缠绵病榻的洛。她感觉，少年已经很久没有下过床了。

　　洛两眼空洞的望着天花板，喃喃地说着：“贝奇，我感觉……我的身体好像越来越不好了。”

　　连曾经会笑着安慰她别担心的洛，现在也开始向她倾诉他的恐惧。

　　她望着帕米尔少年的蓝色眸子，凑近床边，握住他的手。但让他宽心的话，好像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你说，我是不是很倒霉？”洛轻飘飘地问着，没等贝奇回话，他就自己说了起来，“被选为圣斗士就是的，我明明不想去圣域……”

　　洛的声音哽咽起来。他抬了抬手臂，似乎想掩面哭泣，可孱弱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做出那样的动作。

　　“本来以为捱够时间，当不上圣斗士，直接回帕米尔就好了。可是……我居然在医所撞破希尔医生的秘密。”少年绝望地低泣着，他慢慢地侧过头，凝望贝奇的脸，“要不是我不幸受伤，就不会在那个时间去医生那里。如果不是我，现在贝奇一定已经是圣斗士了……”

　　贝奇神情复杂，但还是替洛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贝奇……和我这么一个倒霉的家伙交朋友，你一定也觉得自己很倒霉吧。莫名其被卷入希尔医生的研究，明明可以自己跑掉，却还一直被我拖累着。”洛的眼泪，一下子多了起来。

　　贝奇抿了抿唇，掏出手帕，一点一点为少年擦去眼泪。

　　“医生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她问。

　　团眉的少年立即露出抗拒的表情，很明显，他不想再回忆那天的事情，也不想多透露什么细节。

　　贝奇的心又沉了几分，虽然知道希望不大，但她还是坚持追问，“我总有不好的预感，洛，到底是什么秘密，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少年动了动干涩的嘴唇，眼神闪躲地挣扎了一瞬。

　　“维尔斯先生说……如果直到我因为实验而死，你仍然不知情的话，他就请求医生放了你，他会为医生寻找新的祭品，来代替你。”

　　贝奇不可置信地猛喘了两口气，“所以，你就要自己乖乖认命等死，留下我苟且偷生，再眼睁睁看着希尔医生残害我们的其他族人？”

　　陌生的怒意一下子盈满了贝奇的心脏。如果不是顾忌洛的身体状况，她可能会直接揪着他的领子质问洛。

　　“小声点——会被医生听到的。”洛瞟了瞟房门的方向，忽然脸色刷白。

　　被愤怒支配的贝奇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她还希望自己的话能激起洛的求生欲，而继续向少年诚恳地说着：“洛，为什么要坐以待毙？只要你告诉我，你的身体状况已经可以坚持长途旅行，我现在就带你逃走，你不是还想回到帕米尔的家么？”

　　其实贝奇无时无刻不在策划逃亡，如果不是挂记洛的身体，她可能早就逃走了。

　　听到“家”这个词，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有了一丝波动。最后，洛用绝望又渴望的神情看了贝奇一眼。

　　贝奇清楚听到身后传来推门的声音。

　　“贝奇，过来。”这个低沉的声音，是维尔斯先生。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刚刚太激动了，都没有意识到门外有人，幸好那不是希尔医生。

　　维尔斯倚在门口，向贝奇挑了挑眉毛，然后从背后掏出一封信。“那个叫亚伦的小家伙，又给你写信了。”

　　贝奇不做他想，毫无防备地走向那个蓝发的男人。

　　“啪！”

　　她的眼前，忽然天旋地转。

　　一个没有预兆的巴掌。

　　维尔斯下手很重，贝奇被打飞了，经过短暂的腾空，她的身体落在洛的病床边。

　　床上的洛开始拼命挣扎，却连坐都坐不起来。

　　维尔斯嗜血地勾了勾唇角，径直走到贝奇身边，拽住了她颈后的衣领，粗暴地拖着她离开了房间。关上房门前，维尔斯平静地向洛宣告：

　　“准备最后一次手术吧。”

　　*

　　房门外，等候了一阵的希尔看到维尔斯，又看到被他拖着走出房间的贝奇。可怜的帕米尔小姑娘已经被打昏了。

　　“我的朋友维尔斯，你没必要对可爱的小姐这样呀。”医生两臂抱胸，冷漠地微笑道，“瞧瞧，我都不知道一会儿该不该给她麻醉了。”

　　“别假惺惺了。”维尔斯眉头紧蹙，“什么时候开始手术？”

　　“我随时可以，”希尔摊了摊手，“倒是你，亲爱的维尔斯，没想到你还和小朋友许诺了有趣的事情。”

　　“骗他听话而已。”维尔斯面无表情地回答。

　　*

　　希尔医生的手术室门窗紧闭，空气中浓厚的血腥味让人头脑昏沉。

　　维尔斯正倚在窗边假寐，虽说紧闭双眼，但男人依旧保持着对外界的警觉。

　　希尔拿起和放下手术工具的叮当声不断交替重复着，其间伴随着轻微的切割肌肉的声音。维尔斯默数着医生下刀的次数，恍恍惚惚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情。

　　十几年前，把迦叶送上希尔的手术台时，他也是这样守候在手术室里。

　　由于不忍心看到喜欢过的姑娘被开膛破肚，他也像现在这样闭着眼睛。

　　在开始手术前，维尔斯并不知道，迦叶会那样简单地死在手术台上。希尔向他撒了谎，那个奸猾的刽子手明明告诉他……只要手术成功，迦叶就会觉醒帕米尔的远古神的血脉，从而获得神的力量。

　　但手术并未成功……一直到现在进行的这台，都还没有成功过。

　　维尔斯感觉，陪希尔进行这种无聊实验的自己肯定是疯了。希尔想创造“神”，可他不想，也许弱小的他曾渴望获得可以统御天下的武力，但现在，他并不觉得自己还需要刻意追求所谓的强大。

　　他已经很强大了，有着可以战胜黄金圣斗士的实力。在这个世界上，能威胁到他的人并不多……他原本可以过得很轻松。

　　可他还是甘愿留在希尔身边，为那个疯子医生一次又一次寻找实验素材。

　　也许就在迦叶死的时候，他就已经疯了。

　　反正曾经最重要的人已经为这个研究牺牲……那么，多牺牲一些人也没有关系。维尔斯有时候觉得，假如这个实验最后没有结果，他的迦叶就好像白白死去了一样。

　　为迦叶的死赋予伟大的意义……这可能就是他所作所为的目的。

　　听上去确实很可笑。但这已经是他人生的唯一执念。

　　很多次做梦的时候，维尔斯都会回到迦叶临死前的场景。

　　懦弱的少年维尔斯死死闭紧眼睛，手术刀起落的声音让他脊梁打颤，他紧蹙眉峰，却不能拒绝血的味道钻入鼻孔。在眼前的无边黑暗中，他听到了迦叶逐渐孱弱的梦呓。

　　“妈妈……”

　　*

　　贝奇梦到自己回到了帕米尔，在曾经的草场上，她的母亲牵着弟弟亚特拉，赶着羊群，迎接她荣归故里。

　　……似乎，没有然后了。

　　此时此刻，她不可能在帕米尔。

　　身体被肢解的感觉飞快划破了梦境。贝奇艰难地呼吸着，她的嗅觉最先苏醒……是铁锈混合着血腥的味道。

　　平躺的姿势让贝奇有种深深的不安全感。

　　她试图张开双眼。

　　“啪！”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砸到了她脸上，血腥味也更重了。

　　在粘液掉落的滴答声中，那团东西滚落到了贝奇的右手边。

　　眼前仍然一片黑暗，贝奇皱着眉头，活动了一下自己的两臂，然后右手探索着摸到了……一团尚带余热的人肉。

　　贝奇尽量冷静地沿着那块肉的轮廓触摸，那是人的手腕，而后是宽厚的手掌，掌指的关节已经完全僵硬。

　　结着老茧的皮肤很粗糙，那只断掌上还沾着尚未干透的血液。这显然不是洛的手，但……

　　女孩颤抖着缩回了手。

　　她是女神的战士……本来不该为这些事情而畏惧的。但是眼前的黑暗和隐藏在静谧中的危险使她几乎崩溃。更令贝奇绝望的是，她现在浑身无力，不要说战斗了，她甚至没办法站起来。

　　“洛？”贝奇试探性地小声喊道，“你在这里么……”

　　“他不在喔。”寂静的黑色中忽然传来一声回答。那个人似乎还轻轻笑了一下，“不过维尔斯先生在，你刚刚就在同他握手。”

　　是希尔。

　　贝奇的心脏不自觉剧烈颤动了起来，“洛呢？维尔斯先生呢？你把他们怎么了？！”

　　医生没有回答。

　　“哗啦——”

　　黑暗中的男人将一盆冰冷的液体浇到了她脸上。

　　“咳咳咳——”黏糊糊的液体带着刺鼻的药味，堵住了贝奇的口鼻，使她无可避免地咳嗽起来。

　　“回答我啊！咳咳咳——”

　　药液溶解了贝奇脸上干涸的血迹，溅在贝奇耳边的液体往下滴了好几滴。她被迫感受着那种轻微的瘙痒感，漆黑和无声的恐惧近乎吞没了她。

　　药剂很快被贝奇的皮肤吸收，随着凉意渗入皮肤，贝奇发现，她正逐渐失去对自己感官的控制权。希尔的药剂似乎带着麻痹神经的作用，明明惊恐至极，贝奇却感到了一丝困倦。

　　……这可能就是洛一直以来体会的等死的绝望吧。

　　其实，根本不存在倒不倒霉这种事情的。

　　贝奇用尽全身力气将指甲刺入自己的掌心，用疼痛来唤醒仅存的意识。同时，她祈求着心里那个几乎被她遗忘的女神的回应。

　　她的原罪，只是太过弱小。否则，一定可以反抗……

　　内心的小宇宙，请救救她。

　　“没想到，伤成这样还有力气站起来么……真不愧是维尔斯……”在陷入昏睡之前，贝奇隐约听到了这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