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 5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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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翎心里一动。
难道先前的目光，就是明崖的？
他发现了？
可是等到殷翎开始怀疑的时候，明崖已经把头转开，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
弟子们都探过头来看热闹，明崖扫视一圈，神色冷然：“都回去。”
先前见他笑，众弟子都看呆了，像是头回看见千年铁树开花。
谁知道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奇怪。
这两个人不是一向不对付么？之前殷翎迟到，明崖对他的态度可是丝毫不客气。
大家都很好奇，为什么明崖要带着一个没什么用处的拖油瓶，而且是一个不受待见的拖油瓶。
周围很快被迫恢复了平静，表面上的平静。
殷翎刚才以为自己看错了，后来才知道，在自己身后很远的地方，的确有东西——一只满身疙瘩、流着涎水的古怪凶兽，刚一出现就被玉霄宗弟子发现并打死。
明崖是在对那个东西笑？
几个时辰过去，弟子们都休整完毕。
明崖点了点人数，准备再次出发。
临出发前，明崖看向殷翎，问道：“休息得怎么样？”
这是嫌弃他拖后腿？
殷翎点点头：“休息好了。”
殷翎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问题。
平时在宗门里，让不言跟着明崖就行了。
在这种地方，不言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反而需要明崖花心思来保护。
调动一大群弟子并且考虑好所有人，难度绝对不亚于打败一只大型凶兽。
那个络腮胡刀客是客卿长老，和剑修们天然有壁，玩不到一起去。
而连青被拒绝之后还差点当众出糗，现在心情极差，冷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更是和明崖隔得远远的。
所有的事情，最后都落到明崖身上。
而且明崖以前没有做过这种事情，殷翎怀疑，他可能更愿意去和一只大型凶兽对决。
出乎殷翎意料，明崖所有事情都做得很好。
无论出现什么意外，他都能迅速做出决断。表面冷静镇定，从来没有过慌张的样子，弟子们哪怕遇上再大的困难，一看见他就能安心下来。
殷翎从他人的角度观察自己的小徒弟，发现他其实挺适合当个领导者。
之后的几次休息，殷翎都和明崖隔着一定距离。
明崖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不言。
殷翎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回想起先前明崖的态度，殷翎这才发现，自己可能和真正的不言区别有点大。
两人的关系不是很好。
殷翎这么一想，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对。
强行让一个人跟着另一个人，无论是其中哪一个，心情都不可能会好。
明崖的性格，应该不会喜欢有人紧跟在他身后的吧。
这么想着，殷翎就离明崖远了点。
他先前和明崖站得很近，剑光挥动间，明崖青袍翩然，身上连点血沫都没有沾上。
站在明崖身后的殷翎也幸免于难。
殷翎稍微往后退了两步，前面不远处的明崖微微一顿，转过头看向殷翎。
几只凶兽就要向他扑去。
殷翎瞳孔一缩，低喝道：“小心。”
这种时候出什么神？
眼看着凶兽大张的嘴要向明崖咬下，满是血污的牙齿距离明崖的肩头不过数寸，殷翎闪身上前，就要击向那只凶兽。
明崖没有回头，手上不停，一剑斩出。
剑光掠过，凶兽尽数倒地，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化作一堆碎裂的尸骨。
殷翎恰好闪到明崖身旁，腥臭血液扑面而来，被明崖挥袖挡下。
而另外一侧，明崖遮挡不及，青衫衣角上沾了些血迹。
整个过程，不过是片刻之间。
尘埃落定之后，殷翎问他：“你好好的回头做什么？”
明崖只道：“待在我身后，不要走远。”
殷翎问：“是因为主人的命令？”
明崖顿了顿：“不是。”
殷翎不理解：“可你分明不想我跟着。”
之前在飞舟里，明崖还要赶他走，自己却和连青不知道聊些什么。
“你在我身后就可以了。”明崖又说，“离我近一点。”
明崖站在最前面，他背对着所有人，没有人能看见他的表情。
他的语气依然是淡淡的，殷翎听着，却莫名觉得，他的心情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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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很快深入到群山之中。
前面不远处就是凶兽之王的巢穴了。
一个漆黑的洞口，仿佛野兽大张着的嘴。人眼望不到里面，只能感觉到里面透出来的可怕气息。
明崖神色凝重。
他转过头对众人道：“都靠后，远离这里，等我的信号。”
信号分两种，一种是分散逃离，一种是集合。
他要单挑兽王？
殷翎没有犹豫，径直跟了上去。
其他弟子似有不解，明崖倒是没有拒绝，甚至主动走到殷翎身旁。
正在这时，连青走过来，道：“我也进去。”
明崖道：“不用。”
连青问道：“为什么？”
明崖：“危险。”
连青指了指殷翎，不解道：“那你还带着一个筑基期小孩？”
明崖眼里难得有些温度：“我师父让他跟着我。”
“送命也跟着你？”明崖对她丝毫不客气，连青也懒得再维持之前的温婉之态，“想不到还有人能让你听话。”
明崖说：“不会送命。”
连青不信：“这么点修为，稍微磕了碰了，立死无疑。”
明崖：呵，愚蠢的凡人。
他只求师父不要太快出手，给他一点表演的时间。
明崖不再多说。
殷翎也没有迟疑，两人径直走向洞口。
在他们身后，连青随即跟上。
明崖无声皱眉。
连青道：“我可是出窍期，比你还高一个大境界。”
明崖神色淡然：“你又打不过我。”
连青：“……”
这人会不会说话？
连青说：“你如果不会说话，就不要开口。”
连青觉得身为同门，自己又比明崖年长，有必要引导一下：“你平日里除了修炼，至少也要学点人情世故，不然容易得罪人。”
明崖不置可否。
殷翎在旁边走着，没有出声。
明崖侧过头看他，传音道：「这人真奇怪，一开始想和我谈情说爱，现在又想教我做人的道理。」
突然被传音，殷翎有些意外：「她说得有道理。」
太嘲讽了也不好。
明崖却觉得委屈：「明明是她先招惹我的，我说的也是实话。再说了，我只听我师父的话。」
殷翎被绕得有些糊涂，平日里明崖对不言究竟是什么态度？
怎么前后对不上号。
连青没有得到回应，也不再多说。
然而离洞口越近，她心里的不安便越强烈。
连青问明崖：“你为什么不让弟子们靠近？这个任务级别不高，他们可以处理。”
涉及到正事，明崖没有隐瞒：“我之前接的任务，难度是元婴期，却在最后见到了至少是分神期的兽王。”
分神期比元婴期高了两个大境界。
对于修为高于自己的，明崖摸不清楚具体境界，只能根据气息来猜测，那只兽王至少是分神期。
连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可能？”
殷翎略微蹙眉，想起来明崖伤了手臂和腿的那一次。
连青不相信，断然道：“不可能，绝对是你看错了。凶兽出现才二十多年，它们修炼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到达分神期。”
连青想起来，又问：“我听说你是大战结束那一年出世的？这么短的时间，连你这个怪物都只能修到元婴期，怎么可能会有分神期凶兽。”
凶兽正是大战之后才慢慢出现的。
明崖嗯了一声，不多解释。
连青也不在意。
她已经知道了，这人就是不爱说话的性子，别人说十句他都不一定能回几个字，勉强不来。
殷翎开口问道：“那后来你怎么办了？”
连青瞟了殷翎一眼，笑道：“他能好端端站在这里，自然是有惊无险。你若是害怕，就不要跟着。”
她就说，不过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哪里来的胆量和自信。
是起了怯意吧，才问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
明崖说：“我和他对了几招拖延时间，让弟子们逃离。它似乎受到限制，没有追过来。”
连青又忍不住看向明崖。
这人怕不是一口气把攒了几天的话全说出来了。
一口气说这么多字，估计这棺材脸未来几天都不用说话了。
殷翎又问：“最后奖励得到了吗？”
明崖对他很有耐心：“任务信息有误，我保护弟子们有功，奖励比应得的更多。”
殷翎才放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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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口漆黑，道路长而曲折，崎岖难行。
明崖在前开路，身后是殷翎，连青走在最后。
明崖的假摔史过于辉煌灿烂，次数多了以后他根本不在乎演技，常常平地就敢假摔。
这里的路坑坑洼洼，殷翎不免担心他走路崴脚，或者被绊倒，摔个狗吃屎。
自己的徒弟，怎么可以在外人面前丢脸。
没有犹豫多久，殷翎向前伸出手。
明崖感觉有只手碰到他的衣角。
修士的眼睛夜能视物。明崖略微侧过头，就看见瘦弱少年望着他，怯怯（并没有）向他伸出手的模样。
多神奇啊，明崖对不言算不上反感，只是漠视。
而同样的相貌，换成师父，就能让他抑制不住心底的波澜。
他喜欢的只是殷翎本身罢了。
明崖面无表情，却主动抓住殷翎的手，嘴上还假装嫌弃道：“这也害怕？”
殷翎：“…………”
不言还没抽条，身材瘦小，比明崖矮很多。
少年的手比明崖的小一圈，明崖感受着手中的细瘦骨骼，一想到这是他的师父，心都软成一片。
明崖控制不住表情，连忙转过头去看向前方。
连青对于真实情况一无所知，天真地以为殷翎真的在害怕：“不用这么紧张。外面那些凶兽只有金丹期，偶尔有几个厉害点的，也不过刚刚元婴，兽王不会很强。”
道路越走越宽，尽头是一片巨大的空间。
近距离看见兽王之后，三个人都不由脸色一变。
兽王巨大的身躯伏在地面上，皮肤表面溃烂腐朽，连骨头都露了出来，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味道。
听见外人的声音，兽王也不管，只是趴伏在地面上，发出兽类沉重的喘气声。
殷翎感应它的修为，低声道：“出窍后期。”
明崖说：“这一次的，比上次那只弱很多。”
连青难以相信：“难道真有凶兽修到分神期？”
明崖没有告诉她，分神期的凶兽并不是最高的。
低阶凶兽没有灵智，修为越高的，神智越清晰。而蛇林里的那一只，不但可以说话，还能布下幻境。
当时若不是巨蛇被琅华剑封印，受到很大限制，别说是殷翎和明崖，就连白疏都要留在剑冢。
明崖不再多言，拔剑出鞘，直向兽王袭去。
他的任务是杀死兽王。
兽王的修为虽然超乎意料，可是明崖如今已经是元婴期，对上出窍期的也有胜算。
连青略作犹豫，也拔出长剑。
元婴期的明崖已经出手，她是出窍期，就算打不过，至少也能帮点忙。
她临走前看看殷翎，道：“你退后些，不要被余波打伤。”
殷翎摇头，依然站在原地。
连青也不管了，很快跟上明崖。
同等修为下的修士打不过凶兽。
凶兽的特性就是皮糙肉厚升级快战斗力强，就算是惯常越级战斗的剑修，遇上同等修为的凶兽胜算也很小。
殷翎静静看着战斗。
这只凶兽的状态明显很不好，明崖他们隐隐占了上风，想赢只是时间问题。
而正当明崖又一次出剑时，却出了意外。
殷翎眼睁睁看着明崖飞到一半时，突兀下坠落在地上。
凶兽下一击猛地向明崖袭去，他却半跪在地上，低着头，并不躲避。
连青很快上前试图阻止，可她一直都只是在侧面牵制，正面对上凶兽之后，被凶兽随手甩到地上，吐出一口血。
她那一击在凶兽身上留下一道血淋淋的伤痕，却不能阻止它靠近明崖。
一道身影急速掠过，瞬间出现在明崖身旁。
殷翎速度极快，背着明崖迅速闪到一旁，躲过凶兽一击。
殷翎把明崖从背上放下，换了个半抱在怀里的姿势。
明崖眼睛紧紧闭着，双眉紧蹙，拳头攥紧。他并没有晕过去，而像是处在某种挣扎中。
“明崖！”殷翎唤他。
而明崖毫无知觉，他全身都在颤抖，拳头捏得死紧，关节青白，手中甚至渗出血迹。
殷翎心里揪紧，凑到他的耳边，又轻唤道：“小明，小明。”
连青倒在另一边，心急如焚，提醒道：“小心！”
凶兽一击落空，空洞洞的眼瞳再次转向明崖的方向。
殷翎抬眼看向兽王，满眼都是森森冷意。
连青话音刚落，只感觉除了兽王之外，另一股深重的威压突兀出现在这片空间。
她看向威压的方向，嘴唇发白，难以置信。
那里只有两个人，不是明崖，只能是那个古怪少年了。
殷翎放下明崖，手里出现银月刀。
明崖却在这时候睁开了眼睛。
他双目血红，一手按着额头，摇摇晃晃起身：“你不要出手。”
殷翎能杀兽王，可是杀完之后肯定又要沉睡。
旁边还有连青，很麻烦。
连青来历不凡，是碧落峰主最疼爱的女儿。
明崖不能杀她，不能伤她，威胁不了她。拿她没办法，便不能让她看出来什么。
殷翎停下，问道：“你可以吗？”
明崖站起身，握紧凌云剑：“可以。”
殷翎道：“我和你一起，速战速决。”
他不知道明崖刚才是什么情况，以后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只能尽快解决兽王，回去再说。
他们联手比之前明崖和连青联手强得多。
兽王很快被逼到绝境。
最后的时候，殷翎面色森寒，手中银月刀寸寸深入，将兽王心口捅了个对穿。
紫黑色的血液汩汩留下，在地面低洼处聚成一个小潭。
明崖迅速取出兽核。
殷翎毁掉兽王尸体，那上面有他银月刀的痕迹。
两人走到连青身前。
明崖问道：“仙子，你还好吗？”
连青只是看向殷翎：“你……”
殷翎面色不变：“兽王是你和明崖联手杀的。”
显然是希望连青能帮忙隐瞒。
连青点点头起身。
三人即将离开时，明崖却停下脚步。
他看向殷翎手里的银月刀：“你的刀坏了。”
殷翎低头，这才发现，刀锋之上，多了个小小缺口。
这不是殷翎的本命法器，没有灵力加持，很容易坏。
这把刀是原主从一开始修炼就常用的，并不算好，但也陪了他很长时间。
对修士而言，武器就是朋友。
哪怕不是本命法器，也不常用，殷翎还是怔了怔。
明崖安慰道：“没事，以后送你一柄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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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出去之后，明崖发了信号，分散在各处等候的弟子又都聚集起来。
明崖依然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弟子们不敢去问他，只好问旁边的连青。
连青平时性情有些高傲，但是和明崖一对比，简直和春风一样温暖。
连青把洞内情形大致说了，略过明崖突然间出事，殷翎出手这一段，只说是她和明崖联手一同打败了兽王，中间没有任何波折。
“哇，出窍后期的兽王。”
“师姐和明长老果然厉害，连凶兽都能越级强杀。”
“还好长老有先见之明，让我们都退开，不然兽王打个喷嚏，我估计就得重伤。”
明崖的眼睛已经恢复过来，他受伤的手掩在袍袖中，弟子们看不见，只当他们没有受伤就弄死了兽王，更是一顿惊叹。
明崖周身都弥漫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弟子们连夸都不敢当面夸，只好围在连青身旁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连青微笑着接受，却有些不自在。
“走吧，回去了。”
稍作休整之后，明崖唤出飞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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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舟之中。
这次变成明崖最后探查周围情况。
刀客闭目的时候，殷翎拉出明崖的手，给他上药。
明崖的手心血淋淋的，是他自己用指甲划出的伤口。
殷翎低头上药，明崖则盯着殷翎不放，眼里闪着光，嘴角也向上扬起。
他传音道：「果然是师父来了。」
殷翎道：「嗯，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连青来找我说话之后，我才确认的。」
殷翎不解：「很明显么？」
「对啊。」明崖笑意更深，「不言到哪里都是修炼，没有闲工夫给我煮茶，不会管我，坐在林间的时候不会特意挑平整干净的石块，不会浪费修炼的时间只为了听我和别人说话，更不会笑。」
殷翎上好药，把明崖的手放开：「我知道你能看出来，只是没想到那么快。」
明崖反手拉住殷翎的手，轻柔抚过他白玉般的指节：「更重要的是，你是我师父。不管换成什么皮囊，我都能认出你。」
连青坐在另一边，她每次看见明崖灿烂的笑容，都忍不住心里一阵恶寒，又赶紧转过头去。
棺材脸居然能笑成这样。
她怕不是活在梦里。
还有，不就是手上受了点伤，又不是手断了，明崖就不能自己上药？
奇了怪了，来的时候也没见两人这么腻歪啊。
明崖手上还缠着布条，就开始在桌上摆东西。
“这是我前些天去东陵郡买到的糕点，你尝尝。”
“这是寒天谷特有的果子，很甜。”
“这是糖蒸酥酪。”
“这是赤明香。”
……
摆好满满一桌的东西后，明崖笑道：“哥哥随便吃，不喜欢的就剩着。”
明崖一直都想把最好的东西给殷翎，奈何以前不知道殷翎喜欢什么。
他看上去对什么都不在意，让明崖没有任何头绪。
自从发现殷翎喜欢甜食，明崖去哪里都不忘注意各种吃的，常常冷着脸在随行弟子们震惊的目光中买下一大堆甜得发腻的吃食。
这些东西都保存在空间里，不腐不坏，取出来还是当时刚放进去的状态。
明崖摆了满满一桌子，又对殷翎说：“哥哥先吃，我去给你泡茶。”
明崖还记得那壶被自己浪费的茶水，心里满是惋惜。
那是师父亲手给他泡的茶！
他居然一口都没喝！
明崖叹了口气，就发现殷翎拉住他：“你手上有伤，在这待着，我去。”
“好。”明崖笑得很甜。
远处角落里的连青目瞪口呆。
她之前就算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能看见明崖笑着喊人哥哥的模样。
哥哥？
殷翎现在是不言的相貌，看上去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黑衣小少年。哪怕知道殷翎实际年龄和相貌不符，这个画面还是诡异极了。
在一连串打击下，连青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受到了冲击。
她茫然起身，打算出去透透风冷静一下。
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碰见拿着茶壶的殷翎。
殷翎停步：“仙子。”
连青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主动道：“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会说出去。”
殷翎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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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翎很快回来。
他吃着点心果子，神色却沉下来：「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明崖刚才在山洞里突然跌落，要不是殷翎在场，现在还不知道结果会怎样。
明崖茫然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感觉恍惚了一瞬，再次清醒的时候就发现我躺在地上，手上流着血。」
殷翎问他：「以前会有这种情况吗？」
明崖摇摇头：「不知道。」
他如果只出神一瞬间的话，前后状态没有很大区别，自己也不知道发生过。
殷翎靠近明崖，仰着头细细打量他。
明崖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颜色，他看上去和正常情况没有区别，除了手上的纱布，没有任何遗留下的痕迹。
明崖的呼吸却是乱了。
殷翎在看他，他自然也在看殷翎。
殷翎现在身体瘦小，他抓着明崖的双臂仰头看他，两人距离极近，殷翎黑色的瞳仁里，倒映出来满满都是明崖的身影。
殷翎缓缓问道：「刚才要是我不在，你……」
他心里蓦地一恸。
哪怕平时表现得并不在乎，殷翎却不得不承认，他已经没办法接受明崖离开的后果。
漫长过往中一次又一次的离别重现眼前，却不像现在这样，稍微想到便觉得心口一窒。
殷翎早就没有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他在自我毁灭之后意外获得新生，和世界仅剩的因果联系就是那道残魂，以及原主的心愿。
当时投影说的好听，无论结果如何，殷翎都能回归神位，继续享有无穷无尽的时间。
可殷翎知道，明崖一旦在这里死去，便是永远消失。无论残魂还是原主所在的世界，都会化作虚无。
没有了生存的意义，他回归神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再次自我毁灭。
殷翎漆黑的眼瞳里一片死寂，面上又浮现出明崖最不愿意看见的神情。
明崖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心如刀割，终于忍不住把他抱进怀里。他的手在殷翎后背抚过，像是在安慰一个无助的孩子。
「就是因为你在，我才敢走进洞穴直面兽王。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不会去冒险。」
「师父，不要多想，我很怕死的，特别惜命。」
「我会好好活着，你别怕。」
殷翎没有说话，却慢慢伸出手去，想要环在明崖背后。
明崖感受到他的动作，心里狂喜，悄悄放轻呼吸，像是害怕把这只小孔雀吓回去。
“小明长老，你怎么可以这样？”
窗外传来一声惊呼。
殷翎很快收回手，挣出明崖的怀抱，坐直。
明崖全身一僵，气得差点把凌云剑召唤出来。
明崖面如寒冰，带着杀意的眼神透出窗棂，把窗外的弟子吓了一跳。
这个弟子是清光峰的。
其他弟子和明崖不熟，但是明崖常来清光峰，更是和章晋交情不错，几个清光峰弟子都不怎么怕他。
明崖对着殷翎的温柔他平日都看在眼里，这下看见明崖趁着殷翎不在，竟然敢抱着别人，忍不住出了声。
在明崖的眼神威慑下，这个清光峰弟子刚刚还义愤填膺，转眼就怂成一团。
“我……我只是路过，看见那一堆吃的，有点饿，没有故意看你们。”
他想了想，又鼓起勇气道：“明长老，你这样做对得起前辈吗？”
虽然不知道章晋为什么那么怕殷翎，但是大师兄都那么叫他了，清光峰弟子们也都学了过来。
“而且不言还没成年呢，长老你也太变态了，想下手就不能再等几年吗？”清光峰弟子满脸痛心。
明崖：“……”
这说的都是什么。
明崖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你误会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清光峰弟子满脸都写着不信：“明长老，你这话说的，和那些被抓包的负心人简直一模一样。”
明崖：“……”
明崖转头看向殷翎，只见殷翎正拿着银箸吃糕点，全然不为所动。
明崖无奈道：“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回去告诉他。”
清光峰弟子更生气了：“长老你也太嚣张了吧，这样前辈该有多伤心啊。”
明崖放弃解释，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大义凛然的清光峰弟子踌躇片刻：“我想吃樱桃毕罗，可以给我一块吗？”
明崖看一眼桌面，樱桃毕罗就剩最后一块。
明崖问道：“哥哥还想吃吗？”
殷翎把最后一块用银箸夹起来，送到明崖嘴边。
明崖张口接过。
他嘴里塞得鼓鼓囊囊，手里拿着剩下半块毕罗，另一只手抽出凌云剑，剑光凛凛。
明崖心情好了很多，含糊问道：“你想要什么？再说一遍。”
“我没来过这里，什么也没看见。”清光峰弟子捂住眼睛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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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舟很快回到玉霄宗。
殷翎还保持着不言的相貌，跟在明崖身后，假装是他的道童，随他进入主峰。
明崖交接任务的时候取出兽核，这是完成任务的凭证。
任务难度比原本说好的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所有人获得的奖励积分都翻了好几倍。
弟子们更高兴，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就平白多了几倍的积分。
越来越多的弟子专门等着明崖接任务。
殷翎却没有忘记一些事，他问道：「任务信息是谁给的？」
哪怕明崖没有出事，哪怕明崖那么说过，殷翎还是止不住地后怕。
他甚至有种想法，干脆就让不言一直在洞府里待着修炼算了，换他跟在明崖身边。
明崖道：「先不急，我会去问宗主。」
明崖得到积分之后，却有些扭捏，小心翼翼问道：「师父，你先回清光峰好吗 ？」
殷翎问道：「为什么？」
明崖唔了一声，并不解释：「你等我三个月，我很快回来，送你一样东西。」
殷翎心里有点猜想：「这就是你最近疯狂接任务的原因？」
并不难猜。
明崖点点头。
殷翎没有再阻止，而是说：「小心行事。」
明崖临走前抱了抱殷翎，低声道：「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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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崖回来的比三个月晚了些许。
殷翎在洞府里等了九十日，炼出一对法宝。
又过了一个月，洞府的门终于被打开。
明崖回来了。
“你要给我什么？”殷翎问道。
明崖笑得温柔：“天色尚早，师父想不想和我出去一趟？”
殷翎静静看着他：“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你不会失约。发生了什么？”
明崖叹了口气：“让师父担心了。”
殷翎道：“你受伤了。”
哪怕现在明崖全身上下都好得很，他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无非是有人猜到明崖的行踪，在半路埋伏他。
明崖低声道：“他们都死了。”
“伤在哪里？”
明崖摇摇头：“没事，伤好全了我才回来的。”
殷翎看了他一会，才道：“可惜错过了日子。我也要送你一样东西，本来打算一个月前给你的。”
明崖微怔，似是吃了一惊。
殷翎淡声道：“十三年前，我们在断崖旁边第一次见面。你紧赶慢赶急着做任务，不就是为了那一天么？”
“师父还记得。”明崖笑了起来，轻声说道。
就是在一个月前。
明崖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殷翎也不过生辰。
稍微有点意义的日子，就是十三年前那一天了。
明崖望着殷翎：“十三年前见到你，是我的新生。”
殷翎取出两面圆形银镜。
“这是护心镜，放在心口可以抵挡攻击，还可以隔空传音，你选一个吧。”
殷翎最担忧的，就是明崖的安全。
这两面小小的镜子可以传音，可以防身，再好不过。
明崖自然明白他的心意，感动极了。
他小心翼翼翻过面来，却发现原本应该雕刻花纹的背面空空如也。
明崖懵了：“这两个有什么区别？”
殷翎：“没有。”
明崖：“……”
殷翎抿了抿唇：“你的手巧，背面的花纹留给你来画。”
明崖笑起来：“好啊。”
修士之间灵力传音，是控制灵力将声音送到另一个人耳边。
而这面护心镜的用法，则是将灵力传入镜中，声音会自动传到另一面镜子里。
明崖取了其中一个放在心口的位置，尝试着传音道：「那师父的镜子，就先放在我这里了。」
意思是先帮殷翎画，画好手里这个殷翎的，两个人调换镜子，再画他自己的。
殷翎也传音道：「好。」
清冽的声音直接传到心口，整颗心都暖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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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界中心颇为繁华。
两人先是江上泛舟，随后又上山赏花，中间去吃饭，选的也是最好的酒楼。
这一次明崖没有去城郊，而是专门挑人多的、热闹的景点走。
人流如织，周围多是成双成对出来游玩的爱侣，明崖拉紧殷翎的手走在人群中，十指相扣。
人山人海，中途有几段路寸步难行，摩肩接踵间，明崖伸手揽着殷翎的腰，两人之间不留任何缝隙。
殷翎显然有些不自在：“松开。”
明崖不但不松，反而靠得更近，在他耳边说：“不松，松开哥哥不见了怎么办？”
“我不会走。”热气送到耳边，殷翎冷白色的脸颊也有些微红。
明崖点点头，揽得更紧了，自顾自道：“嗯，这样就不会走散了。”
殷翎也不再多说，任由他揽着。
天色渐渐黑了，繁华却不会因为入夜而消减。
脂粉香气弥散在夜风中，周围满是欢声笑语。万家灯火通明，火树银花不夜天。
明崖给殷翎买甜点。
殷翎就站在他身边，手被紧紧攥着。
陌生的人影屡屡和他擦肩而过，连面目都看不分明，又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殷翎仰头看去，周围是画楼笙歌，春日里桃花灼灼，满城风絮。
俗世红尘，人间烟火。
殷翎到过很多世界，见过诸多繁华盛景。
可无论何时，他都是孤身一人站在人群中间。
旁人欢笑与他无关，旁人悲痛与他无关，无论周围如何热闹，他始终都像是一缕游魂，无法融入其中，也不敢融入其中。
对于其他人来说，他只不过是千千万万个面目模糊的过客之一，偶尔错身走过，连面目都看不清晰，就又再次消失。
其他人对他来说，也是如此。
往日故人都已经再入轮回，熟悉的面孔一个个远去。
爱也罢，恨也罢，所有羁绊都化作一抔黄土，千万年过去，又变为风中一捧尘沙。
他坐在高台之上，却连下面的人都看不清晰。他活得太久，反而失去了所有，只剩下孤身一人。
“你在想什么？”
明崖艰难地用一只手付好钱，接过甜点，笑着捧到殷翎眼前。
恰好有烟花飞上夜空，散为万千星点。
人潮熙攘，隐隐约约能听见惊叹声。
不远处的少女一手抱着身旁人的胳膊，另一只手指向天际，蹦蹦跳跳的，步摇上的明珠随动作而晃动。
“我在看这个人世。”
殷翎接过甜点，目光跟随人群飞向天空。
而明崖只看着殷翎，殷翎的眼里倒映出五彩斑斓的色彩，是他不愿意错过的美景。
殷翎为了吃甜点，松开明崖的手。
明崖则揽着他的腰，随他一同慢慢走着。
两人渐渐走到人少的地方。
一条深巷，勉强两个人并排而行。仰头看去，头顶是参差错落的屋檐，黑压压的，只留下中间一线天光。
明月似银盘，高高悬在头顶。
殷翎把吃完的甜点小碗扔到路旁装垃圾的小篓中，转头看向明崖。
“你想送我什么东西？”
他们正走到一座小楼之下。
小楼二层亮着暖黄色的灯光，窗纸上映出一个姑娘的侧影，是整条深巷唯一的光亮。
明崖停下来，手里出现一个长条形的物件。
哪怕心里有了猜想，殷翎的心仍然止不住地跳动。
长剑出鞘。
剑身乌黑细狭，剑柄上有暗金色的凹纹。
殷翎反复摩挲剑柄纹路，恍若时光重现，失去的东西兜兜转转重新回到他手中。
殷翎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他的剑的模样。
甚至连剑柄上的纹路，都和原本的一般无二。
月光洒落。
明崖的指节抚过殷翎脸颊，他轻声说道：“我梦见过以前的你，那时候你一剑诛灭漫山遍野的邪物，我一直都记得。”
明崖前世一直都记得，于是挣扎着跨越千山万水去找他。
遥隔数万年，跨越时间和轮回，他今生也没有忘记，又把这柄剑送回到殷翎手中。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第 56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