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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放火烧山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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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尚未作答,人群中讥嘲道:“柳丽柔,你怕是魔怔了。所谓姚东安遗骨我见过,两文钱一个的货色,白捡都没人要。几十年了,白教早死得渣滓都不剩,你做什么皇亲国戚的春秋大梦呢?”
柳氏下巴抬得极高,仿佛秘密脱口的瞬间,她已不再是青州商户张家一个妾,而是地位高卓的贵妇。讽刺不能让她的神态动摇半分,尽管在单悦看来,柳氏的脸色已经够差了。
她浑身颤抖,竭力趾高气昂:“哼,等我将你浸成骨醉,你可别哭!”
姬妾爆发一阵哄笑,有人问:“大公子,你打算如何处置她呀?”
单悦并不想杀人:“你们愿意出堂作证么?”
妾室发出一片“噫”声:“姐妹们愿助大公子一臂之力,可因为大公子承诺不把今日之事泄露出去。上公堂,叫姐妹们今后如何做人?”
如果单悦愿意杀人,事情将容易得多,她甚至不必搞挟持这一出……单悦无奈地蹲在地上:“让我想想……”
话没说完,耳畔掠过一阵劲风。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
张钰猛地勾住她的脖子,用力往后扯,他何时苏醒的,单悦竟毫无察觉。她两手用力掰张钰胳膊,可后者用尽吃奶的力气,禁锢宛如铁钳,两人以一种极别扭的姿势厮打成一团,绳索在剧烈搏斗下四处摇晃,房梁吱嘎作响。
单悦很快感到窒息,大脑涨裂得想要爆炸,却挣脱不得,情急之下她不管不顾地拔出匕首,想给张钰肚子上来一记,然而手刚举起,立刻被一只手掌擒住。血液因松开半边压迫奔流回大脑,单悦惊觉自己做了件蠢事,却为时已晚。
张钰一刀捅进她后背,剧痛直穿脑际。
单悦痛叫一声,张钰把她推开,匆忙割断绑缚双脚的绳索。他跌落在地,顾不得肢体酸麻,抱住柳夫人:“娘!您还好吧?”
柳夫人惊讶地捂住嘴,泪如涌泉:“钰儿!”
“娘,没事了,放心……”张钰急促地安慰,将柳夫人搂进怀里。一抬头,恰好看见瞠目结舌的姬妾,目光瞬间转为狠厉:“你们好得很……”
姬妾吓得缩成一团:“二公子饶命,不是我们啊!张静逼我!”
张钰的脸写满厌憎:“当我聋子?出卖我娘很爽啊,我看你们都不知道自己算什么玩意儿了!”
他柔和地松开柳夫人,提起匕首。瞥见张钰的神情,姬妾顿时哭了,拼命朝一处挤,仿佛一群待宰的羔羊。张钰缓步走来,周身森冷如地狱,那张俊秀的脸沾染张静的血,宛如修罗恶鬼。
长相近似的两个人,气场却迥然相异。张静和善如春风,即使手持利器也无端让人觉得他温润无害,张钰则像一把漂亮的细剑,锋芒毕露光辉流转,外加匕首,更添煞气。
他的行为也同眼神一般血腥。
火槽被浇灭,鲜血遍地蔓延,覆盖各处缝隙展开一张繁复的地图。靴底踏过血泊,激起液滴飞溅,将昂贵的衣料下摆涂得斑斑驳驳。张钰将拦路的尸体一脚踢开,顺势从一名姬妾脖颈拔出匕首,仅剩的妾室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喉咙发出不成腔调的呜咽,身下一片水渍。
她们已经吓破胆了。
浓郁的腥气刺激得柳夫人反胃欲呕,捂住口鼻:“钰儿,你何时学得这般……果敢?”
张钰干脆利落地解决光:“她们听见了圣火令的秘密,不能留。”
他微微直起身,无奈道:“娘,我说过多少遍了,没成事之前,千万别把秘密往外说。刀架在脖子上我都没开口,你倒好,张静一问,你哗啦啦全倒了。”
“娘不是没想到那事儿是真的么。”柳夫人小声嘀咕,“而且,她们欺人太甚,我憋不住。”
“那你也不能把秘密说出来充数啊。”张钰哭笑不得,“看我杀了多少人。”
“都是些玩物,值当什么,而且,不还有张静在。”柳夫人顺嘴说。
“是啊。”张钰感叹,“大哥总算帮我一回。”
杀掉胆小如鼠的姬妾对他来说并不费劲,自结识白教司马以来,张钰一直尽力模仿他们的作风。匕首是张静的,将死人推到他头上顺理成章,张钰只担心菩萨像后的密室。张静这个蠢货居然泄露给赵易之,张钰心头大恨,如此一来他的计划就全被打破了。灵云山是姚东安的埋骨之所,也是他亲手所造最大最完整的祭坛,官府这一插手,叫他上哪儿去找姚东安的秘密?
地上拖拽出一条长长的血迹,张静正吃力地往菩萨像爬。想跑?新仇旧恨一股脑儿涌进张钰大脑,正欲出手,忽听母亲道:“钰儿,把刀给我。”
柳夫人的神色如万年寒冰:“我要亲手宰了百般凌辱我的畜牲。”
“娘……”张钰起初想拦,柳夫人毕竟年纪大了,他怕受不住刺激。但瞥见柳夫人脸上的神情,他终究乖乖把匕首递给她:“小心。”
柳夫人扑在张静胸口一连刺了八刀,边刺边喊:“混账!杀了你!”
她癫狂地大笑起来,双手抓脸,匕首“呛啷”落地。张静口鼻间已溢满血沫,奄奄一息,张钰把柳夫人拉起来,道:“死的滋味怎样啊?大哥。下黄泉后别急着走,你娘马上下去陪你。”
张静的嘴唇翕动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张钰正弯腰捡起匕首,眼前忽然一星火光亮起,落地燃起灼热火苗。“我在每条砖缝都灌了油。”张静吃力地笑。
火线横冲直撞,迅速引燃通联庙外的油沟。油浮血上,连带血液也一起烈烈燃烧起来,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犹如实质,一时竟糊得人睁不开眼。张钰叫骂一声:“妈的,他哪来这么多油。”
柳夫人惊怖的是另一件事,只听她恐惧地喊道:“钰儿,你爹!”
张老爷被张静打晕后就一直躺在地上,姬妾背叛,输赢交替,场上局势如走马灯一般变幻,他倒睡得安稳。然而大火炙烤地面,即使不烧着也会被滚烫的地砖烫醒,柳氏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攥着儿子的衣袖,六神无主。
她不知道怎么跟张老爷交代,姬妾死亡,张静丧命,迎接她的肯定是无边无际的咒骂。张钰虽然已大权独揽,但孝道当头,不得不继续对父亲维持表面上的恭敬——尽管,他们的关系从没好过。张老爷嫌张钰笨,而张钰对经常打骂娘亲的他观感极差,这种打骂甚至在张老爷卧床后变本加厉——身体和事业皆权势旁落,总该找个人泄愤的。柳氏偶尔暗自垂泪……这位夫君,什么时候死呢?
张钰盯着张老爷的躺卧处望了很久。木头烧着,烟雾逐渐遮蔽视线,呛鼻的焦糊味越发浓郁。那终究是他的生父,可,谁在乎呢?他已弑兄、杀人,准备走上一条圣火令开启的不归路,偶尔踩过一两块绊脚石,谁在乎?
毕竟在匈奴歌谣中,敢于大义灭亲的雄鹰才是最强者。传奇可汗大呼密王被父亲流放,从苦寒之地一步步杀死迫害自己的兄弟、背弃自己的部曲,最终从生父雄单汗手中夺得王位。
青州降下百年不一遇的大雪,谁知是不是另一个呼密王崛起的预兆呢?
时间恍惚过得漫长,但当张钰惊觉回神,才发现只有短短片刻而已。片刻间他已下决定:“娘,大哥丧心病狂烧死爹爹,我心甚痛,却无力回天。”
柳夫人惊愕地瞪大眼,仿佛刚看见他似的。张钰硬起心肠,重复道:“爹被大火烧死,我们侥幸逃脱,无力回天。”
反正大哥你背了无数黑锅,不如连这口一齐背了吧。
耳边传来“砰!”一声响,似乎什么东西撞击硬物,张钰心头一紧,骤听一声“咔啦!——砰!”沉闷犹如从地底下传来。张钰顿时疾跑两步,浓雾驱散,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呆滞。完好无损的莲花座隔板被撞了个大窟窿,热流倒卷,张静的声音响彻其中:“唔,这通道还蛮复杂的。”
这怎么可能?!
喀啦啦机簧脆响,张钰心脏蓦然蒙上一层难以名状的恐惧,大声喝道:“给我出来!”
张静失血过多,嗓音听起来无比虚弱:“那可不行。我肺部受损,呼吸烟雾没一会儿就死了。”
“你怎么撞断隔板的?!”张钰失态地叫道,“那东西用铁梨花木制成,硬度堪比石头,你不可能从外部启开!”
“这就要感谢我的神助攻。”张静边说边咳,隔着空洞都能感觉他伤势愈厉,放着不管,估计几个时辰就死了。可张钰偏偏不能放着不管,他撩起袍袖,毫无形象地伸手往里乱抓:“你给我出来!”
入手空空,张静潜藏在密室下部,嘟囔:“这机关设计得真奇怪,从内往外开启,好像故意不让外面的人进去似的。可不让进,还挖这秘道干嘛?”
“秘道机关和盖板联系在一起,你毁了盖板,永远也打不开密道!”
语句刚脱口,一阵冷风忽而倒卷,热流汹涌往洞口挤入,烟雾竟旋转成粗壮的长卷风,“……好了。”张静道。
火焰将菩萨像舔得哔哔啵啵,烧透梁柱,飘洒星星点点赤红色碎屑。张钰被虹吸的浓烟呛得张不开口,“嘭隆!”一声,一片残破的瓦砾轰然垮塌。柳夫人吓得惊叫,一声杀猪般的痛喊骤然从废墟间传出,张老爷哭叫道:“救命!——天哪,救命啊!”
“父亲对你恩重如山,你不去救他吗?”张钰紧紧攥着拳,竭力抑制自己的颤抖。张老爷的哭喊像钢钉一样捅进他的耳膜,伴随柳夫人六神无主的求助,眨眼间,张钰的衣领湿了一片。密室无声无息,他一横心把头探进去:“喂——!”
底下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