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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放火烧山23 ...

  •   黑暗中,单悦紧贴石壁,大气不敢喘。

      声音越来越近,石笋光影晃动,宛如妖魔潜行。

      还嫌她不够怕似的,张钰说:“姚东安在这里修建千佛窟,但尚未完工,官军就兵临城下。圣火点燃后,有些祭品受高温刺激从秘药里清醒,却无路可逃。绝望中,他们纷纷逃入千佛窟,祈求多活个一时半会儿,可圣火把石头都烧熔,逞论肉体凡胎。”

      “看见墙上那些奇怪的污渍了吗?那就是他们的残渣。”

      单悦蓦地打了个哆嗦,她一直倚着一个冰凉凉物体,凹凸坚硬,形状模糊。

      洞口出现一双脚,火光明灭,一个个检查上层的窟窿,单悦头晕目眩,紧张到近乎窒息。未果,脚起步离开,光线一暗,洞口蓦然伸出一张脸:“大哥,你好啊。”

      ********************************************************************

      刺史大人舍弃了他的八抬大轿,一路骑马奔上山顶。

      瞥见熊熊燃烧的普济寺,他的脸色比预料中更难看,呵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易之和施扬并排低眉顺眼。青州好像被火诅咒,四百年前烧成焦土,八十年前烧成白地,如今又烈焰扶摇,难怪刺史大人的脸青黑如炭锅底。

      作为下属,赵易之有职责将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启禀大人,此事乃家门私怨。原青州张氏嫡子张静违令回乡,寻庶弟仇。”

      刺史眉头一蹩:“张静?他不是被流放了吗?”

      “张静自称蒙冤,宁死求证清白……”赵易之恭敬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恰逢施公子痛惜故友亲临现场,与下官商讨之,认为其中确有隐情。”

      “没错。”施扬接道,“一年前张静犯案时我尚在边关,今听闻其露面,特前来当面质询。不料竟遭遇此番恩怨情仇,我久不在青州,若非刺史大人爱民如子高材疾足,恐怕我收不了场了。”

      刺史冷淡地瞟了他一眼:“我记得张家案是赵大人你负责审理的吧,早已尘埃落定,何冤之有?”

      赵易之赶忙稽首:“大人明鉴。此案公理昭彰,人证物证俱全,故已结案封档,可昨日苦主并关键人证杨家父女突然找上下官,称当年证词为胁迫所做,并非实情。”

      “你怎知他此次翻供并非胁迫所做。”刺史兴致缺缺。

      赵易之再拜:“大人英明,胁迫他们的正是张静。杨家父女将张静视为救命恩人,不惜同犯滔天大罪,也要替张静伸冤。”

      “嗯?”刺史一怔,“你说什么?”

      赵易谦恭道:“张静对杨家父女有大恩,正因为他,杨娇兰才免遭张钰谋杀。”

      刺史眉头皱紧,觑他的脸色,施扬适时补一句:“施家也是这般。我刚飞马请小妹辨认,当初假意递信欺骗她到普济寺的根本不是张静,而是长相相似的张钰,张家现任话事人。”

      “这究竟怎么回事?”刺史听这一团乱七八糟,“张家人呢?我要见见张明先!”

      “大人息怒,”赵易之劝道,欲言又止,瞥一眼燃烧的普济寺,“大人恐怕……见不到张老爷了。”

      刺史从他话中听出某些不讨喜的潜台词,顿时眼皮一跳。

      “我已命令手下全力救火,不会蔓延成山焚。”施扬道,“大夫正在救治唯一的人证,大人可以看一看……味道不太好。”

      何止不太好,甫进营帐,一股腥臭药臭酸臭味迎面扑来,熏得人欲呕吐。三四个医官忙活个不停,扯绷带,兑药膏,剔除腐肉……刺史只往榻上一看,登时脸色一变。偏偏榻上人瞥见他的金带绯袍,精神一振,张开黑洞洞的嘴无声嘶喊,四肢挣动,伤口皲裂,露出鲜红的血黑褐色皮肉和黄艳艳的脂肪……刺史压住恶心,靠近问柳氏:“你想说什么?”

      “嘘、嘘。”柳氏的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独眼目眦欲裂,异常焦躁,刺史问医官:“她说什么?”

      “卑职猜测张夫人忧虑张公子的生死。”医官道。柳氏连连点头,脖颈粘连枕巾,绽开一条条裂纹。刺史问赵易之:“张钰呢?”

      赵易之做了个出去的手势。

      柳氏突然挣扎起来,拼命去拽刺史的衣袖,医官甚至阻拦不及,刺史忙温声安慰:“放心,一定找到你儿子。”

      “哪怕挖地三尺。”施扬补充一句。

      柳氏的手僵在半空。刺史看了施扬一眼,告诉赵易之:“整件事从头到尾跟我说一遍,一个字也不准遗漏。”

      ***********************************************************************

      看见张钰的一瞬间,单悦脑海空白,条件反射朝他踹去。张钰抽身躲避,单悦连滚带爬退出洞穴,刚爬到一半,张钰抓住后领一把把她摔出来,蹂身而上,单悦翻滚躲避,“叮!”一声,匕首撞岩石擦出几星火花。一击不中,张钰反手拖她的腰带,单悦双腿蜷曲蹬他胸口,肚腹骤然炸开一片剧痛,疼得她像只虾子一般弯腰。张钰趁势压住她的身体,匕首高举,眼见就要钉下,火把跌落在一旁,照亮河滩无数黝黑扁圆的石头。

      单悦抓住石头拼命朝张钰脸上砸,与此同时,匕首钉穿她肩膀。单悦嘶声惨叫,躯体平摊剧烈抽搐,右肩却牢牢固定,张钰擦了把脸上的血,嘿嘿笑道:“大哥,对不起了。”单悦曲腿去踹他膝盖,被一把攥住脚踝,张钰“啧”一声,黑玉般的眸子光华流转,似乎冒出个好主意。

      他拽着单悦的右腿,用力往下一扯。

      惨叫霎时响彻整个溶洞,单悦左手颤抖着去摸撕裂的肩膀,张钰拔走匕首,顷刻血溅三尺。指间淋漓泞腻,张钰在单悦脸上揩了揩匕首:“你说你为何非要回来呢。”

      “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娶妻生子,老老实实安稳度日,不是挺好的?为什么非和我争?争也罢了,你争得过我吗?出事前你蠢到救杨娇兰,出事后你还是这么蠢,”张钰揪住单悦头发,“大哥,你什么时候才能学聪明点儿?”

      他微微蹙眉,容貌犀利明秀。血珠划过线条无可挑剔的下颌,滴到单悦鼻梁。后者眼神涣散,虚弱地喘着气,奄奄一息,张钰无趣地撇撇嘴,推她翻了个身,准备割开单悦的咽喉。

      比划一下正欲下刀,溶洞里突然响起一声尖叫:“啊——!!”

      伴随猛烈的脚步震响,张钰霍然一惊,厉声道:“谁?!”话音未落,一条黑影倏而闯进火把温暖的半球形光明范围,在视线捕捉到之前将他扑倒在地:“呀啊!——”

      “是你?!”张钰震惊到无以复加,杨家父女不是死了么?和尚是护卫秘密的守庙人,应该把他们全杀了才对!一记大耳瓜子狠狠扇在他脸上——杨娇兰才不管他如何脑补自己的死,一手按住张钰胳膊,另一手“噼噼啪啪”抽他耳光。她力气一向颇大,张钰猝不及防被扇懵了,但很快,怒火引燃神经,令他叫道:“疯婆子,去死吧!”

      “娇兰!”单悦吃力地喊。她已经看不清了,但模糊的色块依稀辨认出那是个女人。她哆嗦着,声音细如蚊蚋,也不知是跟娇兰还是跟自己说:“快走,别、别管我……”

      张钰擒住扇耳光的手腕用力一拧,把杨娇兰掼下地,雪亮的匕首在手心挽了个剑花;娇兰不管不顾,蛮牛一样朝张钰拦腰冲撞。刹那间爆发一声惨叫,单悦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起身去拉中刀的娇兰:“住手!”

      张钰眼底血光凛冽:“想杀我?!做梦去吧!”

      “我跟你拼了!”单悦智障一样朝张钰冲去,她一直在竭力避免伤亡,瞻前顾后、束手束脚,可如果仁慈只能惩善扬恶,那她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

      听完全部,刺史的神色变幻不定。

      “那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最后,他出言问赵易之。府兵业已接管普济寺,数百人共同努力下,烈火逐渐被扑灭,滚滚黑烟直冲云霄。施扬装模作样地跑去救火,四下无人,赵易之恭声道:“卑职愚钝,只明白青州决不能发忤逆案。”

      考评在即,倘若发忤逆,青州大大小小几百名官员六年内都别想升职了。也遮掩不住,此事轰动青州,任有心人参上一本,府吏官衙一起完蛋,还多个藏匿不报的罪名。最好让忤逆案从未发生,无从影响州官仕途。

      “哦?那你欲如何?”刺史的胡须微微翘起,松弛眼皮下的目光极富穿透力和压迫性。这是考校下属的眼神,赵易之知道。

      “卑职忝掌县印,自当秉公办理。杨杜控告张钰奸污并谋杀其女娇兰、其侄小凤仙,人证确凿,限三日将张钰收押;施家控告张钰蒙骗及非礼施小姐并嫁祸给张静,人证物证俱全,无可辩驳。张钰连犯杀人罪、□□罪、毁谤罪,利欲熏心,谋害嫡兄;张静英勇纯善,蒙圣训得证仁念,重孝悌胜于牺牲,吾辈楷模。张员外改过自新,为救张静意外身死,其妻王氏节肃敦本,当请旌立芳,明宣正道。”

      刺史看了他一会儿:“这些你和施扬商量了多久?”

      赵易之拱手答:“大人放心。施家有侍卫、婢女、马夫等十三人愿出堂作证。”

      “嘿,他倒调头得快。”刺史嗤一声,甩甩袖子,“既然你们都商议好了,就按这个办吧。记住,一定不要出岔子。宁愿让犯人等不及秋后处斩,也不能出岔子,明白吗?”

      赵易之急忙称是,松口气。府兵在背后喊:“大人!张夫人不行了,吵着要见您,怕是回光返照!”

      ********************************************************************

      单悦一头撞到张钰身上。也许愤懑和回光返照激发了她的潜能,单悦狠狠揍张钰的脸,从未感觉如此有力过。她拔出胸口的匕首——若非这一刀,单悦估计还能抢救一下,可她不管不顾地扑袭张钰,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张钰攥着匕首柄不丢,还想戳她一刀,娇兰蜷缩在旁发出细小的呻吟,仿佛受伤的小动物。单悦用力夺匕首,刀锋深深切入手指,被她狂怒的眼神所慑,张钰大吼一声,拼命踹开禁锢,狼狈奔爬。

      他开始改变战术了……单悦明白,张钰打算用最省力的打法:活活把她耗死。

      不能让他这么做,单悦说:“你以为你妈还活着吗?”

      张钰一愣。

      单悦刻意激怒他:“你当我一人对付你们几十人,就没有想过这一刻?告诉你,我在庙门上放了火油,你妈只要开门,必然被火油泼一身,加上外面的火,哈哈哈!”

      她笑声犹如夜枭,张钰的面色迅速惨白,驳斥道:“这不可能!”

      “信不信随你。”单悦道,“都说母子连心,也许你还听见你妈的嚎叫……”

      她闭了嘴。因为张钰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铁青、涨红、灰白、空洞,仿佛内里被掏空,变成一个行尸走肉……虚弱如单悦,都发现不对劲:“喂,你不会真听见你妈的叫声了吧。”

      “……我杀了你!”这是回过神的张钰说的第一句话,目眦欲裂,神情带着极致的暴怒与仇恨,仿佛择人欲噬。单悦顿觉不妙,张钰却已朝她扑来,匕首一凛,朝她当面刺下。

      一道雪亮的弧线划过昏暗的溶洞,娇兰扑到单悦背上,大喊:“大公子,快跑!”

      “滚开!”张钰叫道,单悦急忙去捡匕首,然而张钰缠着一个人,竟比她速度更快。眼见就要摸到匕首,娇兰情急一口咬在他颈侧,张钰大吼一身,反手拎住娇兰后领子,竟把她从背上抡下。娇兰重重摔倒在地,单悦急忙去扶,张钰一脚把她踢飞出两米,瞳仁灌血,惊怖骇人:“今天你们都得死!”

      单悦的心脏快碎了,满嘴是血,娇兰躺在地面抽搐。单悦挣扎着爬向娇兰,张钰斜睨她一眼,咧嘴一笑,提起脚,跺向娇兰脖子……

      单悦肝胆俱裂:“娇兰!”

      匕首插进张钰大腿内侧。娇兰发出一声叱骂,拼力一切,刀刃划断张钰大腿根,血液喷溅,张钰跌倒在地,捂住腿根剧烈哀嚎翻滚。

      被掼至地面的时候娇兰将手背到身后。牺牲两根手指为代价,她攥住匕首,趁张钰抬脚刺入他大腿根。

      “叫你找人侮辱我!”娇兰喝骂,单悦心神恍惚,赢……了?

      骂够了,娇兰急忙跑过来:“大公子,你……没事吧?”

      “别管我,张钰……”单悦颤抖着伸出手,她实在是害怕勇者不补刀的故事。

      “他跑不掉的。”娇兰扭头看血流如注的敌人,“爹小时候教我杀过猪,腿根那个地方只要砍出血,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少女的侧脸堪称冷酷,单悦笑了一下,敢情你还懂大动脉。瞥见她血迹斑斑的笑容,娇兰登时急道:“大公子,你稍微撑一下!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你等下……”

      她吃力地想把张静拉到肩上,单悦笑着问:“你爸和如意没死?”

      “为什么会死?”娇兰莫名其妙,“圆慧师傅把我们照料得很好。如意姐姐已经下山了,据说去给公子找个住的地方。爹和圆慧师傅就在溶洞里,久不见你露面,他们都急坏了。”

      “辛苦你们了。”单悦微笑,“你们还是尽量离开云觉寺,这件事以后和谁都不要提。如意背叛冯铭,日子也不好过,就拜托你和杨伯父照顾她,别让她太伤心。”

      娇兰敏锐察觉她话中的意味,眼眶顿时滚落大颗大颗的泪珠:“……不要!公子你不会死的!你等等,我马上带你治病……”

      她固执地背起单悦,歪歪斜斜地往溶洞深处走,火把将影子拉得老长。

      *******************************************************************************

      “怎么回事?”

      刺史掀开帘子,榻上缠满绷带的柳夫人立刻弹起来,咿呀比划道:“大、大人,钰、钰!”

      刺史看见她黑漆漆的嘴洞就发憷,但表面依旧和颜悦色:“放心。赵易之跟我说了,那普济寺底下有个秘道,令公子躲在里面,定不会有事。”

      闻言柳氏神情一僵。将其反应尽收眼底,刺史不动声色地继续说:“可秘道多宽、多大,赵大人却不知。那秘道能躲几个人,令夫君和张静会不会也在里面?”

      柳夫人独眼划过无限戾气。她额头严重烧伤,眼球几乎暴露出眼眶,任何动作都清清楚楚。此时眼球滴溜溜转了两下,啊呀呀比划,医官在旁边念字给她确认:“张静、害我,杀姨娘,弑父?!”

      刺史打断医官的惊疑不定:“张静是谁杀的?”

      柳夫人眼神得意:“他、自己、作死!一切都、是他的错,他是、杀人凶手!”

      刺史面色沉静:“明白了。你好好休息,公堂上还需要你作证。”

      离开营帐,他立刻拉过施扬:“柳氏现在吃的什么药?!”

      施扬无所谓地笑道:“我家的灵芝、雪蛤,用参液吊着命。”

      “你——”刺史气得用手指点他的脸,“老实点,知道吗?”

      “谨遵钧令。”施扬佯装一副忠厚憨实的样子,扬声问医官,“喂,‘千金方’还剩多少?”

      医官不解其意,恭敬答:“少爷,还剩两副。”

      “给我。”施扬拿过两个制造精巧的小瓷瓶,打开闻了闻,然后当着刺史的面,把它倒了,“大人放心。”

      刺史看见他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就堵心,用力在他胸甲上戳了戳,扭头离开。

      营帐里,传出柳夫人刺耳的呼喊:“啊——疼,疼死我,呀啊啊——!”

      一名满头满脸污血的医官钻出帐篷:“少爷,张家夫人去了……”

      *******************************************************************

      单悦昏昏沉沉伏在娇兰背上,忽然感觉身体不再那么疼。

      我要死了吗?她模糊地想,沉重的眼皮却轻易睁开,她附在张静身上,正在逐渐往上“飘”。

      ???

      单悦一愣,随即明白,她要脱离了。

      娇兰艰难地背着她跋涉,嘴里犹自嘟嘟囔囔自念:“公子撑住,我对不起你,我一定会救你,一定会救你,一定会……”

      单悦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脸:“傻孩子。谢谢你,还有,恭喜你康复。”

      娇兰一怔。一股力量将单悦抽离出张静的身体,仿佛无形的气泡随风飘散,下一秒,眼前一片漆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放火烧山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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