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间小筑》萌之果冻

2、树分双生，开端

　　李生醒来时，正正瞧见负剑男子不停地挥剑，嘴里念叨着一些自己听不懂的咒语，像个傻子。然忆起方才男子对自己施以援手，又不禁暗暗责怪自己，妄议恩人是非，实在不该。又觉腰间有一硬物，遂握住一抽，只听嘶啦一声，腰带应声而断，摔了个五体投地。过了小半晌，李生眼冒金星地爬了起来，这才注意起背后这颗挂过自己的怪树。此树树冠断开，分作两股，一股枝桠茂盛，星罗密布着许多快要抽绿的苞芽，另一股却仿若被大火烧过，焦黑一片，自己刚才就是挂在焦黑的那股之上。忽然，李生发现此处天光透亮，还有阵阵微风吹拂，这确是怪了，方才军营乃是中夜时分，自己莫不是误入了仙灵洞天？再看向树后，隐隐有一阁楼檐角，在竹林之中微微露出。踏过树下一段碎石小道，只见在两山夹隙之间，有一竹篱圈住的阁楼，走近之后，李生方觉此楼不凡。
　　此楼分三层，一楼用不知名石砖垒砌，正门用整块青石雕铸，看着颇为沉重；二楼分六面，每面一扇镂空雕花窗棂，俱是祥云沧浪制式，又有一块素色牌匾，上书“峡间”二字；三楼却作宝塔状，以紫色竹排螺纹堆上，又在六方檐角分别悬挂竹铃一对，铃中铜色舌穗却有尺长，直直悬挂，一动不动。往后，却是一条石板小径，蜿蜒通向山壁。山上一挂白泉飞瀑，落在山石间，汇成溪流潺潺，绕过山腰石亭，流入山脚岩洞幽暗深处。李生行至石亭，见一女子容貌之石像遥遥相对，又有莫名芳卉环于石像所立之水洲，这水洲幽清，水上却无落花荇叶，略显奇异。李生行至水洲之畔，赫然惊觉水中全无倒影，且波澜不生，再细看，不可见底，仿若落羽可沉，水中亦无游鱼，心头一阵惶恐，急急退开，不再靠近。
　　说回那头，楚寄醒后发觉自身修为全失，只当是真气逆乱，且见李生尚在昏迷，遂默念虚灵诀，不多时就进入了平时物我两忘的修炼状态。待得一个小周天运行完毕，楚寄这才发觉树下的一条布带及白虹剑，李生却是站在峡间石门前，正在发力推动，脸色略有窘迫。听闻身后传来脚步声，李生回头，却见恩公走来。李生舍了石门，走下石阶，对着楚寄遥遥作揖：“李生谢过仙长活命之恩，方才小生粗粗打探过四周，只有此处似有人迹，却奈何大门坚固，实在是...实在是...”说话间侧过身子，面有羞愧之色。待得楚寄走近，李生忙掏出怀中一块玉牌，双手递上：“楚仙长，此物想是仙长遗落，现原物奉还。”楚寄接过身份玉牌，玉面却是微红，只觉在李生面前，竟是完全失去了以往的警觉，连玉牌在练功时滑落亦不自知，只得微微颔首，缓解情绪。李生见楚寄似有不豫，心底突然萌生抚摸仙长头顶的荒唐想法，又思及以往同灵玉胞弟玩闹之情形，不免一阵惘然。
　　在二人默然之际，只听头顶铃音大作，前方石门竟然缓缓打开，显出了内里洞天。楚寄和李生对视一眼，双双走入。入目是一片莲池，上方有荷叶石阶连成通道，直达大堂。又有天光透过窗棂，洒在石阶之上，池塘上方有六色石柱自大梁悬挂而下，与窗棂一一相对。
　　进得大堂，有一娇俏女子，约莫二八年华，身着桃粉百皱裙，双手绑着褐色护腕，一条翠色面纱遮住脸庞，依稀可见此女左脸有一块红色胎记，只一双黑眸水汪汪的，极其灵动，正立身于一抹树形倒影前，抬头喃喃自语。听到大堂的响动，粉衣女子侧过身来，见得楚寄与李生，便凑近来仔细打量了几眼，面罩轻轻鼓动，只听得一声轻咦，女子理了理裙摆，清脆也极的喊了句“荠姐，来客人了!”顺着粉衣女子的目光，李生只觉二楼石阶走下的黑衣高挑女子虽布衣荆钗，姿容普通，眼神却很有故事，她的眼中带着对自己的些许漠然和悲悯，李生心底没由来的一阵濡慕之情，眼泪不觉流淌而下。再看身前楚仙长，不知何时已抽出赤红长剑，且有一丝颤抖？李生见仙长僵在原地，怕生出误会，忙上前作揖，道：“小生叨扰，请问主人家，此处何地？我与这位恩人误入贵府，还望指引一条道路。”荠姐默默摇头，只对身畔粉衣少女嘱咐：“阿桃，带这位客人去楼上歇息，廊尽头那间。一会儿让波罗那腾出木席，取一支含玉烛。”
　　“哎！你过来吧，带你去休息。凶器也收一收，小心三楼的...他们。”李生正在奇怪两人言语，却见恩公冷汗涔涔，竟是把一身月白上褂湿透了，他却浑然不觉，只盯住黑衣荠姐，不敢动弹。粉衣少女眉眼弯弯，轻轻拍了楚寄肩膀一记，然后绕过楚寄僵硬身躯，来到李生面前：“你有病！快去休息吧，相遇即缘，不要多问。”
　　李生一头雾水，跟着阿桃，搀着失魂落魄的楚寄走向了黑衣女子身后的石阶。经过女子身边时，忽闻一声极轻的叹息，待李生侧目时，却见荠姐已经持了一本泛黄册子，细细书写着什么，不再言语。李生无奈，只得继续跟上阿桃，去了二楼。
　　李生眼前一暗一亮过后，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只见二楼全无灯火，柔和光芒自墙上明珠散出，又有诸多客房紧闭门户，唯有尽头一间门窗敞开，有声响传出。至于另一头的三楼台阶扶手，却是随着自己的脚步，越发隐晦模糊，倒好似随时要消失了。
　　阿桃眼珠转了转，对着楚寄道：“少年郎，忧思失度，先行养病吧。”一副小女儿模仿大人的神态，偏生语气又十分可爱，李生便不禁笑出了声，也将失神的楚寄唤醒了回来。阿桃将头探入房中，又以双手撑住窗沿，对正在打扫的一位青年男子催促道：“波罗那，你快点，我一会儿还要备膳给客人。对了，记得去梦间找离哥取一支含玉烛。”男子以身上缁衣细细擦拭了一圈桌沿，也不答话，侧身让过门口楚寄，又冲李生点了点头，径直离去了。李生这才发现，男子头上密密一片青茬，未曾蓄发，好似以前书里描绘过的西番色目僧，且容姿华美，眉目如画，更比女子秀丽三分，直令人三呼罪过。目送波罗那与阿桃离去不久，李生发觉，荠姐给自己和恩公安排的只有一间房，一张床，似乎有点不妥。但见楚寄立于窗前，眉头紧锁，望着山泉流响，李生只得关了门窗，端坐于茶桌。又过了盏茶功夫，李生神游太虚不多时，以手托腮，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