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间小筑》萌之果冻

3、树分双生，缘起

　　李生睁眼之时，只见楚寄一脸严肃地望着自己，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了下去。却见楚寄双唇一抿，李生居然听到了一段细微耳语：“李兄，此地极不简单，我方才用门中秘法感应众人灵气，那黑衣女子毫无人息，皮囊之下竟不似血肉，隐隐有腥潮翻涌，恐非善类。”
　　随手抄起桌上一壶温水，楚寄口中却道：“李兄仔细身子，可别惊着了，来，喝杯水。”在李生后怕眼神中，复听得一阵密音入耳：“晚膳过后，烦请李兄拖延一二，静待楚某布置阵图。为防变数，切莫再提仙长二字，称恩公即可。”
　　李生接过水杯，浅浅饮了一口，口中只道：“烦劳恩公费心了，小生一时走神而已，并无大碍。”两人正在说着话，只听窗门嘭的一声打开，却是阿桃端着一盒点心，笑眯眯脆声道：“嘻嘻，你在说什么悄悄话，还要关上门来？喏，昨天新做的桃花酥，荠姐怕你饿了，先应付一二。对了，你吃肉吗？肉我不太会烧，可不敢保证味道，有忌口的你一并说了，我好准备。”
　　李生连忙起身，也不放下茶杯，一手接过糕点木碟：“多谢阿桃姑娘、荠姐美意，小生平日里粗茶淡饭惯了，做几个素菜便好，恩公昨日刚在军营参练归来，想是也清淡的很。”阿桃拢了拢面纱，转目看往楚寄：“哦？倒是位军爷，难怪配剑杀气如此之烈，您意下如何？”一双美目仍是笑意盈盈，令人捉摸不透。
　　“劳烦姑娘和大姐了，楚某谢过。”听得楚寄出言称荠姐大姐，阿桃又是一阵轻笑：“那就这样定了。对啦，桃酥记得吃了，这可是本姑娘的得意之作。”
　　眼见阿桃就要离去，李生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心头的疑窦：“且慢，阿桃姑娘！方才小生听闻姑娘只以‘你’称呼我二人，若是先前恩公有得罪之处，还请姑娘莫怪，恩公常年征战，不免警觉心重。”
　　闻听此言，阿桃似是略有感触，微微收了嬉笑神色，深深看了楚寄一眼，又摇头对李生道：“不是这样说。”阿桃顿了顿，叹了口气，“现在不是时机，你这读书的倒还有几分良心，安心吃了桃酥，等待用膳吧，过后‘你’自会明白。”
　　目送阿桃粉色身影下楼，李生刚一转身，却见楚寄目光定定凝视着自己，遂不好意思的摸头，试探道：“恩公为何这般望着小生？可是有何不妥？”
　　楚寄神色郑重，虽仍面色冰冷，语气却温和道：“多谢李兄回护之意，楚某感激！”李生闻言，只道：“想是恩公久居高位，于人情不甚通达，却不必言谢。”
　　此话一出，楚寄面有苦涩，喃喃咀嚼“高位”一词，似是自嘲，隐有哀伤神色，李生自觉失言，怕是自己无意中触了恩公的心伤。眼见楚寄如此，李生一心寻求补救之法，只急得口中干涩，不住吞咽唾沫，于是喝了一口水，胡乱塞了一块桃酥入口。
　　只听一阵咳嗽之声，楚寄才发现李生神色怪异地手指着桃酥，面上一阵可疑的红晕，似是呛了水，又似是满足。楚寄忙收了心绪，自窗棂跃至李生近前，手中持了赤血，便欲扫落糕点，只当是桃酥之中有甚么手脚。李生吓了一跳，也顾不得许多，急急双手护住桃酥木碟，竟是比楚寄还快了三分。楚寄无奈，只得收回赤血，却见李生眼角两滴清亮泪珠，已是哭了。
　　李生此时不再咳嗽，却神情满足无比，大呼道：“这桃酥，这桃酥，这桃酥......太美味了！！！”只听一阵清风吹过，整条廊道一时之间回荡着李生“太美味了”的回响，久久不散。
　　楚寄心下生奇，遂拿起一块桃酥，仔细打量起来。这桃酥蓬松坚脆，裂纹呈桃花状，中心又有一圈焦黄，闻之带有桃花芬芳，又只得寸许大小，观之玲珑秀气，倒不似一般烧饼似的桃仁酥做法。当下也不迟疑，楚寄直接将这小块桃酥送去口中。
　　先是一阵酥松口感，等得碎屑扫落舌头，与唾沫交融，楚寄只觉一股桃花香气直透天灵，又仿佛置身于三月和煦春风暖阳之下，浑身温和通透，口鼻阵阵清香，漫步于天仙宫阙，只觉比之传闻中的天宫盛宴，亦不遑多让。
　　过得半晌，楚寄方发觉自己神情与李生一般无二，不禁面上火烧。却见李生不住惊呼白活十八载，未尝此等仙珍，遂抹去眼角湿润，轻拍李生肩膀，堪堪止住了李生之乎者也的又一轮盛赞。
　　又听得门前一阵沉稳脚步由远及近，李生半开房门，只见一高大男子，浑身肌肉贲起，一身简单跑堂装扮，头戴玄巾，径自走向这边。关上房门，却见楚寄红白双剑全数出鞘，已是一副拼命架势。李生正不解，楚寄却艰难开口道：“李兄，此番楚某怕是有死无生。只因那男子身份非凡，与我教派积怨由来已久，李兄切记不可招惹于他，只管周全自身即可。”听得此言，李生只是全身热血沸腾，怒发冲冠：“小生虽不如恩公武艺高强，却也读得十二载圣贤之理。莫说弃恩公生死于不顾，却教李某将恩义二字置于何地？不过一死，休要再提！”也不待楚寄回话，只开了门并肩应对。
　　李蛮铁塔般身子立于门前，瞧着两只蝼蚁在面前展露敌意，虚眯了眼睛，低沉道：“老桃婆子晚膳准备得七八分，荠姐为两位客人烧了热水，怎么？不去沐浴，要打架？”说话间，李蛮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却有无形压力降临，走廊两侧明珠光辉似乎亦暗淡了不少。
　　此时，一阵气急败坏的脚步声飞鸟般瞬息而至，只见阿桃头戴粉色兜帽，袖扎白色护手，持着一柄青铜大勺便敲在铁塔般男子手肘之上，擦出一阵金铁相碰之音，“臭黑牛，说谁老太婆呢！”
　　在铁塔般男子转头之际，李生注意到，此男子额头两侧，眉骨之上似乎各有一处凸起，斜斜没入鬓角。李蛮棕黑双眸已然血红如焰，披散黑发拂动间，对着阿桃道：“桃老太婆，后院划下场子，可堪一战？”风里却传来荠姐清冷空灵之音：“水开了，客官且去三楼沐浴吧。”
　　闻听荠姐发话，李蛮只得悻悻然瞪了阿桃一眼，复望向楚寄：“改天咱们后院打过一场！”遂不再言语，下楼去了。阿桃自是免不了对着李蛮磨牙赌咒一番，一扭头又换上了可爱面孔，对李生道：“你待会儿记得去三楼‘沐间’梳洗一番，要是热水不够，就扯动绳索，臭牛会升上水盆。对了，‘沐间’在三楼正中央的屏风之后，还有，不要随意在其它房间门口停留，那些老头啊，最爱作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