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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放火烧山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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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钰儿!!”
也许母子真的心有灵犀,施扬刚抬手,丰腴妇人就瞥见了山顶的景象。登时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冲到轿前,惊恐万分,若非兵丁拦着,绝对冲到山上去:“钰儿!钰儿你怎么了?!说句话!”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勃然问施扬,后者摊摊手:“张静挟持张钰,疑似寻仇。”
“你、你这个孽障!!”
张老爷气得从腿脚到头发丝都在颤抖,脸颊青黑紫红,骇人得仿佛随时会呕血。自施家一案后,他身子骨就不太好,日日汤药精养着,好不容易回转半分,今天一见又前功尽弃。
“你”了半天,张老爷弯腰“哇”一声吐了,妇人连忙上前搀扶:“老爷!”
“你走开!”张老爷猛一推她,“我今天要亲手收拾这个逆子!”
妇人重重撞上轿杆,帷帽都撞掉,张钰手指蓦然一紧,单悦问:“那就是你娘?”
“……我早晚要杀了你。”张钰戾气毕现,脸色阴得几乎能挤出水。
“我就不明白,”单悦说,“我已经一穷二白,回来看个老娘,有必要被追杀至死么?”
张老爷年逾五十,依旧身材高大、相貌堂堂,颌下一把长髯,年轻时是个十足的美男子。妇人美艳,姿仪却逊色于张老爷:“老爷勿动怒,莫气坏了身子!”
“孽子把我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身子还有什么用?!”张老爷拄黑檀木拐棍重重跺击地面,“畜牲!叫你远远地滚了,你怎么还敢回来!”
底下叫骂声一片,张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讥讽道:“父亲对你可真是恩重如山。”
“嫉妒?”单悦纹丝不动。
“算是吧……自小你什么都比我强,父亲喜欢你,我再用功读书,也只是个添头。”张钰说。
“嫉妒还不够让你动手。当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叫你决定对付我、还搭上娇兰?”
张钰冷笑:“这要问你。若非娇兰不守妇道、为讨你欢心半夜去书房窃书学诗,事态也不至于此,那个小婢也不必死。”
女儿被折磨疯癫还被人泼脏水,杨父立马炸了,一把揪住张钰的领子:“我弄死你个狗娘养的!”
张钰的眉毛弹跳一下,直视杨父:“他没告诉你是不是?”
“你少含血喷人。”单悦打断他的话头,“我最大的错,就是替你顶罪,我问你,当初强|奸娇兰的是不是你?”
张钰嗤笑一声,语气尽是轻蔑:“即使你向杨杜强调凶手,也改不了娇兰为了你去书房的事实。她怎么就不明白,一个已嫁做人妇的农家女,即使才比易安,也蒙不了你青眼……我还没那么下贱,亲自去奸污一个长相还不如我的女人,是门房张富贵干的。”
“你——!!”杨父目眦欲裂,单悦头疼:“好了……当夜娇兰到底听见了什么,值得你大动干戈?”
张钰面色古怪:“这又何必?”
“啥?”
“你都踩在上面了,还装什么装?”
单悦尚未来及反应,就听见外面大喊:“张静!你要找的人都已找来,何时放人?!”
“……待会儿再跟你算账。”单悦匆匆道,随即朝外喊,“叫他们上来!”
对方当然不同意:“你别贪猥无厌!一个张钰还不够,想把张家都挟做你的人质吗?!”
“我家门私事,没你一个外人插嘴的份!”
“钰儿!”
美貌妇人喊道,隔着山梁,依然清晰地听闻她凄绝的呼声:“莫伤我钰儿!你要什么我都给!”
“妇道人家闭嘴!“张老爷气喘吁吁,“遂那个逆子的意,他更要上天了!”
“还不是你当初留他一命,让施家斩了他,也不至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你是怨我咯?!”张老爷怒目圆睁,呵斥、哭喊、莺莺燕燕的啜泣声,山坡乱七八糟吵成一团,施扬闹得脑门痛,吩咐传令兵:“叫他们快点。妇人吵架,吵到明天也没有结果。”
传令兵便喊:“张静听着!尔不敬父悌、罔顾人伦,罪及忤逆,当磨骨扬灰,放箭!”
施家人张弓搭箭,柳氏猛地扑向弓箭手:“你干什么?!”
施扬骑在马上:“世伯,张静已丧心病狂,二公子既已失陷,我总不能令府上妻妾也落入贼手。不如就地格杀、以绝后患,二公子英勇纯孝,必然也不愿尊夫人涉险。”
“不行!”张老爷还没答话,柳氏尖叫道,“敢伤钰儿一根毫毛,我阴曹地府也不闭眼!钰儿决不能有事,大姐呢?!把大姐叫来,她养出的好儿子,她自己收拾!”
一个遍体珠翠的枯瘦老妇被拎出轿子,见到场面顿时跪下:“官爷!不关我的事啊官爷!”
“我不是官。”兵丁担待不起,“卑职施公子手下一卒子,夫人,您快请起……”
“你干的好事!”内心犹如火煎的柳夫人也顾不得妻妾尊卑,叱骂道,“叫你儿子放手,今天钰儿伤到一根手指头,我要你好看!”
王夫人被架上高坡,正对寺庙,家丁喝道:“张静!睁大你的狗眼看一看,这是你娘!你若不放人,我就把她从这里推下去,你不是猪狗,就放了二公子、换你娘的性命!”
寒风吹得王夫人鬓发散乱,抖若筛糠,涕泗横流,张钰刚露出笑意,便听见单悦俯在耳边说:“论护犊子,你娘可比我娘强多了。”
“……你不怕?”笑容戛然而止,张静比他略高两寸,张钰的脊梁微微发着抖。
——正中我下怀。
单悦笑了笑,换了种怅惘的口气:“娘?还记得那日你对我说的话吗?”
王夫人双眼紧闭,哆嗦得像风中落叶。
“你说,我若还认你当娘,就该替你整治前院那些贱婢。生养之恩,没齿难忘,我日日夜夜思考这件事,今日,恰逢良机。”
张静兴奋地笑,说不清什么引起的:“娘,你说吧!想整治谁、折辱谁、殴打谁,尽管放开说,儿子一定让您得偿夙愿,谁敢不从,我就割张钰一刀,他们不敢不跪好任您摆布的!”
“——你疯了吗?”张钰瞠目结舌。犹如冰雹天降,施家人被张静的话语砸傻了,张家人砸傻了,柳氏、张老爷,也傻了,王夫人则蓦然睁开眼,彻底呆住。
寒风飒飒,数百人鸦雀无声。
给你一个如愿的机会,去报仇啊!
想报仇、想宣告、想倾泄把人逼疯的嫉妒、磋磨、怨恨,就自己拿起刀、捅进仇人肚子啊!
我已经把前路全扫清了,你就踩着学步车,像个婴儿,去捡拾唾手可及的苹果。
罪责不必你承担、辱骂不需你经受,儿子的安危也不在你心中,还有什么可恐惧、可埋怨、可退缩?
你争不过人家,我就让人家跪在地上让你打;你不敢跟柳氏斗,我就让柳氏自缚双手甘挨耳光。喂进嘴里还不吃,你这个心愿,失败总不算我的过错了吧!
施扬也卡壳了,望望山上又看看山下:“这——”
“你这个贱人!”柳氏的尖叫划破天空,“原来你打的这样的主意?!让张静绑架钰儿,借机夺取主母之位?!你还是不是人!”
“我——”王夫人笨嘴拙舌,本哑口无言,乍瞥见张老爷投来的震惊而不可思议的目光,登时心血上涌,“贱婢,谁给你的脸!我夺位子怎么了,那正妻的位子本来就是我的!我才是张家的主母!你一个厨房帮佣爬床的骚贱货,少跟我在这耍威风!”
柳夫人气得手直抖:“你这个毒妇!枉我平日恭敬待你,钰儿若出一点事,我叫你不得好死!”
王夫人脸皮酱红,正欲反驳,蓦然张老爷一声大吼:“都住口!”
他恶狠狠瞪着王夫人:“我道你性子温吞,原来都是装出来的!妒妾杀子,抬个姨娘就满心怨怼,你咒我张家也像你王家一样绝户不成?!逆三从灭四德,你也算个妇人?!真真蛇蝎心肠!怪不得静儿被教成那样,拿你妇人的阴秽心思污我张家的读书种子,你这是要我张家断了根!”
“老爷!”王夫人一声惨呼,身形摇摇欲坠,几欲跌落悬崖。单悦喊道:“柳氏!你再欺侮我母亲一句,就坐等张钰去死吧!娘,不用怕她,柳氏平常如何待你的,打回去啊!儿子替你撑腰!”
“你敢!”柳氏大叫,“你今天敢说一个字,以后别踏进张家的门!”
王夫人噤若寒蝉。单悦撇了撇嘴:“柳氏,我本不想说这句话的。若我让你站上那块悬崖,跳下去,今后还有谁敢号令我母亲?”
柳氏的身子蓦然一抖。与此同时,张钰声嘶力竭地挣扎起来:“张静!你敢杀我娘——”
“我谁也不想杀。”单悦死死把他压在窗台上,“我什么也不想干,可我走投无路。你逼我的。”
张钰剧烈喘着气。
柳氏紧紧抓住张老爷袖子,瞪着王夫人。
似乎被单悦一句话点醒了,王夫人痴痴盯着柳夫人,瞳孔漆黑,越放越大。柳夫人忍不住朝张老爷身后缩:“王仪!我警告你,你敢迈雷池,今后别想活了!”
王夫人一怔,单悦立刻说:“现在这种活法和死亡有什么区别?娘只比柳夫人大几岁吧,看看你们二人的相貌,可是同辈人?”
“张静!你敢!老爷,您说句话呀!”
张老爷自然是厌恶王夫人的,他重重跺着拐杖:“王仪,你若还有点脸皮,就从这山上跳下去。我以张家族长名号发誓,一定让你进祠堂,不然,就等着狗啃虫噬吧!钰儿不能死,你害了静儿,不能再害钰儿了!”
“娘,现在场景一片大好,你可不要听谗言放弃啊!忍辱负重几十年,不就是为了这扬眉吐气的一天?这一幕你梦见过多少次,想想你怎样被姨娘欺压、怎样被贱婢骑在头上,你想整治她们,撕烂她们搬弄是非的嘴,刮花她们狐媚惑主的脸,刺瞎她们嘲讽鄙夷的眼睛——”
“静儿你闭嘴!”张老爷剧烈咳嗽,嘴角溢出粉红色的泡沫,“爹这是在救你啊!”
“……”单悦顿了顿,“你一个正妻,地位不如贱妾。父亲留下的酒楼给他人作嫁衣裳,丈夫变心,儿子被开除宗籍。你一死,王家的血脉就彻底断绝,万贯家财,都便宜狼心狗肺,阖府人都盼着你死呢,欢欣鼓舞地等着你咽气……”
“别说了,别说了!”张老爷委顿于地,脸上竟流下两行热泪,“王氏她只不过是一个妒妇,怎么值得你搭上性命啊静儿!你前程似锦,何必葬送于后宅阴私!”
“你是我娘,我死了也不能闭眼。”单悦静静注视着山下,“张静从地狱爬出来给你机会,你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