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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万花谷,大唐三大风雅之地其一,谷内与世隔绝,连气候也不太相同,正是这得天独厚的环境,温养了许多难得一见的奇花异草。谷中既隐居着声名在外的文人墨客,亦有像子虚道长乌有先生这样修为高深的武人侠客,门派弟子有超过一半儿擅岐黄医术,使得万花谷在江湖中声名远扬,地位超然。
      这处风雅之地坐落在秦岭青岩的一处奇妙桃源中,洞口有山藤野蔓遮蔽,拨开倒垂的花草,便能寻到一处新天地。
      楚鸿之将南星抱下马,一面拂开碍眼的藤蔓,待脚下所踏的不再是厚厚的积雪,而是松软的铺着花草的泥土时,两人这才算真正进了谷。
      入谷的洞口与谷内有千顷高差,断崖边修建了高耸入云的凌云天梯,青石做的日晷静静卧在花丛里。站在谷口极目远眺,远处巨石奇绝,树荫成片,花海翻浪,亭台楼阁皆倚山势而建,三星望月最高层悬挂着众多挂字旗幡,清风一拂,竞相猎猎飘动。
      往下望便是被赞誉为人间仙境的晴昼花海,其间花草种类之多,花色之缤纷艳丽,难以用肉眼尽览。连绵花草随着地势蔓延到通向三星望月的幽径,错落有致的起伏间,整片花海迎风泛动,极目望之,美而不腻,多而不杂。
      落星湖便坐落在这一片盛大的美景中,湖水自仙迹岩蜿蜒流淌而来,越过青石板桥,将落星小岛环抱其中。
      南星垂着眼睛望着岛上的茅草屋,他才出谷不到半年,却好似已离家太久太久了。
      “咕——”身形巨大的羽墨雕站在石灯笼上,歪着脑袋打量着进谷的不速之客,南星笑起来,伸手摸了摸他柔滑厚密的脖毛。羽墨雕低着头拿灰白色的喙蹭了蹭他的手心,温顺的拍着翅膀,示意南星到他背上来。楚鸿之则望着几步开外的凌云天梯,眼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一点儿讶异。
      “鸿之,”南星趴在羽墨雕背上,“要来谷里看看么?”
      “改日吧。”楚鸿之将目光收回来,朝他笑了笑,“还有急事儿等着。你好好养病,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
      “嗯。”南星也不多劝,咳嗽了几声,将脑袋枕在羽墨雕的脖毛里,轻声道,“便不送了,一路小心。”
      “好。”楚鸿之朝他一抱拳以做告别,又瞧着羽墨雕仰头鸣叫了一声,拍着翅膀朝百丈高崖下一跃而下,灰白的翅膀在空中展出优美的流线。
      他又望了一望,直到那羽墨雕的影儿已经不见了,这才牵着马原路返回,往谷外去了。
      出了秦岭,再向东疾驰数千里,一昼夜可经枫华谷,再能朝东都洛阳城而去。
      然而途中定然是不太平坦的,尤其要经过枫华谷的地段。此地不仅有游手好闲的神策军驻扎,更有丐唐联军大败后,将此地圈为囊中之物的明教弟子在其间游荡。
      楚鸿之现下单枪匹马,不论遇上谁都不是什么好事,他在午阳岗前勒住马头,翻身下马,往歇脚的茶栈走去。
      日头阴得很,卷积云在空中密密的捱挤着,风也是一阵儿有一阵儿无,倒是说不出的古怪天气。
      老板娘懒散的靠在柜台边上,将旱烟抽了一口,一双眼瞟着走过来的年轻人,这一身黑衣黑裤还戴个黑斗笠的,多半是惹不得的人。她磕了磕烟斗,软软的道,“客官吃茶还是喝酒呀?”
      “一壶茶。”楚鸿之摘下斗笠,不动声色的以余光打量着周围的人,果不其然发现其他几个茶客也对他好奇的很。茶很快上了桌,他将目光转回来,倒了几大碗仰头灌饮,又朝老板娘行了个方便,将一袋水囊也装了满。
      正逢落日时候,残阳似火,沉在远山的虚影边上,血色晚霞晕了半边天际,晚风将枫树林吹得沙沙作响。
      楚鸿之吃了点东西恢复体力,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周边人说话,躺在碟子里的花生豆子轻轻震了震,他伸手将斗笠重新戴上。
      马蹄声已在数十里外,从枫林战场方向而来,楚鸿之压了压斗笠,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一面走到茶栈招徕客人的旗幡底下,牵了马儿翻身上马。
      要不如何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人倒霉起来喝口凉水都要塞牙缝。
      要说商照影一届武林高手,那是在名剑大会上都排得上名号的青年俊楚,以一手打穴笔闻名十里八村的风流人物,生生在枫华谷里着了一泼皮小贼的道儿。
      这偷儿也没有什么旁的招数,照着商照影的面儿就是一个飞龙探云手,摘了钱囊便飞蹿着溜了。商照影也是万没有想到有人敢偷到他身上,还是这么直接的招儿,当下也愣了一瞬。
      说来也巧,合该是商照影今个气运忒背,他点穴截脉的功夫是一等一的,轻功却是一般,偏生那偷儿手上没什么好功夫,轻功却是卓绝。照影足足追了一盏茶的功夫,逐渐连人影都摸不着了,气得他扶着树吭哧骂了好一会儿,只得两手空空的又转回午阳岗来。
      这一回来,商照影便是两眼一黑,围着拴着马儿的木栏转了两圈,他深吸了口气,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我日——哪个不要脸的把我家天仙儿牵走了?”
      商照影心心念念的天仙子正载着楚鸿之嘚嘚小跑,勒停在靠近枫林战场的小路上。前头围着木栅栏,不远处燃着篝火,是散落驻扎的神策军的营地。
      楚鸿之为难的皱起眉头,思索着通行的法子,哪知他还屏息凝神的窥视着神策军营,风中隐隐约约传来一声模糊的口哨声,身下的马儿便惊鸣一声,蹬着蹄子从他们藏身的树丛里蹦出来,大喇喇出现在烧火的神策军跟前。
      楚鸿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措手不及,与抬头望着他的神策小兵面面对觑,身下的马儿便又撒开蹄子往回跑去。
      “……妈的,兄弟们追!”前头被摆了一道儿的神策小兵立刻反应过来,举着武器便往楚鸿之逃离的方向冲去。云里雾里的战友们便一股脑的涌出来,也喊打喊杀的一块儿冲了出来,“谁!哪儿呢!”
      被迫改了道儿的楚鸿之哭笑不得,想试着勒马转头,那马儿却不听他的,身后来势汹汹的追着一群人,他不由得青筋跳起,“……怎么回事???”
      于是商照影吹着口哨等天仙子回来时,见到就是这么一副情状,天仙子不光晃着脑袋回来了,甚至还多带了个人。
      “……?”天仙子温顺的拿脑袋蹭着照影的脸颊,只把他蹭得退了两步,这牲畜倒是呆头呆脑的温驯可爱,也没发现自个儿方才换了主人。倒是马上和马下的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起来,楚鸿之还戴着斗笠,商照影便愈发觉着对方是个偷鸡摸狗的奸险小人,叉着腰便准备骂他一顿。
      只是这一会儿身后的追兵又近了,楚鸿之顾不得与照影多说,一把将他捞着抱上了马儿,低声道,“先走!”
      说罢便一夹马腹策马转了个头,天仙子倒也听话,一挥缰绳便猛的狂奔起来,直把照影气了个仰倒。
      “喂!”商照影被他梗腰扔在马上,肚子颠得不行,又七手八脚的爬到马背上,好歹是坐端正了。想来商照影出入江湖这些年,什么风浪没见过,还从没这样狼狈过,偏生今个倒霉事全赶在一块儿,简直令他气不打一处来,冲着楚鸿之道,“怎么回事?你谁啊?”
      楚鸿之这时也知道是自己牵错马儿了,理亏的解释道,“对不住,是个误会。”
      “不管什么误会,你先给我停下!这是要去哪儿?”商照影伸手要去抢缰绳,楚鸿之哪里能让他得逞,两人坐在马上歪歪扭扭蹭得天仙子老不耐烦,便甩着脑袋停了下来。
      “……”楚鸿之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便松了缰绳准备下马另走他处,一面朝他道,“马儿还给少侠,今日之事实在事出有因,对不住少侠,少侠若气不过之处,便来洛阳天策府报楚鸿之的名号。”
      他说话间,商照影回头望见后头一片黑压压的影儿,也将事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顿时与他一般头大,直后悔今个出门没看黄历,反手一把捞住楚鸿之的腰道,“得得得别说没用的,还愣着干什么,跑啊!”
      于是楚鸿之又扬起缰绳,两人一边骂天仙子智障一边还得抱着天仙子的马蹄逃命。
      这两人抓狂得逃命,那头也在逃命,只是却轻松许多。
      厌秋领着叙情翻过几个巷道,进了西市,这才寻到陆黎的豪宅。进了院门,雪球正趴在石桌上打盹儿,见厌秋领着陌生人进来,掀起眼皮扫了他俩一眼,兴致缺缺的又趴了回去。
      叙情笑盈盈的抱着琴,跟在他后头敲了门,不消一会儿,陆黎便赤着上半身来开了门。他约摸也是在打盹儿,睡意还没退,见着门口的厌秋,伸手勾过对方的下颌,弯腰吻了吻他的嘴唇,亲昵而含糊的道,“回来了?”
      “……”厌秋有点臊得慌,却没推开他,任由他在唇上亲了两下。陆黎赤着上身,胸腹间的圣火纹便显露出来,镶在他精干的身躯上,显得十分迷人。厌秋挪了挪步子,用半个身子挡着他,清了清嗓子道,“你把衣服穿了。”
      “怎么了?”陆黎靠着门,往外瞧了一眼,却见叙情正弯着眼睛笑眯眯的看着他,他又将目光收了回来,见厌秋脸上没什么不悦的表情,这才出声道,“……你们怎么碰上的?”
      “哎呀,”叙情故意转开头,一迭声道,“非礼勿视。”
      “……”陆黎只得牵着厌秋进屋,又披了身衣服,这才将叙情请了进来。他提起水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热茶,眯着眼睛道,“说吧。”
      “他嗓子受伤了。”厌秋道,“你给他拿纸笔来。”
      陆黎便乖乖的捣鼓了纸笔出来,叙情将满雪搁在膝上,扯了袖上的衣料,将染了血的琴头擦了干净。
      他提笔润了润墨,表情便严肃了下来,在纸上写道,“我方才得知一件大事,但只能猜到七八分,想来认识的明教人士只有你,便来与你提个醒。”
      “什么事?”陆黎见他神色严肃,也皱起眉来,“说说看。”
      叙情下笔道,“破立令。”
      厌秋跟着念了一遍,奇道,“那是什么?”
      “据我推测,应当是明教势力太盛,朝廷有动作了。”
      厌秋抿起嘴唇,显然是想到三年前的丐唐联军败北一事,陆黎却并不怎么当一回事儿,靠在椅背上支着颈子道,“能有什么动作?皇帝老儿还想将手伸到武林中来?”
      叙情不赞同的摇摇头,他受长歌门教诲多年,自然深谙其间道理,年前长安全城开始严加审查外来人士时,他就已觉出一点儿风雨欲来的味道。只是他与明教交情一般,便也只是一过脑子便罢了,如今却不同了。
      楚鸿之是天策府中人,在玉门关呆了一年多,忽的又去了长安,紧接着阿笛索便下令让他去刺杀楚鸿之。定然是楚鸿之搜集到了什么对明教不利的情报,加上这近年来明教势力扩张急剧,什么三教九流之人都往里挤,打着明教旗号行恶之人也只多不少,早已惹得诸多不满。
      此番楚鸿之携了不知是什么的破立令,连夜前往洛阳,定然是带了朝廷的指令,怕是要对明教动真格的了。
      “朝廷也会插手这事吗?”厌秋初入江湖,哪里晓得这些弯弯道道,闻言有些听不太明白。
      叙情想了想,又写道,“一般是不的。但明教不太一样,不仅是个江湖门派,还是个教派。前些年朝廷不还给明教修了大光明寺么,那就表示朝廷承认了明教的宗教地位,有此殊荣的,除了纯阳宫一家,便只有明教了。”
      他落笔飞快,说话条理清晰,倒让厌秋听懂了些,“如此一来,明教就得看看朝廷脸色,但现在发展得太猛了,宗教是不能凌驾在皇权之上的,朝廷绝不会容许这种事发生。”
      厌秋的目光随着他的笔尖而动,叙情顿了笔,又加了一句,“即便灭教。”
      陆黎目光骤冷,低低唤了他一声,“叙情。”
      叙情却十分认真,他咳嗽了几声,开口道,“我说的话,皆是我深思熟虑,想的,最坏结果。”
      “那……现下怎么办?”厌秋有些茫然,丐唐联军虽落败,但那一战中他的亲眷与师兄姐们都没参与,他对明教说不上什么仇怨,只是本能的不太喜欢。但因着陆黎是明教弟子,对其门派也多了几分回护之意,听叙情说得这样严重,便十分忧心忡忡,“把破立令毁了吗?”
      “不是这样简单。”叙情望着一团天真的厌秋,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心中其实也是乐见破立令的颁布,毕竟明教近年实在发展得太恐怖了些,将中原武林也挤压得十分难堪。
      大家胸中都有一口浊气,或早或晚,总归都是要吐出来的。
      但明教如何应对,却不是他能想,或置喙的事,叙情想了又想,开头道,“阿……陆黎,我同你说,是想,让你,避一避,旁的,我不多说。”
      陆黎的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十分不满,他虽常年浪迹在外,但自小是在教中长大,受门人的照拂良多,总归是有深切感情的。此刻要他独自避难,哪里可能,他沉吟了半晌道,“此事你别操心了,过几日我动身回大漠一趟。”
      气氛不由变得凝重,叙情也不欲搅扰他们说话便起身抱着琴朝他俩拜了一躬,带着笑道,“总之,谢谢秋儿救命之恩。”他眨了眨眼睛,嗓子似乎好了些,说话也流畅起来,“告辞,有缘,来日再叙。”
      厌秋将门关上,他听得半知半解,但能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话也不说了,只不安的抿着唇。
      陆黎心头烦闷,伸手握了握他的指尖,将他抱在怀里,“秋儿。”
      “嗯。”厌秋拍了拍他的背,陆黎被他这哄孩子似的举动逗得一笑,心情也松快了一些,他将鼻子朝厌秋后颈蹭了蹭,埋在对方细软的长发里,喟叹道,“舍不得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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