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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Merc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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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希尔医生难得想起来整理以前的笔记。贝奇去给医生送红茶的时候,男人正在给以前的卷宗贴上分类用的标签。
“早上好哟,小贝奇。”医生抬头向她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医生。这里有一张纸掉在地上了,我帮你捡起来吧。”
贝奇把茶杯放在医生的左手边,顺便帮他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一页病历。
“谢谢小贝奇啦~”
将那页纸递还给医生的时候,贝奇恰巧看到了病人的名字。
“迦叶?”她不自觉地念出了那个名字,总觉得那很像帕米尔族人的名字。
希尔医生笑了笑,像是随口一问:“怎么啦?小贝奇认识这个人么?她也是帕米尔族喔。”
贝奇皱眉,摇了摇头。
“这个女人嘛,说起来还很有趣呢。可以说是维尔斯那家伙的初恋了。”希尔笑了笑,好像想起了什么值得怀念的事情,“真怀念那个时候的维尔斯,那家伙以前可是超级纯情的哟……”
贝奇总觉得医生说这句话的语气怪怪的,“那他们现在……”
“死了呢,”医生温柔地望着贝奇,“我的秘密房间里,那具骨架就是用她的尸体做的。贝奇已经见过了吧?”
那个上锁的房间……
“没有。”贝奇很快否认。
医生反手用指节扣着桌面,窗外漏进的阳光照透了他近乎纯白的食指。小镇静谧的清晨在此刻显得有点恐怖。
希尔没有立刻回复,而是用温柔的目光笼罩了她的整张脸,似乎想从她的表情里找到什么。
“好吧,真是败给你了。”医生露出遗憾的神色,“看来是我记错了。不过,维尔斯那个萝莉控还真是厉害呢,对可爱的小贝奇都能守口如瓶。那么,下次我特别带小贝奇看看吧。”
说完,棕发男人继续低头整理手中的材料。
贝奇却觉得她的心没法平静,一个念头忽然从她心里冒了出来。
迦叶,洛,她都是帕米尔族,难道……
怀着忐忑的心情,贝奇偷偷用余光寻找其他患者的名字。印证了心中的猜测,贝奇的心情反而越来越沉重。
“对了,贝奇。”
“啊,呃?”
医生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最近,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不要到处乱跑了哦。洛的手术正在最关键的阶段。稍有不慎就可能突然死掉哟。”
贝奇感觉后脊发凉。
“还有,小贝奇,今天的红茶味道不错。你要是不介意的话,给维尔斯也弄一份吧?”
“呃,好的。”
贝奇收起托盘,退出了房间。
*
“咚咚——”
“请进。”
维尔斯将烟头按熄,摩挲着自己的食指和拇指,他看着贝奇,似乎对女孩来给他送红茶这件事感到十分诧异。
“这是前段时间医生买的红茶,他说味道不错,让我送给你尝尝。”贝奇解释道。
短暂的无言中,维尔斯刚才抽烟留下的白色烟雾散去了,男人原本疲惫的神色却凌厉了起来。
蓝发男人的嘴角划过一丝若隐若现的冷笑,“要是我说,现在请你把这壶茶送给他,你会照做么?”
男人的表情阴沉得可怕,他很明显在生气。但是,为什么?贝奇端着托盘,有点不知所措。
“……维尔斯先生,怎么了?”
“如果可以,我真想把这壶茶亲手浇在他脸上。”维尔斯说着,撕掉了手里的信纸。然后,男人从书桌边站起来,走到贝奇面前。
贝奇极快地瞄了一眼被维尔斯撕掉的纸,那上面大概有半张纸的钢笔字。
“希尔那个疯子。”维尔斯低声咒骂着。红茶的气味似乎使维尔斯格外狂躁,“他还想试探我什么?……看我会不会保护你?!”
维尔斯突兀地盯着贝奇。男人外凸的眼睛里有着明显的血丝。
“贝奇,你说呢?我应不应该救你?”从男人的喉管里发出极为压抑的声音,“你觉得呢,不仅你的那位帕米尔朋友得死,你也要死。”
维尔斯疯狂的样子让贝奇警惕地绷起了身体。
但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似乎希尔要杀掉她和洛。
“我可不觉得我会对你这种小鬼产生同情……主要是我受够了。”维尔斯表情痛苦地自语着,他抓了抓头发,“不是试探,对,根本不是什么试探。希尔在警告我。”
男人再次用混沌的眸子锁定了贝奇。在这一刻,贝奇只觉得汗毛直立,她下意识想后退。
“无数次失败的实验已经使我厌倦了,我不否认。曾经维护你这个家伙,希尔觉得我有背叛的可能也不稀奇。”维尔斯梦呓般地念叨着,“帕米尔族、帕米尔族、帕米尔族,我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太多孽,才和这个多事的种族扯上了关系。”
“维尔斯先生,请您先冷静一下……”事到如今,摸不清实情的贝奇唯有苦笑,“如果您有什么不满的事情,可以先说出来。诚如您所说,我已经离死不远,我还挺希望您告诉我一些事,让我做一个明白鬼。”
“你是这么想的?”
维尔斯说完便怪笑起来,在笑的过程中他一直紧闭双眼,似乎那种笑可以使他的戾气得到倾泻。
过了很久他才接着说,“好啊。我跟你讲讲希尔干的讨厌事吧,每一件都曾让我想举刀剁碎他。”
*
“你好,请问这里是霍夫曼医生的家么?”
帕米尔族的女孩站在一间医馆的院外叫门,而维尔斯站在她身后。
他双臂环胸,但紧张地缩着肩膀,那时只有十五岁的他不安地扫视着每一个经过的路人,因为那些人让他回忆起自己不堪的过去。
维尔斯至今记得那种感觉。肺部被说不清的臭气挤得快要爆炸,全身陷入下水道,周围都是凝滞和粘稠感——但其实什么都没有,都只是他的被害妄想。
那时,他惶恐又兴奋,担心死亡又想杀死每一个人。
所幸那种可怕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
门开了,一个棕色短发的男孩子从门内探出头。他打量了两个长途跋涉的来访者,第一反应便是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
“这里就是霍夫曼医生的诊所。请问你们是?”
那是维尔斯第一次见到希尔·霍夫曼。除了被他微笑时露出的八颗牙齿晃得有些眼晕外,维尔斯还闻到了希尔背后透出的血腥味。
女孩热情地介绍起来,“我的名字是‘迦叶’,是霍夫曼医生的帕米尔笔友。这是我的朋友,他叫维尔斯,很久以前也是这个镇上的人。”
尚且年幼的希尔点了点头,然后才完全打开了院门,走了出来。
“哦。所以你们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呢?”
“我……很仰慕霍夫曼医生的渊博学识,所以想着必须要和他见一面。”团眉的女孩羞涩但勇敢地说着,拿出了她离家出走前霍夫曼寄给她的那封信,“拜托了,我真的很想见见现实中的霍夫曼医生。”
希尔先是神情微妙地盯着他们看了一阵,随后又笑了。
“当然当然。来吧,请进吧。我们这里刚刚进行过一台手术,所以血腥味可能有点重。”希尔说。
直到后来,维尔斯回忆起记忆里残存的画面,才读懂了希尔邀请他们进门前的那个笑。
他大概是在惊奇,原来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好骗的笨蛋——而这,真是太好笑了。
但当时进入医馆的两人并没有察觉到什么。
迦叶和维尔斯都在不安而惊叹地观察着这所巨大的房子。它看上去是那么井井有条,门窗紧闭的诊室是那么神秘,一间间实验室和书房也昭示着主人的博学。
他们两个什么都不懂的乡巴佬简直和这里格格不入,维尔斯既无法欣赏走廊上悬挂的画像,也无法理解那些盆栽的美感,铝质装饰品的光芒使他眼晕。
希尔带着他们走的那段路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不过无知的他什么也看懂,反而被难以捉摸的高深逼得窒息。
最终希尔带他们走入了一间会客室,他自然而然地坐进柔软的沙发里,单手支着脑袋,神态慵懒得像一只猫。
“霍夫曼医生呢?”站着的女孩提出了她一直憋着的问题,在这间大宅里,她只看到了棕发男孩这一个活人,“他还在做手术么?”
“不,早就结束了。”希尔又笑起来,“如果你问的是我三十七岁的父亲,那位霍夫曼医生的手术早就结束了。但如果你问的是一直写信去帕米尔的霍夫曼医生,那么,现在和你说话的这个就是。”
*
“我非常讨厌希尔故弄玄虚的样子。哦,他给迦叶寄第一封信时才九岁,我真怀疑他才是冥王哈迪斯的转世……年纪轻轻,心里面就已经黑透了。”
贝奇配合地不住点头,“维尔斯先生,你说得对。”
说到这里,维尔斯也有了不吐不快的势头,他抓抓头发,继续说了下去。
“更让人不爽的是,迦叶听说她的‘霍夫曼医生’是个比她还小一点的少年后,反而更加迷恋他了。瞧瞧她都说了什么……‘希尔比我还小一岁却懂这么多,我实在是太仰慕他的才华了,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最迷人的男孩。’”
“为你默哀,维尔斯先生,”贝奇暗暗观察着维尔斯的表情,“但是真没想到,严肃的维尔斯先生心里居然会这么想。”
“这算什么……不准偷笑,小鬼!”
难得说了这么多话,即使维尔斯也似乎轻松了一些。“你知道么?这是我第一次把过去的事情说给旁人听。”维尔斯又说。
贝奇再次点了点头。
“瞧你这幅满不在意的样子……”维尔斯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他目光深深地看着贝奇,“也许是我还没给你讲到真正恐怖的地方吧。”
“您也只是跟我讲了您与希尔医生的相遇罢了。”贝奇照实说。
“那大概是我忘记说明了,”维尔斯说着,重新坐回了他的桌案前,“就在我们第一次相遇之前,希尔那个小疯子刚刚主刀了一台手术。死在手术台上的,正是他的父亲,霍夫曼医生。”
贝奇倒吸一口凉气。
“所以……听医生的话吧。乖乖留下。”维尔斯说,“否则,他还真不介意杀了任何人。”
贝奇低下头,“明白了……我现在想去看看洛。”
“等等,”维尔斯叫住准备离开的贝奇,“听说你一直没有荒废作为圣斗士的修行?”
“嗯,偶尔还会练拳。”
维尔斯当即笑了,但那个笑容说不出得违和。
“最近我恰好有些时间,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指导你的武艺。”
这有点出乎贝奇的意料,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那,到时就麻烦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