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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招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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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那年的圣诞没有奇迹。或许也不能被称作是节日。不想有礼物，不想走出门，就算是沿着平时上下班的万年桥，向下看看水边的涟漪，心里巨大的、永不能填上的悲怮也会瞬间将她淹没。
身上的那道刀口是那人留下，前几日刚刚得到回应的暗恋长跑，长达五年的暧昧换来的仅仅只有几晚的交融而已。
唇上仍有甜香，臂间犹附温存。连那种，被拥入怀中的感觉，近在咫尺时脸颊上暖绒绒的感到枕边人哈出的热气都还没来及散去。
那个总是创造奇迹的人，自己就先行退场了。
一向见惯死亡的麻醉医怎么也不肯相信那条平滑的直线来自于这具身体。开......开玩笑的吧。不是，从不失败吗。
西山、海老名等一众医生已然恍惚。耳边归为一声长鸣。手术室的“术中”缓缓熄灭，紧闭的房门打开，几个男助手推出一张盖着白布的担架车。一切都发生了，在准备好之前。穿着紫色工作服的女医踩着软底鞋从手术室走出，迷茫地不知跟去何处，脚下越行越软，最终视野一片深黑。
二.
从没有任何一个医生的离去可以改变一座医院的秩序。
但现在，很多事情都乱了。进了新患者，疑难杂症，肿瘤晚期，下意识夸下海口准备立保证书的院长忽然想起什么，眉头一蹙，神情转而变为遗憾。
“对不起，我们现在还无能为力......”
现在，就连想吃蜜瓜也收不到。神原晶偶尔来跑跑，也只是来接麻醉医下班。
蛭间转过椅背，看向东帝大总院外的落日。
比起我们的惋惜，医疗界的损失......
现在那个叫城之内的麻醉医才是最痛苦的吧。
落日。偏偏在这个时候。
往昔，一幕幕，来自那个恶魔医生的每一次“妥协”：
“不行就是不行。”“求你了——”深深一鞠躬。之前从未有过。
“我说了手术室已经满了，没有空的了。”
“我听说你一心想救搭档城之内医生的事情了。这些手术，你都免费做了吧。”
——“遵命。”
———“但是我也有条件。”
——“让城之内在特护病房住到年底。”
————“要免费。”
啊啦。医生之间呢，总是用“搭档”、“友情”什么的词来遮掩心里满的都快溢出来的感情。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吗。其实往往总是当局者迷。哪怕隔着观察室那一层玻璃，那个大门未知子的几乎每个眼神，都是第一时间看向麻醉医生的。
在这个自由医几乎绝种的年代。两个自由医的惺惺相惜太令人遐想。
不过现在，没有两个了。
东帝大仅剩下最后一个自由医，城之内博美。
三.
第几天。这是第几天没去上班了。
她慢慢地从被子里睁开眼睛。
是的，蒙着脑袋的被子可以暂时使人不见天日。就算缺氧得昏沉迷乱，反正是一个人住，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不过，还是不能一直睡，一闭上眼睛耳边就传来那个人的声音。无论逃到梦境的任何地方都无可忘却。
嘟嘟。
手机震动，跳来一条短讯。
“博美，今天去一趟八幡宮吧。”神原晶。
晶叔吗。八幡宮......啊，想起来了，自己生病之前那会，和外科医，晶叔一起去过。
在神前丢一枚钱币，合十祈愿。
她出了门，去做了和过去同样的事情。
这一次许愿不再是关于小舞的，上一次已经许过，并且实现了首席的愿望，看来这里很灵，真能如愿。
丢了硬币，闭上眼睛，周围一切都安静。
那时那人站在自己右侧，希望.....希望一个不可能实现的事情能够发生。
再次合十，再次鞠躬。
神啊。求求你。
哪怕很短的时间也好。哪怕无法触及也好。
请让我再见到她吧，我还有太多话没有说。
抬起头，睁开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她转身离开。背影落寞憔悴。
神像的微笑无从解释。
四.
从八幡宫回来之后，就经常发生奇怪的事情。明明冰箱里连菜都没买，下楼闲逛了一圈回来后，扑面而来一股饭香。桌上整齐齐地摆着饭菜，甚至还放着一块红豆馅的鲷鱼烧。回麻醉科工作以后，每到下午五点，办公室的门就自动被风吹开。上司拿着文件走来，一句“城之内今晚你加班”还没出口，就先来了个平底摔，站起来抖抖灰，刚要张嘴，墙上的装饰画又掉下来，砸得他够呛。三番五次实在没法，“城之内医生先回去吧。”一句话后，情况就恢复正常。
她看在眼里。但并不恐慌。从心里涌出一阵莫名的熟悉感，回家的路上她伸出手摸着身边的风。“是你回来了吗？”
没有回应。只是风慢慢变暖。直到吹动她门边的风铃。
五.
如果不是真的在镜子里遇见那个身影，她不会相信神灵。
在某天夜里，她起身去洗手间洗漱。不经意的一眼瞟上镜面。在洗衣机旁站着一个小女孩。
谁？
猛回头，背后无人。再回头，镜上无痕。
但和许多电影里的桥段不同，看见那个出现了一刻又消失的人影，她不觉得有任何惊悚。相反因她感到这里有另个人的存在，从心里升上一阵温暖。
那个孩子的脸孔很是稚嫩。不过，从五官和轮廓仍然能够一眼作出判断。
“大门桑，是你吧。”
她轻笑，拿着刷牙杯，敲敲镜子，低头接水。“很意外啊。居然用孩子的模样出现，小大门，是不是？”
再抬头时，那女孩又回来了。一头干练的短发，咧着嘴笑。
“他们跟我说有人在想我，很想的那种，给我破了例说必须要来见一见。”
“啊啦，好像是什么奇怪的规则啦，用小孩子的模样回来，等到长大到亡故时的年龄就该回去了。”
“不过好像会长得比较快啦。但是能再见到城之内医生真是太好了。”
她显了样子，自顾自地说了很多。
本不该出现在世界上的事物真的出现了，这已经不能算是奇迹，该说是神力了。
因为太过思念许下的愿望得到灵验。
麻醉医下意识便一把将她抱住。
在镜中，两人相拥。在现实，那双手触碰的仍是虚无。
但没关系，没关系。
真的很好，已经很好很好了。
六.
“城之内医生最近很精神啊。”加地推了推原守。
“是啊，之前大门医生的事一出，她好久都没来上班。现在慢慢好起来了吗。”
原看着那个紫色的身影一点一点走过走廊。
大门医生......
不知道为什么，城之内医生的气场越来越像她了。
无论从步伐，还是语气。
七.
医介所。
麻将桌。
麻醉医在神原晶的对面放下一大块镜子。
“你是说......小未回来了？”
神原晶盯着镜面。拿着麻将的手微微颤抖。
“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能看见她。”
“不会是，博美你的幻觉吧。”
“应该不是。”
“那，小未，你说个只有我和你知道的秘密？”
城之内看着镜子里的人，小未知子的个子又长高了，这回大概是个中学生年龄。见晶叔不太相信，小未知子低头想了想，然后眼睛一亮，抬起头说：“城之内，和晶叔说，在古巴的时候，我有一次把牙膏当成了奶油凃在了他的生日蛋糕上。”
“噗。”意料之中。
“她说什么？”神原晶好奇。
“她说，在古巴的时候，把牙膏当成奶油给你做了生日蛋糕。”
啪嗒。
麻将落到桌上，本凯西轻叫一声，从椅子上跳下，钻到未知子身边。猫能看见神灵。
神原晶转过头，面对空气。尽管那里看上去什么也没有。
他红了眼眶，老泪纵流。
八.
尽管多么得不相信。大门未知子真的回来了。
好像又回到了带小舞的时候，看着小孩子一点点长大。
只是她成长的速度太快。
上周还是孩子模样。
衣着也是稚嫩。却每天都在变化。
周六下午她穿着一身带血的助手服，惊了麻醉医一跳。“这好像是在古巴时跟着晶叔做了一次紧急手术。嘛，技术还不太成熟，不过，我可没失败。”
现在，今晚，麻醉医回到家时。
沙发上坐着的人已俨然是个医生模样。
一身白大褂，长发散乱地搭在肩头。
“我今天醒来就变成这样。”当事“人”也一脸苦笑，从工作服的口袋里取出一副名牌。
【帝都医科大学附属第三医院】
名牌上方，赫然印着院方。
“那是我第一次遇见城之内的医院吧。”
城之内端来一杯水，在她身边坐下。
“恩。”
“那时城之内还不是自由医呢。”她看看麻醉医，又看看自己。
“还不都是因为你嘛。Doctor-x桑。”
城之内伸手想摸摸那缕久违的长发，奈何无法触碰，只好轻轻放下。
未知子看着她伸手又放下，不经意也满脸神伤。只能尽力将周围的空气变得暖些，再柔些，有风起，能拨动一些人间的事物，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成为神灵，可以操控自然。
可以让天下起大雨。可以令死去的樱花开放。
但没法碰到你呢。
还是没有用。
她收好名牌，看着麻醉医睡下。低头，审视着自己的双手。
还有一会又到零点了。
明天我会是什么样子。
九．
草裙，怎么会是草裙。
我那时去哪个热带小岛了吗？？？
麻醉医捂嘴偷笑。
十．
不！为什么是宇宙服！！！！！这么沉！！这么重！！！
城之内你笑也有个限度吧！！
笑破了是怎么回事啊！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
穿的衣服太滑稽还脱不下来我喜欢的女孩还在旁边笑的一塌糊涂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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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今天的外科医戴着一顶圣诞帽时。
城之内手里的筷子滑落到了桌上。
饭吃得好好的，面前人忽然变了装束，之前从来只是在零点变化的衣着换在了傍晚更新。
就像一惯的喜剧频道忽然插播了灾难预告。
她没捡筷子。她站了起来，脸色发白。
“啊咧，圣诞帽。”未知子见她反应反常，看看自己才知道怎么回事。“快到那个时候了吧。”
“哎，还是这么快，不过我也说过啦，能再见到城之内已经很开心...”“你别说话！”城之内不容她说下去，张口就打断。
“躺到那儿，躺好。”
她指指沙发，“不用了，城之内，没用的。”
“快去躺好！”
“是是。”
躺好了。
看着外科医的脸色正慢慢变得黯淡，大概是那晚急病忽来的变天。
但这时的外科医感不到一点痛苦。
只是觉得一种像是灵魂被慢慢抽离的无力，慢慢从手指尖，蔓延至嘴唇，眉眼，最后是全身。“城之内.....我。”
她张张嘴，试着坐起来，却用了很大的劲才勉强做到。
周身的巨变发生了一阵子，最终，灵魂聚集到某个点，终于停下。一切又像是恢复了正常，不过也都清楚。还是无法挽回。这是最后的回光。
像是被告知了什么重大消息似的，未知子笑起来。
麻醉医已经又一次恍惚了，她坐在沙发前，什么都做不了。
“抱......我，城之内，抱我.....。”
未知子断断续续地说，眼睛微闭，一些绒绒的蓝色光芒在她身边轻轻跳动。她张开双臂，这是最后一次邀请。
“什.....么？”
“抱抱我，就，现在。快......”
下一秒，麻醉医的眼泪真真切切地滴在了她的脸上。
她完全搂了下来，用两手给予全身心的拥抱。可感到一颗心在跳动，这时已没有了所谓距离。
没有生死，没有别离，唯有温度，唯有亲吻。
这个长久又暧昧的吻，你带到来生也好，我记到死时也罢。在这一刻这个世界我吻过你了。我不准你忘记。
混合着咸味的泪，蓝色的光芒渐渐漫成一片，视线朦胧中，未知子凑到她耳边，轻轻低语“城之内......好好活着....答应我。”
未来及回答，所有的意识便瞬间模糊。星星点点的光连成北斗，神灵已来过人间。
在清晨第一束光照进房间时。
城之内一人自沙发上醒来，身上盖着搭好的被单。
走到镜子前，那里再看不见小女孩。
这几周的生活，像梦一样。
经历两次的告别，虽然仍是悲伤不已，但她已答应了与那人的诺言。
我会好好活着。
连你的份一起。
答应过的事，当然会做到。
蹬上高跟鞋跨进东帝大医院的麻醉医，如此想着。
十二．
来还愿。
八幡宫果然很灵。
丢个钱，拍拍手。闭眼，鞠躬，谢神。
转身走下台阶。
神像再度微笑。
殿阁一角站着一个女孩，她也微笑。
我会一直守护着你的。
城之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