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黎泊州录》白马上邪

18、狐族

　　我和姜简一路前行，终于隐约间看到闪着光的法阵，姜简从怀里掏出创世之书递与我，我接过后担忧道：“如果我打开三个结界的入口，要是被其他氏族人登先了怎么办？”
　　姜简安慰我道：“不会的，红珠不是已经融入你的身体了吗？只要你发动阵式，红珠的力量很快补充上入口，你只要再重新下咒只有人族能看得见入口即可。”
　　我接过创世之书的手顿了顿，看着他道：“你怎么知道？那时候你不是在祭坛吗？”我感觉有些怪异：“巫马告诉你的？”
　　姜简含含糊糊地点头，眼睛盯着法阵：“先开始吧。”我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或许我的心里有了答案，他们一直没在宫门口出现就是为了让我进去吸收红珠之力，之前可能是时机不成熟，因为最后一次见到红珠它红得发黑，像是在地上凝固已久的血液。但我觉得这也没什么，姜简总有他自己的顾虑。
　　我将创世之书放在左手掌，右手伸向前方默念咒语，书本划出一道白线，指向的方向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要先毁坏保护法阵的结界我们才能进入其中，而破坏结界必须要找到张起结界的媒介。我突然感觉有些惆怅，低低和姜简说：“如果我没有到狸火之森，姜玖会娶我吗？”
　　姜简垂下眼睛，过了许久定定看着我：“会的，婳祎，他对你一见钟情，刻骨难忘。”
　　我笑了：“那很好，连你都这么说了，真的很好。可那只是个可能性，婳祎死了，斩断了这个如果。”
　　姜简看上去有踟蹰：“你永远爱他吗？”
　　我回道：“不会了...大概，空留一份感情徒增遗憾。”
　　姜简反驳道：“我爱某个人，从来不觉它无用。”
　　我静默不语，先行向前方走去。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只有脚下的碎石发出沙沙声，越向前走越是闷热，无声的沉默令我烦躁起来。
　　“知许。”姜简叫住我，我站定等他说话，“好像不太对，这里实在太热了，并且无一根草木。”我向四周看了一圈发现果然如此，不远处凹下一片，被沙砾铺满，我走过去捡起一片贝壳，刚捏在手中便碎成粉末，手上还残留着灼热的温度，我有些不明所以，我回头看姜简，他看着前方发愣，我追寻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能隐约见到一团模糊的身影，还未等我看清楚，姜简已经向那身影走去，我站起身，那团身影终于清晰起来，我蓦然瞪大双眼，那是一名身着青衣的女子，从脖颈处延伸出暗红色的图腾，那是来自蛟族的诅咒，原本姣好的面容被印记遮掩，一时间生出惺惺相惜之感。女子见我们似有几分惊慌，慌忙向底处的洞穴跑去，我想要唤住她，姜简比我先开了口：“盈雅。”女子蓦然站住，我惊诧地看向姜简，他却没注意到我，迈着步子坚定地向那名女子走去，站在她背后又轻轻喊了那个名字，轻的放佛怕打破什么。女子身体先是小幅度的抖动，后来变成浅水般起伏，她坐在船上晃动，底下是泪的海洋。姜简一下手足无措起来，笨拙地走到她面前，手抬起又放下，慌乱无序，不停念叨着“别哭了，不要哭了...”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过了很久才慌忙递上我的手帕，那名叫盈雅的女子像是想要道谢，可话语被眼泪压回去，最后只是对我福了福身，当她抬起脸后我才发现递手帕根本毫无用处，因为她的泪还未流出便被蒸干，一汪水似的眼睛泪水却流不出，只有红彤彤的眼睛宣示着她在哭。
　　盈雅无声地向洞底走，姜简和我对视一眼跟着进去。洞底很深，很奇怪的是如此深的洞底还是干燥不已。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最深处，盈雅坐在石凳上，我和姜简随她坐下。
　　姜简问出我想问的问题：“盈雅，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盈雅停止了抽泣，脸上有几分麻木，被抽离感情的话从她嘴巴干巴巴地泄出，让人想不出她曾经真的哭过：“没什么，就是被诅咒了。”
　　姜简看上去心有戚戚焉：“被发现了吗？”
　　盈雅点头，眼中又盈满泪水，表情还是没有变化：“被我藏了这么多年，也该解脱了。”
　　姜简问道：“妫易呢？他都不做些什么吗？”
　　盈雅笑了，泪水又被蒸发，话语中带有几分嘶哑：“简哥哥，就是他亲自为我下的咒。”
　　姜简愤然起身：“这个畜生！”
　　盈雅急忙跟着起身，苦笑道：“我想这便是时长情如水罢，罢了罢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不想去怪罪任何人。”
　　盈雅看了我一眼，姜简突然反应过来，对我说：“知许，她是蛟族皇族后人，也是我的故友。”
　　姜简介绍我时有些停顿，最后说：“她是知许。”
　　盈雅扯出笑容仔细看我，这令我有些不自在，盈雅却好像无所觉，望着我的眼睛说：“是你。”
　　我疑惑地望向她，盈雅却将目光放到姜简身上，两人默契地笑了，我只得开口问：“你认得我？”
　　盈雅摇摇头：“我只见过。”
　　我还要再问，姜简抢先开口道：“诅咒能消除吗？”我会意，将创世取出，感知创始者的引导，我的神识进入创世，创世将我带到一汪湖水旁，白鹭从我头顶飞过，湖心有一株榕树繁盛展开，树杈上一座凉亭藏在绿盈盈处，我小心踏入湖水，湖水没有将我淹没，脚尖踏上仅仅泛起涟漪，我看到湖水中的倒影，却不是我而是盈雅，她眼神直直望向前方，踏着我的脚步一步步向湖心走去。一阵微风传来，枝叶沙沙作响，从湖中突然升起藤蔓，将整棵榕树包围，湖心小亭慢慢泛起红雾，化作张牙舞抓的怪物似要将我吞噬，我低头看倒影，怪物在倒影中成为人形，举着刀向盈雅靠近，我不得不从创世退出，沮丧地摇头：“不行，这个诅咒用了施咒者的鲜血，诅咒者不死，诅咒难消。”
　　盈雅愣愣地将目光投向远方，喃喃自语道：“终于...全部破灭。”
　　姜简担忧地唤她，盈雅发出如坏掉的织布机吱呀的笑声：“作为旱魃成为灾祸，永远一个人。简哥哥，我做错了什么？我的母亲做错了什么？”她又重新回到泪海，身体随海浪起伏，姜简轻轻抱住她，细声安慰：“没有，我们没有做错什么，我们的母亲也没有做错什么，没关系，我在这里。”
　　我一下明白了，她是半人半蛟，身体流着人族的血。除了身体上的印记，其他三个氏族只有在幼年容易区分彼此，成长到一定年龄就会通过仪式固定为人形，除非特意区分，否则看上去别无二致，而半人身上平时没有印记，只有在十年一次的古井祭典中才会显现，在祭典这一天只要不被人发现便好，但这一天也是清洗种族的好时机，半人比人族更受歧视，他们是不洁的存在。其他氏族之间虽明令禁止，但还是有些不同氏族繁衍的后代，他们没有印记的烦扰，故而存活更容易些。
　　我明白了姜简的惺惺相惜从何而来，我也大致读懂了以悲剧结尾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