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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祈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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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有一个湖。
湖水无源,湖底自生水。
岸边杨柳依依,微风拂来,细细的柳枝就在水面上划出点点涟漪。
三人沿着长堤走着。
确切来说,是两个人,殷离趴在凤惜的背上,凤玉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知道黑衣男人就是凤玉后,殷离顿时萎了。
凤惜的兄长,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更不知道他对自己哪来的恶意。
殷离扪心自问,自从重生后,他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小孩子的角色,该装乖装乖,该懂事懂事,该卖萌卖萌,可以说十分敬业,别人喜欢他还来不及,怎么会这样恨他呢?
他趴在凤惜的背上,无意识地把玩着凤惜长长的黑发。柔顺黑亮的发丝如同丝绸一般,手感极好。
从殷离的角度,可以看到凤惜小半张侧脸,轮廓美好眉眼精致,黑眸白肤黛眉,仿佛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温朗书生一般。
等等……
殷离脸色不由得古怪起来,他以前曾见过一对双胞胎,明明是亲生的,长得也一般无二,偏偏互相恋慕,这凤玉……
他手一抖,扯断了一根头发。
凤惜“嘶”地一声,殷离连忙吹了吹:“不痛啦不痛啦。”
旁边传来凤玉堪比寒冰的声音:“老大不小了,真恶心。”
殷离觉得这话中有话,不由得转头看了他一眼,只得到厌恶的眼神一枚。
他故意露出一个天真又甜腻的笑容来:“我才十三岁呢,师父宠着我,你爱看不看。”
凤玉的牙齿咬得咯咯响,铁青着脸加快了步子,将他们远远抛在了身后。
殷离僵硬的肌肉终于放松了下来。
有凤玉在身后这样盯着他,他总觉得自己会随时挨上一刀子。
不过刚刚那个猜测……
殷离摇了摇头,自己也是昏了头,怎么会想到那边去了。
凤惜感觉到了他的放松,低声安慰道:“别怕,兄长不会再对你做什么了。”
殷离吐了一口气:“师父,我做错了什么?”
“与你无关。”
“你也不告诉我么?”
凤惜停住了脚步,低声道:“师父怎会欺瞒你?”
“真的没有么?”
“真的没有。”
殷离向前探了探,将脑袋靠在凤惜沉稳有力的肩上,瞅着他的侧脸说:“师父,我信你的。”
“……嗯。”
这具身体到底年纪尚轻,殷离抵不住困意,在凤惜的背上睡着了。
待到醒来时,他已经躺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了。
窗户半开着,天色微暗,分不清是晨曦还是傍晚,昏昏沉沉的天色让人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殷离呆滞地环顾了四周,而后跳下了床。
他径直来到凤惜的房间前,敲了敲门:“师父,你在吗?”
“进来。”
是凤玉。
殷离撇了撇嘴,扭头就想走。
“你敢走?”
……
凤玉的声音轻飘飘的,不带一点威慑的语气,但殷离还是很没出息地怂了。
他咬牙切齿地推开门,探进半个身子:“什么事?”
凤玉低着头,桌子上堆着满满的卷轴,他批改的姿势与凤惜一般无二,乍一看两个人都是极俊美又极凉薄的公子。
但当凤玉抬起头时,差别就出来了。
他一挑眉,用笔杆指了指一边的墨水,“磨墨。”
好一个大爷模样,好一个霸王模样。
殷离磨蹭过去,眼尖地看到桌上摆着一叠青玉百花糕,就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这种糕点任凭他和厨子大余关系如何要好,每天都只能吃到一块,大余说他牛嚼牡丹,不愿给他做这细致糕点。
他一边磨墨,一边瞅着凤玉。
见凤玉专心地在卷轴上批改,他悄悄伸出手拈了一块青玉百花糕,一口含了进去。
凤玉的手一顿,留下一个小黑点,殷离见凤玉抬起头,对他笑了一下。
凤玉到底没说什么,殷离胆子大了一些,一块吃完又接着一块。
当碟子快见底,凤玉终于忍耐不住,脸色不豫道:“你吃够了没有?”
殷离快速咽下糕点,笑眯眯地说:“我不会发出声音的。”
“很吵。”
“我明明没有发出声音。”
凤玉翻了个白眼,反手用笔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你脑子里想的东西太多了,很吵。”
这还讲不讲道理了?
殷离心里火气也上来了,没好气道:“那我不想了行不?”
他就真站在那里,放空了大脑,活像一尊木雕。
凤玉左看右看不顺眼:“呼吸声很吵。”
殷离想起了自己很久以前学过的龟息大法。
凤玉还是不满意:“你别呆这,我看见你就生气。”
殷离一噎,缓缓向他伸出了一个拳头。
还没等凤玉说话,他弹出了自己的小指头——你个鳖孙!
凤玉眼里的火苗迅速地窜了起来,殷离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一溜烟跑了出来,顺带着把门也关上了。
真够刺激的!
殷离想起凤玉堪比粪坑石头的脸色,就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的。他一路笑一路跑,路上遇到看守清辉殿的那俩小童。
小童大的叫大宝,小的叫二宝,殷离抓住二宝问:“我师父呢?”
二宝眨了眨眼睛:“今天该祈福了,凤小师祖在天台祈福呢。”
殷离一溜烟就跑,看得大宝二宝一愣一愣的。
跑到一半殷离又折回来,从兜里小心翼翼地拈出一个什么东西递给他们:“你们要的八百个灵石。”
一根轻飘飘的,柔软的黑发落在大宝手心,兄弟俩望着殷离离开的背影,对视了一眼。
“哥哥,他真信啦?”
“他真的信了。”
二宝心痛得不能呼吸:“我们伺候了凤小师祖三年,居然败给了这么个蠢货?”
大宝叹了口气:“凤小师祖,可能比较喜欢傻的。”
……
凤惜穿白衣时俊秀飘逸,穿黑衣时沉稳俊朗,但殷离从未见过他穿红衣的模样。
这红色好似燃烧正旺的火焰,要将一切都烧起来那样热烈,红得触目惊心,红得近乎妖异。
凤惜额头用朱砂点了一抹凤尾,脸色肃穆,手执一柄齐人高的长剑,剑穗也是那般地红。
他看起来禁欲却又沾染了妖异的气息,这两种气息在他身上完美地糅合,就像一只即将涅槃的凤凰。
一声震天的鼓声传来!
随后便是一阵密密麻麻的鼓点,凤惜便随着这鼓声飞舞起来。
他的动作优雅又有力,充满了力量的美感,如同上古的战舞一般鼓动人心!
殷离反应过来时,差点被自己憋死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环顾四周,发现几乎所有人都看入了神。
其实冲冠一怒为红颜什么的,是有事实依据的!殷离敢断定,现在凤惜哪怕就是要一个人死,那个人也会含笑抹脖子,死得心甘情愿。
祈福大约持续了三炷香的时间,三炷香后鼓声戛然而止,天空中忽地飘下细细的金色光点来。
这金色光点笼罩了整个凤墟,漫天飞舞,阳光恰好穿透了云层,一时间好似进入了极乐世界。
全世界都只剩了这金光,还有金光中那一抹血影。
……
殷离伸手去接光点,光点并无实质,碰到皮肤就融了进去,紧接着一股暖意就传遍了全身,精神为止一振。
“是功德啊。”
有人这样感慨道。
修真的法子多了去了,但其中最难修的一种便是功德道。
积功德而成圣,最后一位修功德道成功的圣人,距今也有数千年不止了。
殷离原本有许多话想对凤惜说,但现在却没了念头。
他不愿意破坏眼前的这一幕,凤惜身着红衣的样子,他要把它放在心里最隐秘的地方,什么也不来靠近它,什么也不来打扰它。
殷离朝凤惜遥遥地躬了一躬,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殷离回来时,凤惜的房门微微敞开着。
他往门缝里看了看,桌边已没了凤玉的身影,卷轴从左边移到了右边。
他推开门,只见那叠未吃完的青玉百花糕上,压着一个吃了一半的百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