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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出逃 ...

  •   我在安元十三年的时候逃出大牢。关押我的监牢在一个秋天的夜晚起了一场大火。火焰滔天,犹如火海。
      一群黑衣人将我救出。他们一路送我出京城。之后我们停在城郊的一片树林。有一个人骑着马在那里等着。待我走进,我才发现那个人是萧朔。
      何等可哀!我竟是靠着仇人才逃出生天。
      “狗贼!”我一跃而起扑身上去掐住他的脖子。他用力把我扳开。“你干什么!”他吼道。
      “狗贼,我要杀了你!”
      “我救你出来,你要杀了我?”他瞪着眼睛,咬牙切齿。
      我像一只豹子,在地上保持着预备攻击的姿势。
      他看了我半响,说:“好……好……你要杀我……可你现在杀不了我。追兵很快就会到,如果你现在不走你就会死在这。”我冷笑一声说:“你以为我怕死!”
      他看了我良久,说:“你不怕死,我怕你死。”说着,他从身上取出一柄剑。“我救你出来是让你好好活着。此去,江湖凶险。你的千鸟剑被收在宫里,我拿不到。这把剑虽非名剑,却也是名家所铸,你在外行走总要一把称手的兵器。”
      我冷笑一声,“虚情假意。”
      他说:“你没有在江湖上走过,不知道人世险恶。”
      我说:“我早就知道,两年前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萧朔,会有人比我更清楚吗?”
      他看着我,咬牙道:“赵念!宋念!难道我就愿意杀人吗?”他把剑扔在我脚边。我看了他一眼,突然弯腰把剑抽出来,飞身一剑刺进他的肩膀。他闷哼一声,捂着肩膀,惊诧跌下马背。
      那天,我在伤了他之后,立刻翻身上马逃走了。
      我一刻不停的逃,却不知道逃去何处。父亲说过,我们的家在北方,那里有宽广平坦的土地,和鹅毛一样飘扬的大雪。有一天,我走到北方的一座城池外,看见一个很小的姑娘趴在一具尸体上,痛哭着:“爹!爹!你醒醒啊!你醒醒啊!”那一刻,这个小姑娘的哭声像一声闷棍,让我突然清醒过来、明白过来。我的父亲母亲确是永远离我而去。从此以后,我无父无母,没有家国。
      我没有回师傅住的那座山去。师傅早些年死在北边蛮子的手里。我回去也不过是睹物伤思。从前,大梁未亡而我还是一个公主的时候,我不用担心吃什么和住哪里。如今,却是不同了。但是后来,我终于找到了一个过活的营生。
      那就是,□□。
      不太平的世道里,最不缺的是死人。
      后来,我在江湖上有了一点名声。有人拿着钱来找我,说要买一个人的人头。
      “你应该听说过那个人——梁朝余孽金启。”
      我看了他一眼,收了他的钱,同时把剑刺进了他的喉咙。
      我决定杀金启。走之前,我把我的剑擦得很干净。从前我杀人从不这样。我在想,金启看见我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他会想到曾经的公主如今做了杀手吗?我迎着光看了看擦好的剑。
      我花了一整个月的时间观察金启以筹谋这次刺杀。金启被贬做守门的将士。那时正是三伏天气,我在远处的树上躲着,看着金启岿然不动的站在城楼上。毒太阳晒得他几乎成了一个人干。他没穿他的明光铠。普通士兵穿的暗红色铁甲像洗不掉的血污和污渍一样黏在他身上,耻辱非常。
      金启是父亲最喜欢的后辈。父亲曾赐给他大梁贵族才配穿戴的明光铠。我记得他在做父亲贴身侍卫的时候,就常常这样岿然不动的守在父亲的门外。有时候,我途径御书房看见了他,会很高兴的跑过去拉他的手。他会轻轻的对我说:“公主,臣要守在这里。”
      他少年得志,官至大将军,曾为父亲征战沙场,收复失地。有一年,父亲曾对他说:“金启,你就做念儿的哥哥吧!你要一辈子守着她,就像你守着朕一样。”
      可如今,他却为其他人守着城门。
      一个深夜,我潜进了他的房间。屋子里很黑。金启没有成亲,也没有家人。破落的金府只有两三个杂役。我坐在凳子上,等他。他回来了,推开门,我应声而起。他反应极快,侧身闪过的同时抽出配剑挡住了我的一击。
      “你是谁!”
      我不做答,继而往他胸口打了一掌。他退开之后看着我。我提剑再战,使的是当年破城之日我用的第一套剑法。金启避过一剑,突然喜出望外的喊道:“公主!公主!是你吗?”
      我再向他刺去,说:“不是,我是来取你性命的。”这一次他没躲,我的剑堪堪停在他的胸前。
      在来之前,我对自己说我一定要杀死他。因为他是这世上我唯一还活着的亲人。但他背叛了他的国家,背叛了信任他的君王,背叛了我。我曾以为他死了,曾在心中决定记住他一辈子。可是他辜负了我。
      我抬起眼睛认真的看着他,细致的用眼神描摹出他的眼睛,鼻梁,嘴唇和下巴。我把剑送进去一寸,他闷哼一声,仍然不动。血顺着剑滴在了地上。
      金启的眼睛里似乎有千言万语。他望着我,问我:“公主,你过得好不好?”
      就在那一瞬间,我的剑动不了了。这四年里,我像乞儿一样生活。我的衣服常年是脏的,我的肚子永远是瘪的。我住过别人的屋檐,睡过荒郊的树上。我没有剑防身,有时候捡一条木棍用,有时候偷一把破刀用。我不敢生病,怕就这样病死在路上。我过的真的很苦很苦。很多个夜里,我想起这些泥巴一样的日子,几乎都要哭出来。那时候,我多想有一个人问一问我:你过得好不好?
      我猛地把剑抽出来,离开了。
      我想我大概不会杀他了。他的那一句话,让我有一种不再是孤身一人的感觉。
      他是我的哥哥。我的父亲说过。
      他是我的哥哥。金启证明过。
      第二天,我本打算离开京城。但是我看到了到处找我的金启。他不敢问人,只得在街边在客栈挨处找着。我坐在客栈的楼上喝酒,想起从前有一次我和金启去猎场打猎。我骑着马跑得没了影子。他怕我遇见猛兽,到处找我。可那时候我已学艺归来,武艺早已强过他。金启在林子里大声喊我。我躲在树上不去理他,看他为我着急忙慌,只觉得有趣。山中学艺数十载,陪伴我的是走兽和飞禽,师傅对我也只是疏离的照顾。那一次,我第一次有清晰的被人爱着的感受。我记得当时他身上蒸腾的热气,记得他有些嘶哑的声音,记得他暴躁的用马鞭在树干上抽出的鞭痕。那些当时感觉甜蜜的事,现在想来不知为何有那么一丝苦涩。我把酒杯朝下扔去,正好砸在他的脚边。他抬头望上来,一如当日我向他投去一块石子后他望向我一样。我的金哥哥,他的眼神没有变化。而我,决定像那次从树上翻下去一样,从这楼上翻下去。我对自己说:“金哥哥,你可要接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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