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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   一声脆响。
      殷翎将长剑收回鞘中。

      殷翎收起剑,将所有情绪都藏起来。
      他依然是那副淡淡的模样,道:“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明崖却不动。
      他似乎有些郁闷,有些不满:“你不喜欢?”

      殷翎叹了口气,压抑住心里的波澜:“我很喜欢。”
      不用多问,明崖完成任务就是为了得到炼这柄剑的材料,后来出去三个月,则是为了炼剑。

      明崖站着不动,也不说话,眼圈有些红。
      殷翎无奈,问道:“你怎么了?”
      明崖说:“师父,我教你剑,好不好?”

      “你要教我用剑?”殷翎微怔,像是听见了极其荒谬的事情。

      明崖点点头。

      殷翎没有回应,而是说:“走吧。”
      明崖不动,执着道:“你的刀坏了,你不要去换新的刀,就用天问,好不好?”
      天问,是殷翎这柄剑的名字。

      殷翎皱了眉:“我不会用剑。”

      明崖却像是难过极了:“你骗我。”
      殷翎像是有些不耐,他一路以来都带着笑意,此时却沉下脸来:“我没有骗你,我已经不会剑了。”

      明崖并不怕他,甚至主动靠近他,执起他的手。
      殷翎的手有些冰凉,还在微微颤抖,和他的表情一点也不一样。

      明崖心思细腻敏感,看人的眼光极其敏锐。往往殷翎表情微变,他就能猜出想法。
      先前殷翎看着人群时的怅惘,和他收到剑之后心里的波动,明崖都能看得出来。

      殷翎面上假装淡漠,嘴里说着不会用剑,可是明崖心里清楚,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即便是散修也有自己坚持的道,而殷翎至今都没有作出抉择。
      他就像是一片漂泊无依的孤云,不知道会飘向何方。

      明崖心里难过,垂下头看他,声音哽咽:“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一剑诛万邪,是我心里的光。”
      “你是剑尊,是行走天下诛邪斩恶的剑尊。”
      “师父,你怎么能没有剑呢?”

      殷翎眼里起了些雾气,手被明崖执着,他偏过头去,问道:“你到底是谁?”
      明崖道:“我过去是谁不重要。选错的道可以重来,修为散尽可以从头再修,丢掉的剑可以找回来,那些事情已经隔世,你为什么执着不放?”

      殷翎像是笑了出来:“你一边说着以前的事情不重要,一边又想让我和从前一样拿剑。”
      明崖摇头:“我说以前的事不重要,是因为那些会牵绊你。我想让你拿剑,是因为你喜欢剑,你放不下它。”
      归根结底,他只是希望殷翎能开心起来。

      殷翎垂着头,明崖看不见他的表情。
      殷翎想把手从明崖手里挣脱出来:“先回去吧,回去再说。”

      明崖却执着得很,握紧了不放。
      殷翎的头依然低着,像是放弃挣扎一般,颓然问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明崖手上动作强硬,语气却缓和温柔:“师父,我教你用剑,好不好?”

      殷翎冷声问道:“你想逼我?”
      明崖:“不是。”
      殷翎低低笑了一声。

      明崖声音温柔低缓:“我只是不想看着你继续逃避。你总是习惯逃避,可是很多时候,逃避是没有用的。”
      明崖是剑修,习惯一往无前,从不畏惧困难。
      以前的殷翎也是如此。

      殷翎闷声问道:“我习惯逃避?”

      明崖嗯了一声:“明明强大,却总喜欢在壳里窝着,害怕和别人有了联系。就算有人在外面挑衅,你也不愿意理会,直到他们要掀开你的壳了,才会动手把他们都解决掉。然后继续窝进壳里,以为这样就不会受到伤害。”

      殷翎像是觉得这个比喻很有意思,轻轻笑起来:“以前没人敢这么说我。”
      他的头低垂着,明崖靠近些许,让他把下巴搁在自己肩上。

      明崖伸出手臂环着他:“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的剑和你的心都被缚住了,被一种,我不知道的东西缚住了。愧疚?悔恨?师父,你把那些事情都忘掉,好不好?”

      殷翎叹了口气:“那些是债,血债血偿。只有还了才能勾销,不是随手就能抹去,随便就能忘掉的。”

      明崖微怔,终是忍不住问道:“你们师兄弟为什么会决裂?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听见明崖提起那个人,殷翎眼神微动。
      他没有回答,而是缓声说道:“剑是万兵之祖,是杀戮之器,我控制不住,所以不用。”

      两人紧贴着,明崖感觉殷翎在微微颤抖。
      他的师父在害怕。
      剑修的本命灵剑和本人心魂相连,相当于本人的一部分,曾经剑心明澈的剑尊却说自己控制不住。
      他控制不住的不是剑,而是他自己。

      明崖心疼极了,却不愿意轻易放过他。
      他等了这么久,才好不容易在殷翎心上撬开一条细缝。

      明崖放缓了声音:“你只是在逃避,在自我怀疑。”
      殷翎自嘲道:“是,我是在逃避,你却非要逼我面对。”

      明崖心口生疼,似有钝刀剜心。
      他略微松了怀抱,直视殷翎。
      殷翎的眼角和鼻尖都微微发红,恍若白璧生霞。

      明崖不解:“为什么你惯常把事情往极端坏的方向去想,总是觉得所有结果都是不如意的。你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殷翎愣了愣,眼底光影流淌,像是在回忆长河中泅渡。
      片刻之后,他凝视明崖,眼底是一片荒芜死寂:“因为我找不到任何好的结局。”

      “怎么可能?”

      殷翎阖上双眼,缓缓呼出一口气:“天道待我不薄。所有能出错的地方,全都错了。”

      明崖怔然。
      殷翎半开玩笑,自嘲道:“所求皆不得,所愿尽成空。我可能上上辈子撬了天道老贼的祖坟,所以上辈子诸事不顺,倒霉透顶。修得神位也没用,不过是命运的玩物罢了。”

      明崖想问为什么,却知道得不到答案。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温柔地抱紧殷翎,将他的碎发挽到耳后,轻轻吻他脸侧泪痕。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寂静的小巷深处,除了头顶的明月,只有他们两个人。所有繁华喧闹都被分隔开,灯火和笑闹声遥遥传来,远得像是属于另一个世界。

      过了许久,明崖才低叹一声,柔声说道:“师父,我以前想慢慢等你放下过去,等你拿起剑。可是我后来改变想法了,如果我什么也不做,那一天可能永远也不会到来。”
      如果他什么也不做,殷翎会一直留在过去的阴影中,不敢离开半步。

      殷翎闷声道:“你什么也不用做。”
      明崖摇头:“不管是不行的,我想和你长长久久。”

      那些暗痛会被埋在皮肉之下,在看不见的地方肆意生长,表面看上去平安无事,却在暗中蚕食血肉。
      等到最后爆发出来,一切都难以挽回。

      明崖抚过他的发丝,轻声哄着他:“师父,我弱小的时候,你教我修炼。现在我长大了,我教你用剑,好不好?”

      两人紧贴着,明崖能感受到他的温度,能听见他的心跳声,也能感知到,殷翎双手环在他背后,下巴放在他的肩头,全然是依赖的姿态。

      明崖一手环着他,另一只手反复抚过他的头发和后背,像是在呼噜一只无助的小动物。
      他软声安慰道:“我运气可好了,你陪在我身边不要走,所有事情都一定能得偿所愿。”

      过了许久,殷翎才道:“好。”

      离开深巷,殷翎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方才在阴暗中的脆弱仿佛错觉一般。

      两人慢慢走回玉霄宗。
      殷翎径直回清光峰,把明崖赶回主峰,任他怎么撒娇也不松口。

      翌日一早,殷翎被梦惊醒。
      他刚把自己收拾好,就看见在院子里练剑的明崖。

      殷翎奇怪:“这么早就来了?”
      他们昨天在城里待到很晚才回来,睡得也比平日里晚了许多。

      昨天……
      殷翎反应过来,明崖是过来教他剑的。
      这么急?

      明崖也愣了愣:“师父这就醒了?”
      殷翎点头。
      明崖见他脸色,心疼道:“师父再去睡一会吧。”

      殷翎站定:“我做了个噩梦,睡不着。“
      明崖没想到,问他:“什么梦?”
      “以前的事。”

      殷翎没有叙述梦境的意思,而是问道:“你到底是谁?”

      明崖心里骤然揪紧。
      明崖前世和殷翎的联系,仅仅是那一个短暂的梦。更多的了解,都是从残魂的记忆中得知的。
      明崖从不觉得自己和残魂有什么关系,他昨天用从残魂记忆中知道的信息诈殷翎,心里其实有愧。
      感觉就像是,他在借用别人的感情,来欺骗殷翎一样。

      明崖掩在袍袖中的手微微一颤:“我不知道。”

      殷翎看着他,有些难过的样子:“你认识我,知道我的事。多说一点,我也许能想起来。”

      殷翎没有说出来的是,他等这个答案等了数万年。

      明崖却摇头,他没办法解释,只道:“我教你练剑吧。”
      殷翎不习惯纠缠别人,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追问下去。

      练剑的事,殷翎原以为明崖只是一时兴起。
      毕竟明崖自从来了玉霄宗就很忙,殷翎很长时间才能见他一面。
      谁知道明崖不但记得,还一大早就过来等着他,非逼着他把剑拿出来才罢休。

      殷翎稍微犹豫了片刻,明崖就不高兴了:“师父,你昨天答应好的。”
      殷翎无奈:“我的心结和剑关系不大。”

      明崖道:“我知道。”
      殷翎弃剑的时候还和师兄关系很好,两人决裂是在很久之后。
      而让殷翎后悔的事情,应该还在决裂以后。

      剑不是殷翎心结的成因,可是悔恨却让他再也用不好剑。

      明崖没有想着一口气解决。
      他只是想慢慢解开他的心结,尽力弥补他的遗憾,让他更开心一点。

      明崖取出凌云剑,从最基础的握剑开始教起。
      殷翎看着小徒弟一本正经的模样,淡淡笑起:“用不用我喊你一声师父?”

      “这怎么可以?”明崖红着脸,义正言辞,“师父要表示感谢的话,亲亲我就好了。”

      殷翎敲他脑门:“欺师灭祖。”
      这逆徒最近抱他成习惯了,变得越来越贪心,撒娇也从求抱抱变成了求亲亲。

      -

      章晋一走进洞府,就看见殷翎生涩挥剑的模样,明崖在他不远处痴痴望着,眼睛都不眨。

      章晋不管怎么看,也搞不懂明崖在看什么。
      有什么好看的。
      最基础的剑法罢了,十几岁的小孩都会。

      明崖没有管章晋,反而是殷翎主动停下。
      殷翎收剑,三人坐到亭子中。

      明崖满脸写着不高兴:“你来做什么?”
      章晋却有些犹豫。

      上次在飞舟上,明崖抱着假扮成不言的殷翎,被一个清光峰弟子撞破。
      清光峰弟子虽然当时怂得不像话,却还是挺有义气的,回来之后就偷偷告诉了章晋。
      章晋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心里过意不去,想偷偷告诉殷翎。

      可章晋之前几次来的时候,殷翎都在闭关炼制护心镜,时间一长,就把这事给忘了,直到再次看见明崖才想起来。
      谁知他后来每一次来殷翎的洞府,都能看见两个人腻腻歪歪待在一处。
      章晋每次都只能尴尬地扯些闲话就告辞走人。

      来得多了,反而是明崖先烦了。
      见章晋犹豫不决,明崖狐疑道:“你隔三差五来找我哥哥,有什么企图?”
      十年了,章晋还贼心不死?

      章晋支支吾吾。
      殷翎便问道:“你有事想单独和我说?”
      章晋看了看旁边放冷气的明崖,点点头。
      明崖更警惕了。

      殷翎摸了一把明崖的头:“你直接说,没什么需要瞒着他的。”
      章晋犹豫片刻,再次问明崖:“你确定真的要在这里听?”
      家暴现场不太好看吧。

      “你有话快说。”明崖不管章晋。他还想被摸头,眼巴巴望着殷翎,摇头晃脑疯狂暗示。
      章晋:“……”
      哪怕早已经习以为常,他还是忍不住吐槽这个善变的戏精。

      章晋咳了咳,对殷翎道:“之前做任务的时候,有弟子看见明崖抱着不言喂他吃东西,两个人非常亲密。”

      章晋说完之后就下意识全身紧绷,生怕明崖动手打他,或者两个人打起来他遭殃。
      谁知道他缩着脖子等了许久,两个人一点激烈反应都没有。

      他们不约而同哦了一声。
      殷翎依然在吃糕点,明崖手里拿着茶杯,一点茶水都没洒出来。

      章晋开始怀疑,他刚才那句话难道没有说出来,一切都是错觉?
      挠挠头又重复一遍。

      明崖奇怪地看他一眼:“你说过了。”
      殷翎淡声道:“我们已经知道了。”

      章晋:“…………”

      这是什么虚假爱情?
      既然他们都互相不在乎……

      章晋看向殷翎,搓了搓手:“前辈,我有句话藏在心里很久了。”
      明崖有种不好的预感:“等下,你想说什么?”

      “从十年前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喜……”
      话还没说完,章晋就变成天边一颗流星。
      亭子顶部多出一个人形缺口,有灰尘落了下来,被明崖化出的屏障挡住。

      明崖收脚,笑得一脸乖巧:“哥哥继续吃,吃完我们接着练剑。”

      殷翎太久没有碰过剑,生疏得很。
      剑法和厨艺有点共同之处,都是知易行难。道理不难懂,可是想要完美使出来,就需要日日勤修,不可懈怠。

      殷翎懈怠了数万年,以前的基础几乎一点不剩。

      明崖得到炼剑的材料,没有了当时积极接任务的动力。
      他常常整日赖在殷翎洞府里,傍晚才会回到主峰。
      要不是殷翎不让他留下来过夜,他可能打算在清光峰生根发芽。

      明崖以前疯狂接任务的时候,弟子们都怨念深重,生怕摊上他带队。
      现在明崖不爱出去跑了,宗内弟子也一样怨声载道。他们之前尝到了甜头,都嗷嗷盼着明长老出山。

      明长老不为所动。
      殷翎可以变成不言的模样,可是出去之后外人太多,明崖不喜欢,觉得会少了许多乐趣。
      明崖更喜欢和殷翎待在一个地方,慢慢教他一招一式。看着殷翎的剑法日渐精进,明崖比他还高兴。

      两人就这么过了许久。
      修为越高,升一级所需要的时间就越多,修为的变化不大,对于时间流逝的感觉难免变得迟钝。

      殷翎的剑法越来越熟练。
      最初的新鲜劲过了之后,明崖接的任务越来越多了。

      殷翎扮成不言,跟着他出入主峰,和弟子们一同出去做任务。

      渐渐的,弟子们都发现,明崖对其他人一脸冷漠,唯独对身旁的小道童温和至极,一句重话都不说。

      明崖经常买甜食。
      明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从来不吃,小道童却一路吃个不停,偶尔喂明崖几口,冷漠的明长老就会笑得像个傻子。
      别人都在紧张地完成任务,他们却分明是出来游玩的。

      小道童修为低微。他跟着明崖穿梭在腥风血雨中,却连衣角都干干净净,不曾沾上半点血污。
      受伤更是从来没有。
      一旦有危险,明崖第一反应都是挡在他前面,倒像是他更重要一般。

      至于明崖好几次说漏嘴,在别人面前喊小道童哥哥,也已经不是秘密了。
      真正的不言的确年龄比明崖大,只是外表不显而已。
      可是一想到这个软糯的称呼是从冷心冷面的明崖嘴里冒出来,用来称呼另一个小少年的,就让人难以接受。

      众弟子:这不是带了个小道童,是带了个小祖宗吧。

      -

      之前任务信息有误,明崖遇见了出窍后期的凶兽。
      这件事明崖一直都记得,却辗转许久才找到背后的人。

      他没想到,竟然是宗主晏鸿。
      消息还是破晓峰峰主告诉明崖的。

      当时殷翎扮成不言站在明崖身后,只见破晓峰峰主笑得温和:“明长老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太上长老。你一直动用宗主那边的势力查,自然是什么都查不到的。”

      明崖没有轻信。
      可自此以后,他对晏鸿多了些防备,倒是真的没有再遇见高阶凶兽了。

      -

      殷翎被谢怀远请到玉霄宗这么多年,谢怀远像是终于想起来他的存在一样,邀他过去一叙。
      还特意吩咐了不言同行。

      太上长老隐居之处极高,常年积雪。
      道童侍立一旁,用雪水烹茶。

      梅枝之下。
      殷翎安然坐在谢怀远对面。
      哪怕两人修为差距极大,他也没有半点瑟缩之态,气势竟隐隐和对方势均力敌。

      谢怀远细细打量他,问道:“我听说,明崖倾心于你?”

      殷翎:“……”

      “还和个小道童纠缠不清。”谢怀远看了看身旁的不言,怒而拂袖,“荒唐,像什么样子。”

      不言:“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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