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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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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讳没想到郭攸和自己是在同一个小区里的。
这个小区其实房户类型挺多的,有公寓有套房。他估计郭攸顶多在这待到毕业也就走了,那么顶多是租房住。按照郭攸原来是市一中的学生来讲,郭攸的父母应该是还留在市区工作,只有郭攸独自生活在县城里上学。再者,凭陈讳这种看人的眼光,郭攸绝对不像是在家庭的悉心照顾下长大的,无非就是家里给租好的公寓,郭攸人过来住就好了,身边不会有家长跟着的。
因为才认识没多久,加上对彼此印象似乎也没好到哪去,而且没有陆彦这个调和剂,他俩一路上一个字都没说过。就这样一直到走到宅区的分岔口,陈讳才出于礼貌地冒险和郭攸告了个别。
所幸,郭攸并不是那种太傲慢的人,礼貌性地说了一句再见也就走了。
陈讳大大地松了口气,他不敢去想未来的一年内的尴尬相处,颇有些万念俱灰地坐电梯上楼。
等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好像没看时间,也不知道那位回到家了没有。他叹了一口气,掏出钥匙旋开门锁。随着锁开的声音,陈讳觉得整个人的呼吸都有些凝滞,似乎这家里的气压小得很,令他觉得窒息。屋里是黑的,只有一点光亮从门缝里透出来,深蓝色的光影不停变幻,刹那又变转,估计是里面的人在看电视机,但是声音似乎不是很大。或许很大,但他习惯了,也就自动屏蔽了。
里面高高地传来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回来了?你自己弄点饭吃,我在打麻将那地儿吃过了。”没过一会儿,里面继续扯嗓子大喊,“没事就别进来,我看电视剧,别打扰我。”
陈讳只是抿了抿嘴,微垂着眼帘锁好了大门,没打算去回答。
他把背包放下,打开房间里空调之后,打算去看看厨房里有没有什么吃的。没有也就算了,反正不差这一顿两顿的,再说他今天没心情去鼓捣晚饭。但结果也如他所料,冰箱里没什么东西能吃的东西,例如什么面条、方便面的速食产品也早就吃完了,因为他前几天有事也没买。
虽然之前是料到会没有东西吃,但他还是有点失落。
“看来改天得抽空去趟楼底下小超市买点东西......”不然肯定得饿死。
后半句他还是没说出来,生生给吞回去了。因为没有吃的,他打算直接洗个澡睡觉,定了闹钟明天继续考试。
洗完澡的时候,大概快到八点了。
一集电视剧快结束了,陈讳在自己房间里听到那从暑假就开始听的片尾曲,就知道又放完了一集,离听不到这难听的片尾曲的日子又近了一天。每想到这里,他的心情才能稍微好一点,当然,这都得建立在他不去思考自己不久后又得听到另一首难听的片尾曲的前提上。有的时候,真的搞不懂那些奇怪的中老年人,那些垃圾滥制的肥皂剧有什么好看?看着那群小情侣啥的唧唧歪歪、卿卿我我好玩吗?年轻人看还可以理解,那是对爱情怀有一种憧憬,中老年还是算了吧。
纯粹就是闲的。
不过想想也是是,老年人如果不是闲得慌,也不会去看肥皂剧。而且,那么尴尬的演技和狗血的剧情究竟是怎么可以在黄金档播出的?剧组是靠买大白菜潜规则,跪天求地才给这些电视台捞上来的吧?
陈讳想着想着,突然也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太过分太阴暗了,他竟然有评价肥皂剧的闲心情,也真是够了。他急忙刹住了满脑子胡思乱想,躺倒床上关灯睡觉去了。
复习什么的,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心情,他就是这毛病,考完数学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多少年了一次没变过。
蓦地房间外传来开门的声音,随着门把手那吱呀的一声卡擦,他知道自家外婆又得出什么幺蛾子,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开灯准备出去。
“陈讳,给我倒杯白开水,还有电风扇搬给我。”
这是又要闹哪样?她是用电风扇把白开水吹凉啊?矿泉水是喝不得怎么的。
“你哪呢?卫生间?”陈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照常询问了一句。
“废话,快点。你干嘛呢?!我肚子疼,他妈逼命都快疼没了。”
陈讳不用猜也知道这人在大惊小怪的,家里哪有白开水给她?陈讳权衡了一下,还是把电风扇给她弄好了,然后表示家里没有热水。她似乎想要说什么,手机却响了起来。老年机,可以把来电号码报出来的那种,陈讳有些麻痹地听着,觉得陌生,估计又是哪家没事干聚在一块打麻将的老年人之一。
“啊你好...谢谢您关心....我孙子在家嗯对...还挺疼,全身都是汗......谢谢关心了啊。”
没等她讲完电话,陈讳就已经听不下去了,那种声音和态度弄得他发怵,全身都不舒服。但他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这奇怪的性格是怎么回事了,这可能是遗传的功劳。自己这奇怪的性格大概遗传自外婆和亲爸,隔代遗传真的是没谁了。外婆的自己亲妈没遗传成,自己遗传成了,还加上了自己的亲爸那遗传来的。二者叠加到一定程度,才让他的性格接近于分裂。对,分裂。
外婆和亲爹,他自己,性格很像。在对外人的时候,总是脾气特别好,特别容易说话,也特别善解人意,总之在外人看来十分好相处,特别好的一个人,人美心善的天使就是了。但是对自己的家人,截然相反。
刻薄,猜疑,恶意。
所有非善而阴暗的情绪都是对于自己的家人的。
他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强势的人,起码相对于那据说已经很克制自己脾气的外婆来说,他真的客气得很。但是照顾人?他吗?对不起,让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去照顾别人,别开玩笑了好吧。他根本不想有这种义务。
“陈讳我水呢!”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没空。”
“陈讳!你妈逼我就让你倒一杯水会死怎么的?你是不是有病?!”
陈讳娴熟地避开扔过来的瓷杯,同时他也知道以后家里买日用品还是买塑料的好,不容易被砸坏。陶瓷碎裂和摩擦声震得他心里烦躁,耳膜也鼓鼓地生疼。但最令他无法忍受的,还是那几句话,他有些失控地道:“您老人家动点脑子好吧?我都说过了没有水,现在烧开水根本没法喝。”
哪怕你只把对外人的善意中的一点,一点点给该多好?我们也能像其他正常的祖孙俩一样和平相处。即使你没有照顾我,即使你不喜欢我,但是我希望你给予一点善意与理解,至少不会这样两看相厌。
那位活了七十年的老人家继续在卫生间里嚎着,骂着:“你和你那死鬼老爹一个德行,我闺女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贴上了你们陈家。你们这群畜生不如的孬种啊......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我才是倒了八十辈子血霉摊上你们这些所谓的家人!
陈讳真想冲着那位年至古稀的老人吼一句。他也想跟这泼妇一样骂祖宗,但他能吗?他能这么不要面子的?他从来不想把自己和这群人沦为一类,他想离开这个家,可是他没有资本离开,所以他必须考上市区里面对全市统招的那所高中,这样他就可以摆脱了。可是摆脱之后呢?他最爱的亲妈没了,他不能扔下亲妈的妈不管吧?
能。但他目前没有这个勇气。
他知道自己和这个外婆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所以什么血浓于水的亲情别想了,不可能存在。这位名义上的外婆,是自己亲外公的续弦,或许这位外婆克夫还克闺女,总之,陈讳母亲的娘家人基本没得差不多了。
陈讳发现自己在迷信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管他呢!他狠狠地关上自己的门,在关门之前,他还是烧了一壶水,随便那位去不去喝。
“陈讳!水开了!你怎么还不倒给我?”
陈讳哆嗦了一下,继续闭着眼睛,在黑暗里翻了个身,不自知地把枕头的另一半掀叠在自己一边耳朵上,闭着眼继续强迫自己睡着。可是依然有声音传入他的耳朵里,那个声音不停地重复着他的名字——陈讳、陈讳、陈讳......阴魂不散,甚至到达可以伴他入眠的地步,仿佛他永远也摆脱不了这一切。
习惯一切之后,什么都会变得不那么令人难以承受,即使这样的日子结束了,他也不会有欣喜的感觉。因为真的,长时间这样压抑地生活,让他对很多事情渐趋冷淡。
无论日月星辰如何交替变幻,沧海桑田如何更迭重覆,操蛋事情依然操蛋,他什么也做不了,他什么也改变不了。他只能冷眼旁观,被迫接受,就像一切都事不关己,他把自己高高挂起,无视一切,这种看客现象虽然不值得提倡,但有时候的确是一个麻痹自己的好办法。
空调发动机发出连续不断的鸣声,凉爽的风和冷气奔腾而出,吹在人身上似乎也不是很冷的样子,好吧,是温度开得的确不是太低的。夏夜,也就是这样,低微的虫鸣,空调鼓风机的声音,还有或有或无的骂语。
议论文,说明文,记叙文。
陈讳在心里把阅读理解要考的文章类型可能出现的题型想了一遍以及大致的答题套路给过滤了一下,然后就是古诗会考什么手法,以及古文的理解翻译。最后,作文的话......临场发挥吧,他现在觉得太困了。在他睡意朦胧的时候,似乎听到了冲马桶的声音,紧接着就是轻微的水流倾倒声,脚步声......
早上闹钟响起来,陈讳一瞬间就清醒了。在床上缓了几秒钟后,他忽地爬了起来。
腰酸背疼腿抽筋,啊啊啊啊啊。陈讳皱着眉换衣服洗漱,因为昨晚没有吃饭,他不能早上也不吃,所以只好早点起床去楼底下的早点铺买了个蛋饼和一盒牛奶上学路上吃。
“不吃早饭会发胖的!”他忘记是谁曾经很认真地对他说。
在陈讳在自己住的这栋楼底下等早点的时候,突然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郭攸。
因为晃眼。特别这家伙还是那一身吸热的黑。学习真的是应对世间烦事的利器。陈讳不自觉地朝郭攸笑了笑,打了个招呼。郭攸正好也是过来买早餐的,他似乎也没猜到能遇到陈讳,吃了会惊后没事一样地买早餐。
陈讳嘴欠地客气了一句:“正好一起去学校?”
郭攸盯着蛋饼,连头也没抬,随口答应:“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