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愿下的泪雨》傻咕

4、室友

　　No10

　　基地里面的小卖部，不大，顶多算个综合性超市，买东西的人却很多，来来往往，摩肩接踵，挤得我晕头转向，云里雾里，连什么时候和杨宇走散的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找到卖冰棍的地方，顺手拿了个小布丁，就又随着人流被拥到了收银台，我急急忙忙从衣兜里摸出一枚五毛硬币，递给收银员，这还是昨天买笔找零身上剩的唯一现金。

　　“同学，这是一元价的。”

　　“涨价了？” 我一时有些懵，记得之前买，都是五毛。

　　不过，那好像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

　　我突然感觉自己已经和这个世界脱轨了。

　　“嗯。你看，它比之前的，明显大了一个型号呢！”

　　收银员害怕我误以为她卖高价，于是乎又很耐心的向我解释了一番。

　　我仔细瞅了瞅自己手里拿的小布丁，好像是大了一码。

　　人一旦倒霉透顶，连瘟神都躲着你走。我现在，真是进也忧退也愁，不要吧还得穿过浩浩汤汤排队大军给它还回去，要吧钱还没带够。

　　一时间，这气氛，尴尬得让我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那五毛给她吧！”

　　就在我刚要准备对收银员说自己不买了，杨宇突然出现站在我旁边，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了两元递给收银员，然后慢条斯理的从柜台上拿走了一块绿箭。

　　有时候，我都怀疑，杨宇是不是上天专门派来解救我的救星。

　　因为每次在我最窘迫的时候，似乎都有他主动替我排忧解难，尽管我从不领情，也很少说谢谢，就像现在，这般无奈。

　　“你刚跑哪去了？”

　　出了小卖部，杨宇冷着脸，用一副“你怎么老不让人省心”的语气，对我沉声说道：“找你好久。”

　　他生气了，甚至带着微微点愠怒。

　　“人太多，冲散了。”

　　我说的落落大方，像在阐述一个客观事实，没半点掩饰。

　　“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就牢牢跟紧我，或者……” 杨宇走在我前面，欲言又止。

　　或者，抓紧我。

　　只是，这三个字，他终是无法说出口。

　　因为，他明白有很多相遇，就只能够止于遇见。

　　我能听出杨宇压抑在话里那隐隐约约暗涌着异样的情绪，可我不想明白。

　　前面的男生，背影欣长，浑身散发出冷漠气息，穿着绿色军装，逆光而站，英姿飒爽，像极了一棵长年孤立于山巅的苍松。

　　“杨宇，”

　　我立在原地，低垂着头，视线有些模糊，然后用力握紧拳头，顿了顿，继续说道：“刚刚，谢谢你。”

　　听见我的呼唤，杨宇转身愣了一下，目光温和而疏离，但也只是一瞬，他就立即反映过来。

　　“谢什么？不是说好了，我请你。”

　　“简默，” 杨宇似乎想到什么话，深深地盯了我一眼。

　　“嗯？”

　　“考上飞航，你开心吗？” 他的提问，让我有片刻失神。

　　“应该是开心的吧！”

　　还没等我回复，杨宇就一个人盯着地面，开始自言自语地呢喃。

　　我没语，继续保持安静，他也没追问，我俩就这样在沉默中结束了话题。

　　或许，沉默，是我们最后的壁垒，它能很含蓄地掩饰掉你内心所有情感上的悲喜起伏。

　　每次一想起简默，杨宇的心底都会涌起很奇妙的感觉，紧张中蕴藏着期待，还有一丝憧憬，复杂交织在一团，郁结在心里久久挥之不去。

　　一直以来，在他印象里，简默总是把任何事情都看的云淡风轻，她不喜欢计较，也不喜欢抱怨，更不要说和其它人争抢。

　　她就爱一个人，孤独地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不停地用功学习。

　　尽管周边再吵再闹，声音多强烈刺耳，也如同没听到般，恍若隔世，将所有与自己无关的，全部屏蔽，排斥在外。

　　杨宇知道她讨厌九中这所学校，讨厌初三6班，可能也包括他，虽然他并没有什么错。

　　可这世上，能自由牵动他情绪的人恐怕唯有简默，只是这些缘由，她无从知晓，即使清楚以后会遇上她。

　　记忆里最斑驳的季节，有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你的模样，你的味道，你的动作，构成了我思念你的要素。

　　偏是处处在意，反倒常常沉默。只因，我并不希望你懂。

　　No11

　　和杨宇分开后，我脑子里，就一直在回荡他最后问我的一个问题，“考上飞航，你开心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开不开心，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比在九中开心，比在初三6班开心。

　　但这话，又是万万不能同杨宇说的。

　　本以为，他会去念卧龙，从此再不相见，也挺好。

　　至于过去种种，就全交给岁月处理。

　　可世事无常，我断也没想到会在军训基地再次遇见他！

　　而他也选择了念飞航，甚至今天还连着两次解我于燃眉之急。

　　我一度怀疑他是来追帐的！

　　如今，新帐旧帐，加一起，这些恩，我又该怎么还？怎么报？

　　晃晃悠悠地回到寝室，轻轻推开门，室友们正打算午睡，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思绪依旧杂乱。

　　“听说，下午三点，班主任会来检查关于在籍学生学籍登记表信息填写的相关情况。”

　　江萌，一个热情洋溢，性格暖暖，人也暖暖的女孩。

　　她坐在我对铺，一边拉过被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都写完了吗？”

　　像是询问，又更像是提醒。

　　“我去，不会吧！”

　　站江萌旁边的某女孩，正弯腰收拾衣物，神情专注而严肃，我并没有想到这个视觉上看起来挺高冷的女生，会在听到江萌的一番暂时没有任何根据的话后，惊讶的好似晴天霹雳一般，把她给突然炸毛了。

　　“昨天才发，今天就收，这么快？”

　　她的声音高亢嘹亮，穿云裂石，像打雷一样，威力极大，不可抗拒，震得我耳朵有些猝不及防。

　　“sorry，sorry……”

　　可能意识到自己情绪太激动，女孩又连忙挥挥手，摸着小心脏，赶紧向我们趁热打铁赔笑道：“失控了，失控了！”

　　这下，换我瞠目结舌了！

　　眼前这个女孩，鼻梁俏挺，皮肤白皙，剪着一头又酷又帅气的短发，飘逸清爽，个性独立又张扬，一身黑色运动装，干练简洁，休闲又得体，左腕上还带了一款很时尚又充满潮流气质的大手表。

　　按理，妥妥的，非常注重生活品质和追求精致呀！

　　可怎么一开腔，就进入形象自毁模式，还是那种停不下来的节奏。

　　初次见面，她就接二连三，不可思议的刷新了我眼球，给我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

　　听江萌说，她叫秦杨亦岚，也是我室友，只是昨晚回家住了，我没有见到，刚赶过来。

　　另外，她还有个奇葩外号，叫“秦屎黄”，我乍一听，还以为“秦始皇”复活了。

　　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人家随随便便起个外号，都这么狂傲有气势，非同凡响。

　　“暖萌，你听谁说的，确定吗？”

　　我喜欢这样称呼江萌，觉得亲近。

　　“隔壁，她们有个□□群，里面传得沸沸扬扬，我初中同学就住那个寝，她告诉我的，应该错不了。”

　　“惨了，惨了……”

　　屋内又响起秦杨亦岚突兀的一声干吼，似鬼哭狼嚎，瞬间就打破了我和暖萌聊天的和谐氛围。

　　“我好像没带！怎么办？”

　　“什么怎么了？你是不是忘带信息表了？没关系，我这有，之前多印了几张！”

　　暖萌善意地补充到，“你先拿去用，别着急。”

　　“不是，”秦杨亦岚抓狂，一边忙里忙慌地鼓捣行李箱，一边抬头看向暖萌，额角青筋直冒，“不是，就贴信息表上的证件照片，我记得我貌似带了，可现在，又找不到。”

　　暖萌破涕为笑。

　　“貌似，是带还似没带呀？”

　　“忘了。”

　　秦杨亦岚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脸无辜，委屈巴巴，她是真得忘了！

　　“这附近有照相馆吗？应该有吧！”

　　“悬。” 我耸肩，以揭露事实真相的口吻。

　　“恐怕……困难……”

　　同时，暖萌也顺着我的话，继续附和下去，“我们才来半天，对这里的一切，都不太熟悉，周围有什么，也不知道。”

　　“算了，算了，先睡觉，等到时再问问老师！累坏了。”

　　秦杨亦岚踉踉跄跄地走近床铺，身子一软，整个人就直挺挺地躺在了那儿，像泄了气的皮球，闭着眼睛，疲惫的没有任何精力再去与现实纠结。

　　我庆幸，在离家前，被爸爸催促着，特意跑到照相馆，早早为自己准备好了很多张一寸蓝底照片。

　　此刻，就放在书包内袋里，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

　　我望着秦杨亦岚呆呆蠢蠢的模样，嘴角微抿，竟勾起浅浅的自嘲弧度，“真不让人省心。”

　　这话听起来，好熟悉。我苦笑，不知道是该骄傲还是该悲伤。

　　No12

　　“哈哈哈，被忽悠了吧！”

　　“……赤裸裸的套路呀！”

　　“谁都不服，就服这群老师……”

　　屋内闹哄哄，我冷不丁的从睡梦中惊醒，半睁开眼，就听见室友们在议论纷纷。

　　“搞事情。” 秦杨亦岚感觉自己被坑了，气的正直抽抽。

　　忽然，嗞啦一声，窗帘被某位室友用力拉开，几束阳光强烈射进，齐齐打在我身上，热乎乎，把整个房间照的通亮。

　　我赶紧用手反射性地捂住眼睛，等意识渐渐恢复，才缓缓透过指缝从里面往外面偷窥。

　　“别气了！他不来才好呢。这样，你就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照片了。”

　　不远处，暖萌轻轻拍了拍秦杨亦岚的肩膀，语气十分温柔。

　　“萌萌，You are my sunshine，阴差阳错，我还Narrowly escape了！”

　　秦杨亦岚没来由的脑回路，让江萌当场愣了愣，随即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个，我英语不好……”

　　“哦哦，sorry，sorry，又激动了……”

　　趁秦杨亦岚解释的间隙，我扬扬下巴，伸个懒腰，脱口而出，“她就想说，你一语惊醒梦中人，让她有种侥幸逃脱，死里逃生的感觉。”

　　干脆又利落。

　　听了我的翻译，秦杨亦岚立即转过身，笑盈盈望向我，星眸闪烁，眼睛弯的像月牙儿，一个劲儿冲我直点头，“嗯嗯，就是这个意思！”

　　“哇，江山代有才人出，你俩也忒厉害了吧！大神呀！求关照。” 暖萌像捡宝似的眉飞色舞，坐在一旁，欢快鼓掌。

　　我有些受宠若惊。

　　秦杨亦岚则半秒错愕。

　　然后，我俩就很有默契地问了一句：“你中考，英语多少？”

　　“九十……”

　　暖萌蓦地敛住笑，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表情忸怩，又有些哀伤，“刚踩及格线。”

　　我们问了不该问的，我正犹豫着要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

　　暖萌仰起脖子，深深吐了一口气，“已经习惯了，之前每次模拟考，我也都基本徘徊在及格边缘，有这样的结果，很知足了。至少，没拖后腿！”

　　知足，确实，知足者更容易接近幸福。

　　努力与回报，往往事与愿违，期待越高，失望越大。

　　“咱们吃坚果吧！别聊这么沉重的话题了，怪扫兴。”

　　秦杨亦岚从铁柜里掏出几袋三只松鼠牌的夏威夷果，碧根果，巴旦木，撕开分给众室友。

　　“来来来，你们都喜欢啥口味，自己随便拿！别和我客气。”

　　“谢谢。”

　　一位睡得东倒西歪，直打哈欠的室友，朝秦杨亦岚迷迷糊糊地点点头。

　　“我最喜欢吃夏威夷果了，奶香味老浓郁了，颗颗嘎嘣脆，非常适合刷剧必备！”

　　另一位室友兴奋地说，“嗯，我也是，还有肉脯果干。不过，我最讨厌那小松子了，老难磕了，磕的牙疼。”

　　“你吃过萌心团子吗？软软糯糯，放嘴里嚼着，可Q弹了！”

　　“呜呜，想想都激动。”

　　暖萌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瞬间绽放一脸白玉兰般的笑容，莹润清纯，洋溢着暖暖的温馨。

　　“好怀恋抹茶味的麻薯和焦糖饼干啊！”

　　“吃个零食，还这么多研究？”

　　秦杨亦岚眉头都皱了，拧成疙瘩，一副完全看见新大陆的懵逼样，“我都直接网购，连它们叫什么，都从没分清过。”

　　“暴殄天物。”暖萌嗤之以鼻。

　　“反正，吃进去，拉出来，都一样！” 秦杨亦岚撇撇嘴，说的无可辩驳。

　　“渍渍……”

　　语不惊人死不休。

　　暖萌一脸嫌弃，“真是又屎又黄，白糟蹋了你光鲜亮丽的形象！”

　　“边儿去……”

　　静静看着眼前两人间的互相调侃，我背靠墙壁，在旁边笑而不语。

　　多久，多久，多久了！我生活里再没这么热闹过了！

　　自从转学后，我这一颗冰凉的心，对谁都保持着距离，生疏的老师和同学，让我一度选择逃避与拒绝接触外界。

　　我不好动，生来喜欢安静，九中的学生大多爱玩，与我是截然相反的存在，她们拥有自己的圈子，是我无法找到合适的理由说服自己放弃坚持已久的原则去融入的。

　　所以，我注定要被人贴上“假清高”的标签。

　　尤其，我因为面子薄，最害怕成为大家私下议论指点的对象，可往往又莫名其妙地被置于风口浪尖上，几度成为班里的热搜话题，受尽尴尬和窘迫。

　　然而，却在此刻，我仿佛又重新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它开始不停跳动，翻滚，汹涌，产生的热量慢慢袭卷我全身每个毛孔。

　　我想，或许，我可以放下过往，忘掉之前所有不愉快，重新开始，建立只属于我的朋友圈。

　　关于坚果的议题，大家讨论的兴致盎然，一直延续到教官吹响集合口哨，才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