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间小筑》萌之果冻

5、树分双生，引梦

　　李生心头有很多疑问，眼下却还不是吐露的时机。与楚寄一同下楼以后，李生瞧见荠姐，阿桃，李蛮，波罗那围坐于桃木八仙桌两侧，桌上摆了素青菜，炒龙肝瓜，一碟水煮长生果，又有白玉汤一盅，菜品不多，颜色香味却颇勾人，又加桃花酥金玉在前，李生和楚寄对视一眼，默默喉头耸动，趋步上前。
　　两人落座后，荠姐自身侧拘了酒坛，拍落坛口封泥，一揭之下，只闻一股奇香扑面而来，李生只觉浑身舒张通畅，还未饮酒，便有了三分醉意，再看李蛮与楚寄，也是一脸陶醉，唯有波罗那，荠姐面上无悲无喜，让人猜不透心绪。再看阿桃递来的酒杯，李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只见此杯看似寻常，表面却光滑平整，在烛光下端详，更是有冷色亮光，倒似宝石雕琢而成，也无裂纹瑕疵。阿桃瞧着李生举止滑稽，不禁嗔笑：“你这呆子，请你用膳，怎的对个破杯子发起痴来？”李生正色道：“姑娘有所不知。想我巴国开国数百年，自诩精于陶器酒皿烧制，不曾想世间尚有如此华美酒器，较之古书典籍所绘樽爵祭器，亦可争辉。只不知神匠何在，可否得缘一见？”阿桃听罢，把嘴一撅，面上笑意淡了：“不过是个惧内的糟老头子，当年他可没少干缺德事。你这呆子千万别学他，不然的话，哼哼，本姑奶奶定教你好看！按说，我本不该提这茬，不过嘛～”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阿桃美目一转，放下了手中把玩的杯子，痴痴笑了起来。
　　李生看着阿桃，心道女子的心事果然捉摸不透，前一刻还笑语嫣然，马上又翻了脸，这会儿劲过了又像没事人似的，实在是难呀难。
　　再看席面上，荠姐按座次斟了阿桃，波罗那，楚寄，眼看轮到自己，忙起身执杯，待酒杯堪满，又珍重小心地护着酒液，防止洒落不提。待得斟过李蛮，荠姐正要放下酒坛，阿桃却又执了荠姐玉手，轻笑道：“这坛小妹没有‘加料’，姐姐且放宽心罢，嘻嘻。”荠姐闻言，面上微怔，又摇头失笑，终是给自己也添了一杯。
　　阿桃瞧见李生魂不守舍模样，柔荑一曲一弹，却将一颗长生果打落李生面前：“瞧傻眼了罢，冰山美人这么一笑，倒给你魂儿都勾走了～”又笑嘻嘻地执了酒杯：“饮了这杯，后面还有大伙忙的，都尝尝本姑娘的手艺。”李生忙不迭举了杯，众人一时推杯换盏，气氛好不愉悦。
　　美酒入喉，绵软甘甜，又有一股幽冷花香直冲天灵，尚在回味之际，李生又觉一股春风自四肢百骸温温拂动，说不出的惬意舒适。那菜肴之鲜美不多赘述，因这李生楚寄全部心神俱陶醉于喉舌间美酒余韵，两人倒是全然没注意波罗那离席而去。李生看着空空酒杯，尚在回味，却听耳边传来楚寄问询：“楚某斗胆，不知此地出路何在，烦请主人指点，只因楚某尚有要事在身，实在不宜过多停留，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荠姐闻言，面色不变，却听波罗那平和言语自楼上缓缓传来：“世间一切皆有缘法，出路自在心中，施主切莫强求，眼下，还是早些歇息了罢。”语罢，也不落座，却径自立于大堂前荷花池边，别有一番意境。李生摇头示意楚寄不再追问，起身对荠姐一揖：“主家既有难处，小生亦不多问。”又行至波罗那近前，微微一礼：“小生唐突，听大师言语，似是域外色目僧人，却不知大师于哪座宝刹修持佛法？所言缘法应在何地？”
　　“不可说，不必说，观自在法，行自在事，‘唯心’二字。”阿桃听着两人文绉绉对话，当下把手中碗箸一放，只道：“一个两个的都要走，依你假秃子言下之意，你当年闹得那么大，又叛出佛门，辜负恩师，难道还是灵山‘那位’特特予的缘法？简直可笑！他既然想要了结，我看倒也不坏，总胜过你避世不出，我都替小八不值当，哼！”又正色对楚寄道：“小楚，你且听好了。阿桃我素来瞧不得狗屁的天道伦常，待得出了‘峡间’，此后种种，你尚需承受诸多苦痛，却不是命有此劫，那本不是你该受的！若你尚有几分男儿血性，便直面因缘，斩落苦果。这里有一抷花泥，何时你处置妥当了，便撒于山川桃树之旁。”
　　说罢，又踱步至门前，指着李生：“在此期间，李公子需留在‘峡间’，阿桃言尽于此。”却听李蛮嗬嗬低笑数声，大掌一拍：“桃老婆子这话说的痛快，敬你一杯。”说是敬酒，也不看阿桃，只拿了酒坛，自顾斟满了一碗，仰头痛饮。
　　阿桃瞪了李蛮一眼，扭头转入后堂，竟是不欢而散，生闷气去了。荠姐面上淡淡的，起身对楚寄道：“阿桃行事直爽，楚公子不必介怀。今夜过后，自有分晓，请。”说罢，自袖中掏出竹册，行至楼梯旁，低头就着梯前烛台火光，静静阅读起来。见状，楚寄李生二人只得双双告罪，上楼离去。波罗那一双妙目回转，只轻轻对荠姐颔首，复立于堂前，静看满池荷花，口中清颂：“乱我心者多烦忧，花开并蒂树双生，得今时缘法，昧知昔年情牵，幽独处乎山中。”
　　说回李楚二人，入得房中，只见桌上一盏铜色烛台发出昏黄亮光，却是一支手指粗细，约莫三寸长短的绛紫色新烛吡啵作响，李生走近一看，此烛通身浑浊，独烛芯晶莹透亮，仿若玉针，且此烛燃烧许久，烛身也不融化，只越发混沌，颇为奇异。李生这边厢正钻研烛台，那边厢楚寄已是和衣睡了。又听得窗外竹涛阵阵，灯影摇动间，李生眼皮沉重，不多时也是昏昏睡去。
　　梦中，楚寄惊觉自身神念似乎附在了灵剑“赤血”之上，且脱身不得，只能静待发展。好在不多时，一奇装女子便持了自己，离开了这藤萝洞窟。出了洞窟，楚寄眼前是一片苍茫群山，兽吼鸟鸣起伏间，那女子腾空飞向了远处一座入云奇峰，这才开始细细打量此女。
　　却见此女杏眼柳眉，额上画着青蓝玄奇花钿，桃腮粉面在银圈耳坠映照之下，衬得更是明艳动人，加之此刻天风飒飒，纯蓝轻纱头巾伴着玄青石纹短打流苏飞舞，又有别样英姿。女子落于古朴石台之上，登上百级石阶，对着祭台上一名黑衣美妇拱手道：“司祭姑姑，琦儿夜里突发感召，可是地渊有所异动？”那黑衣妇人转过身来，放下手中翠藤长杖，凝重道：“是了，此刻圣疆并不太平，此次沧山大比非同寻常，琦儿只身前往，可先至巴国锦城寻找圣教蝶灵使。还有，此次另有任务，入境以后琦儿切记，不可御空飞行，仔细隐藏身份，秘密潜入虚灵宫后山，将传信玉碟交于戒律峰峰主，见之亮出‘赤血’即可，听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