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穿成小炮灰[穿书]》随江月

61、第 61 章

　　“我以为你讨厌我。”
　　明崖拉着殷翎的手，跟在晏鸿身后。

　　晏鸿的声音轻飘飘的：“我的确讨厌你，可你毕竟是她的儿子。”

　　明崖问：“是因为论剑台上，我让你失了面子？”
　　晏鸿顿了顿，笑了：“那算什么？你不说我早忘了。”

　　晏鸿带着明崖去了一处墓园。
　　是在那一场大战里，所有埋骨战场的玉霄宗修士们的衣冠冢。

　　晏鸿带着明崖，走到一处坟茔之旁。
　　墓碣上除了谢寒琅三个字以外，再无其他。

　　晏鸿问道：“我听说你来了玉霄宗这么多年，都没有来过这里。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我知道。”明崖闷声道，“我只是不知道父亲是谁。”
　　晏鸿：“那为什么不来看看她？”

　　明崖低头看着墓碑上的名字：“这里面不是她。”
　　这一片墓园，是战后统一建的。可是按照时间推算，明崖是在大战之后才出生的。
　　明崖想起剑冢里那柄琅华剑。
　　她的母亲后来还去过剑冢，根本不该在这里面。

　　晏鸿背对着明崖，像是笑了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知道这片墓园有什么意义么？当时太上长老亲自主持招魂仪式，莫说玉霄宗，整个人界尽皆缟素，都默认她在战场上陨落。”

　　“可她的确不在这里。”

　　晏鸿转过身：“你和你父亲，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犟脾气。他当年主动找来玉霄宗，询问琅华仙子踪迹。太上长老指了这片墓园，他却看都不看一眼，只说谢寒琅定然不在这里。”

　　明崖抬头，讶然道：“你知道我父亲是谁？”

　　晏鸿沉下脸，心情很不好的样子：“知道。”
　　“是谁？”
　　晏鸿揶揄道：“我说是我，你信吗？”
　　明崖翻了个白眼：“你又不是魔族。”

　　晏鸿：“那你就猜不到么？你那个小道童来历也不凡吧，以他父亲的修为，给他留下的传承只能让他修炼到筑基后期，而你却能到金丹。这种级别的魔修只有几个，掰着指头都能数过来。”

　　明崖关注点有些歪：“你从论剑台就开始注意我了？”

　　晏鸿不答，真的掰着指头开始数：“大乘期的魔修不多，剑主离婴，刀皇封玄，前任魔尊。唔，其他的也有，可他们看上去不是丑就是老，或者又丑又老，她肯定看不上。”
　　“而那三位魔尊里，用剑的只有离婴一个。”

　　明崖却没有高兴的样子，他低垂着头，看着脚下泥土：“真的是他啊。”

　　不是没有想过，只不愿接受罢了。
　　那根沾血的孔雀翎，明崖一直都留着。

　　遇见离婴的时候，明崖还小，什么也没有，只是一个满身尘土、看上去再狼狈不过的野孩子。
　　离婴却注意到他，救下他，把他带在身边养了一个月。
　　如果不是最后那根孔雀翎，也不会只有一个月。

　　小明崖跟着他一个月，有了新衣，不愁吃喝，只是脚有些累。
　　他觉得这个人很奇怪。不缺钱财和灵石，看上去修为也不低，却每日漫无目的地在不同的地方辗转，像是要走遍整个人界一样。

　　小明崖好奇，问他为什么。
　　沉默寡言的剑客难得开口：“我在找一个人。”
　　“谁呀，他在哪里？我或许认识路，可以带你过去。”
　　“不知道。”
　　小明崖啊了一声，只觉得这个大人很傻：“你连人在哪都不知道，这样找，要找到什么时候？”
　　剑客继续沉默。

　　又过了几日，小明崖忍不住了：“我听说修士都会飞，你应该也会吧，这么走太慢了，飞起来能快一些。”
　　剑客说：“这些地方，我来过很多次了，也让他们找过很多次。”
　　“他们？”
　　“我有很多剑。”
　　“都没找到吗？”
　　剑客摇头。
　　小明崖：“那你还找？”
　　“不去找她，我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就看看这些地方吧，她守护的地方。”剑客给小孩买了些吃的，“你如果觉得累，不用跟着我。”

　　小明崖吃着东西，摇摇头：“不累。我无所谓，去哪里都可以，有吃的就行。可是你为什么要救我，还带上我？”

　　“你和她长得很像。”剑客看着他，感慨道，“如果她有孩子，那孩子应该和你差不多。”

　　-

　　真傻，连自己有个儿子都不知道。
　　到死都不知道。

　　明崖许久不说话。
　　晏鸿也没有理他，径自坐在地上，伸出手，一下一下拂去墓碣上的尘土。

　　殷翎在一旁站着，他早就看过原著，并不意外。
　　更早以前，在他还不知道明崖是主角的时候，心里就有过猜想。
　　当时的小孩能驱使离婴的重剑，能操纵蛇林的阵法，还有凶兽拼死相护。那时候殷翎就以为，他是离婴的儿子，自小在蛇林生活，偶尔出去看看。

　　原著是从主角逃进蛇林开始写的，并没有具体写过明崖和离婴的相处。
　　可是看明崖把孔雀翎带在身边，多年念念不忘，还有后来九幽魔尊的下场，就不难看出来，明崖很在乎这个父亲。

　　殷翎轻轻叹了口气。
　　最难受的不是失去亲人，而是刚知道自己父亲的身份，就发现多年前曾经见过，却相见不相识，甚至还曾经直面对方的死亡。

　　没过多久，明崖就调整回来。
　　“你带我来这里，不止是想告诉我这件事。你之前说太上长老杀了我母亲，他为什么这么做？”

　　再怎么说，谢寒琅也是谢怀远的亲生女儿。
　　更何况，谢寒琅当年是人界第一剑修，大乘期修为。就算谢怀远真的想杀，也没那么容易。

　　晏鸿的手放在冰凉的墓碣之上，他的声音缥缈极了，像是轻轻一吹就会散去的烟云：“是他杀的。这整片墓园里的人，都是死在他手上。”

　　又有脚步声传来。

　　明崖回头看去，心里一震。
　　是谢怀远。
　　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捧洁白的梅花。

　　晏鸿显然也听见了，话音却没有停：“天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整个大陆所有大能几乎死尽，换来的就是这些无穷无尽的凶兽。”
　　“你以为他为什么要退位，为什么困在合体后期难以突破？满手罪孽，心魔深重，他不突破还有几十年寿元好活，一旦试图突破，立时就会毙命。”

　　谢怀远俯身，把花放在坟前。

　　晏鸿越说越过分，明崖忍不住提醒道：“宗主……”
　　“你怕什么？”旁边就是谢怀远，晏鸿无所畏惧，轻轻笑了一声，“如果我死了，他更不敢动你。”
　　旁边还有破晓峰峰主蠢蠢欲动呢。

　　晏鸿接着说道：“堂堂人族仙首，手上无辜性命之多，即便是穷凶极恶之辈也比不过。”

　　这一句话落下，殷翎面色微白。
　　明崖眼角余光瞥见，却没有表现出来。

　　谢怀远脸色不变：“他们想屠灭整个人族！全族覆亡之际，一小部分人的性命不算什么。若不是魔界精锐尽亡，你以为九幽为什么愿意议和？”

　　“是啊，可是他们都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晏鸿丝毫不客气。

　　谢怀远抬眼看他，眼神平淡。

　　晏鸿嘲道：“她是你女儿，你却不告诉她，也不救她。你明明知道结果，却冷眼看着她去死。”
　　谢怀远：“她如果不在，那些魔修定会生疑，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影响整个计划。”

　　“那你为什么还活着？”晏鸿双眼发红。

　　谢怀远：“人界第一宗门，名声越大，责任越大，利益也越大。可是有些人的眼里，只能见得到利益。宗主之位，绝对不能落入那些人手里。”

　　晏鸿自嘲道：“是我烂泥扶不上墙，让师祖失望了。可是有什么办法，扶得上墙的那些都已经死了。”

　　晏鸿拍拍手上尘土，站起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师祖如果觉得我不行，当初就不要用我，我乐得清闲，也不用当个傀儡受别人嘲笑。”
　　“同样，你不相信明崖，当初就不该让他进来。他好歹是个主峰长老，没有触犯宗门规矩，你说罚就罚说杀就杀，连个让人信服的理由都说不出来，是欺负他没有父母撑腰？玉霄宗又不是一言堂。”

　　谢怀远冷了眉目：“你知道什么？他有走火入魔之相，现在还能管，以后修为高了，谁都制不住他。”

　　“他为什么会这样，师祖心里很清楚。而以后的事，谁都说不清楚。”晏鸿悠然道，“师祖，你既然说要隐退，那就安心隐退，手不要伸得太长。我知道的不少，今天敢在所有人面前说那句话，以后还能抖出更多的事情。”

　　谢怀远不答，拂袖离开。

　　晏鸿看向明崖和殷翎：“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明崖喊住他，心里隐约有个猜想，“那片雷狱不属于宗门，而是太上长老私有的。那个地方……以前还有谁进去过？”

　　晏鸿冷笑道：“你母亲天赋极好，小时候却不喜欢修炼。太上长老对她管束严厉，她便尤其厌恶剑道。那片雷狱，以前是太上长老用来关她的。”
　　明崖喃喃道：“可她后来是人界第一剑。”
　　若是讨厌剑道，怎么可能会有后来的成就。

　　晏鸿有些烦躁，转身离开：“那就要问剑主了。”

　　-

　　许是晏鸿的威胁起了效果，殷翎洞府的禁制没了，谢怀远从此缩在雪峰，再也没来找过明崖的麻烦。

　　明崖的生活恢复原样，只不过能明显感觉到，弟子们对他的态度好像又变了。

　　谢怀远以前看重明崖，明崖长相和谢寒琅相似，猜想他们有血缘关系的人不少。谢寒琅死在对抗魔族的战场上，明崖有一半魔族血脉，哪怕大家有这个猜想，却从来没人敢直说。
　　而晏鸿一句话，直接把这件事扯了出来。

　　晏鸿护着明崖，隐忍多年突然爆发，能让谢怀远都屈服，不再插手宗内事务。
　　再加上明崖的天赋和修为，以后宗主之位，很有可能就是明崖没跑了。

　　以往暗地里手脚频频的破晓峰峰主很久没有动静。
　　明崖才不相信他放弃了，估计是在憋大招。

　　关注殷翎的人也多了起来。
　　他当日拖着明崖，还能避开谢怀远放出的每一道灵力。即便是谢怀远之下修为最高的破晓峰峰主，也不能那么从容。
　　时隔多年之后，明崖的神秘师父终于为人所知。

　　殷翎对那些关注并不在乎。
　　他和明崖一同出去的时候，还是会变成不言的样子，在明崖身旁安安静静当个小道童，只负责吃喝玩乐。
　　因为原形变成小胖鸟，殷翎对甜食有些抵触，然而很快又继续吃了起来。
　　反正他平时也不现原形。

　　一段时间过后，明崖想去失道崖看看。

　　失道崖。
　　是离婴被暗算陨落的地方。
　　原著里白疏找主角复仇，主角选的决战之地，也是失道崖。白疏惜败之后，就在这里自尽。

　　崖上有石碑，名曰得道。
　　据说崖下是灵气稀薄的凡人世界，凡人修士由此进入修真界。
　　可从来没有人见到由此飞升的凡人，坠崖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的修士倒是很多。
　　久而久之，得道崖就成了众人口中的失道崖。

　　明崖坐在崖边，远处是漫天红霞。
　　他又拿出了那根孔雀翎，没有看向远方，而是盯着不远处荒漠上的一棵老树。

　　“他之前答应我，要教我用剑。”
　　“我求了他好久，他却一直都不答应，只说玉霄宗更好。我记得他的话，想尽办法拜进了玉霄宗外门。”然后遇见石涣，被折磨了三年。
　　“他不像传闻中的剑域之主。一人一剑，除了比其他人好看一些，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我以为他只是个有点修为的普通修士。”

　　传闻里的离婴是个极其孤僻的人。
　　他一个人待在北方的子夜城，长达千年，极少离开。
　　却极少有人知道，他后来为了找一个人，孤身在人界徘徊十二年。

　　殷翎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大乘期修士之间的战斗余波，足以毁掉这片大漠，可这里依然安好，看不出高阶修士战斗的痕迹。

　　明崖说：“我们遇见一个披着深灰色斗篷的人，我不知道他是谁，看不见他的面目，也不知道他的名字。斗篷人一开始跟在我们身后，一连跟了几天。他很少说话，剑主也不怎么搭理他。”
　　“他给剑主道歉，剑主不回应。后来他捋起衣袖，整条左臂几乎成了白骨。”

　　当时的离婴也惊了，问道：“怎么回事？”
　　斗篷人说：“十一年前我伤你一臂，这就是我的报应。”
　　当时明崖十二岁。

　　离婴叹了口气：“你跟了我这么多日，想做什么？”
　　斗篷人说：“多年不见，我想同以前一样，和你不用灵力切磋一次。”
　　接受切磋，就代表原谅他了。

　　离婴犹豫许久，才道：“可以。”
　　一旁小明崖有些担忧，离婴摸摸他的头：“没事，不用灵力不会受伤。你去镇上买坛酒来，很快就好。”

　　小明崖一路都觉得心绪不宁。
　　他满心慌乱地跑回来，只见离婴躺在树下，已经没了生息。
　　离婴的心口上插着一根美丽至极的孔雀翎羽，纹路绚丽，在夕阳下微微闪光。

　　殷翎问道：“是那个人做的？”
　　明崖摇摇头：“我不知道。”

　　斗篷人看上去也是愕然。
　　小明崖红着眼睛骂他无耻，那人怔愣着并不理会，颓然坐地大哭。

　　时隔多年，这些细节都在明崖脑中，清清楚楚。
　　他还记得，那人走的时候，残阳如血，大漠扬沙。

　　殷翎从明崖手里接过孔雀翎，却看不出任何线索。
　　他从没有听说过第二只黑孔雀的存在，只在归鹤山的时候，见到过一只白孔雀，知道有个白孔雀族。

　　夕阳将落。
　　明崖起身，捏了个诀清理掉衣服上的灰尘：“哥哥，走吧。我知道附近有个镇子。”

　　就在这时，有风沙平地而起。

　　“你们父子相隔多年死在一处，也算是种缘分。”
　　一人提着长剑，从风沙中走来。

　　破晓峰峰主看看明崖，又看了眼明崖身旁的小道童，嗤道：“我倒要看看，你这次能往哪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