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霓裳》莫可菲

22、身份

　　“愁眉不展的，在想什么？”七皇子望向霓裳。

　　霓裳差点要说出“怎么搞到钥匙”了，还好反应及时，“没，没什么。”

　　“这次造访可有心得？”

　　“恩，不虚此行。”霓裳加多几分诚意，“多谢七殿下——”

　　“谢谢谢，”七皇子却挥挥衣袖，“你就只会说这个‘谢’字，我已经听得耳朵起茧。”

　　霓裳无比惭愧。

　　“谢大人知道你成天往宫里跑，就不担心吗？”

　　“他担什么心，他巴不得我这个——”霓裳差点说漏嘴，悬崖勒马道，“他是觉得我多了解一下他的工作环境比较好。”

　　七皇子冷笑一声。那笑在霓裳心里无限次回响——

　　连她自己都知道这句话转得有多硬了。

　　“谢大人平日对你如何？”

　　霓裳诧异，他居然毫不回避这个问题？奇怪，七皇子今天怎么了，说不出的诡异——

　　“很，很好。”

　　“那本宫呢？”

　　“也是很好。”霓裳只有中规中矩地答。

　　“受伤的那个呢？”

　　“他就更不用说——”霓裳虽已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还是不免踩进七皇子布下的陷阱中去。

　　“十丈软红出身，果然是八面玲珑。”七皇子拍手道。

　　“七殿下——”霓裳恍然抬头，看见一张阴晴不定的脸。

　　他居然套自己的话？

　　“谢大人该不知道你另有恩客吧？”七皇子背对她，负手而立，仿佛连转头看她一眼都不肯。

　　“恩……恩客？”

　　“不然你们的内行话怎讲——火山孝子？生煎鲍鱼？”七皇子的语气有些不稳。

　　霓裳反思，哦，应该是安太医出诊的那次吧，怪只怪事出突然，她根本来不及先把泽宁转移到安全地方，直接在软红楼进出，于是全数落了人眼。

　　既然身份已经被揭穿，她也辩驳不得，只垂了头沉默不语。

　　“对了，还没请教姑娘芳名？在软红楼挂哪块牌子？门槛多高？”七皇子假意醒悟过来，“咳，本宫真蠢，居然忘了姑娘们行走江湖，用的都是如花似玉的艺名——罢了罢了，那些花啊鸟的俗名不提也罢。”

　　霓裳又松口气，原来他还不知道自己是霓裳。

　　“你接近本宫无非为了讨好奉承，让本宫去为你捧场，是也不是？”七皇子冷然转身来，“所以，就不要再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了。”

　　霓裳咬了咬嘴唇，“猫儿在那软红楼是排不上号的末等之流，无谓挂牌捧场。”

　　“那么你求我啊，只要你肯求我，我保证，不出一月，便把‘猫儿’这名字捧红，成为帝京第一花魁——”七皇子衣襟一掀，在椅子上落座。

　　霓裳低着头：“猫儿此次入宫，真是为了……要紧事，皇上的令牌难道有假么？”

　　七皇子的手握成拳头，又根根松开，再握紧，再松开。“那你告诉本宫，你接近允贵妃究竟为了什么目的？”

　　霓裳第一次知道，要守口如瓶，究竟有多难了。

　　她与七皇子，误会已深。

　　七皇子看她低头不语，原本那点猜想便干脆作了实，只觉西川已逝，徒呼荷荷，空遗恨。

　　“我知道你不同那些庸脂俗粉，却没想到原来你的志向如此之大，让本宫亦望尘莫及。”

　　霓裳不禁抬头看他——

　　他知道什么？他在臆测什么？

　　志向——

　　她的志向，不就是为自己也为娘争一口气，让爹知道偏房的女儿也可以不比正室的儿子差吗？

　　怎么会令到当朝皇子如此唏嘘？

　　这其中误会，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

　　但一日不成功，一日便不能为外人道。

　　霓裳不忍去看他眼中刻意隐藏的受伤。

　　“此事牵涉多方，七殿下，猫儿只想说——时间会证明一切。”

　　七皇子冷冷道：“好个‘时间会证明一切’，好吧，你让我等，我就等，本宫倒真要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七殿下——”霓裳不解，从一开始他欣然帮忙，到后来急转直下，拆穿身份兼冷嘲热讽，这戏是如何一场场铺下来。

　　同时她亦感到委屈。是，她的确让他帮了一次又一次忙，可她又何尝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她不是时时觉得惭愧，拼命想着报答的办法吗？就算他没看到，也不该全然抹杀——

　　但看他冷冷的样子，仿佛跟她多说一句话都是自折身份，霓裳不再强求，“多谢七殿下这些日子的帮助，请，请多保重。”说完便转身欲离开。

　　“任务还没完成就想走？猫儿，这是你的风格么——”意外的，七皇子竟然转身叫住她。

　　霓裳只得停住：“不知七殿下还有什么要吩咐？”

　　七皇子看她噙着泪珠的样子，忽觉心软。不禁反思起刚才的言语来——

　　说来也怪，自己明明不是轻视三教九流的性子，虽从不逛花街柳巷，但对于从事其中的女子，倒真没有过鄙视的念头。

　　但……为什么要是她？

　　一想到猫儿曾经、正在、将来婉转承欢于数名男子身下，他，他就控制不住心头的熊熊火龙——

　　他的猫儿怎么可以？

　　——“他的”？

　　七皇子嘴边泛起苦笑，猫儿何曾属于过他呢？就算自己身为皇上最宠爱的皇子，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终究，终究是不能理直气壮地禁锢这名女子，只因为——

　　事到如今，罢、罢、罢。

　　“我决定再帮你一次。”

　　仿佛天降甘霖解苦旱，霓裳半天说不出话来。

　　刚刚，他刚刚说了那么多绝情的话，居然还肯帮忙？

　　七皇子转开眼，看似漫不经心地道：“我跟允贵妃闲话家常的时候，她无意中提起，明天将要去御苑泡温泉。”

　　“咦？”从他口中听到第三个人，霓裳有些恍神。

　　“够了，不要再用那种天真懵懂的模样来骗本宫。”七皇子压抑住内心的暗涌，“你这么精明老练，自然知道要做什么。”

　　霓裳朝他跪下来，记忆中，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人行跪礼，“七殿下大恩大德，猫儿无以为报。”

　　“有，你当然有机会报答。”七皇子背过身不去看她，“只怕下次见面，轮到本宫跪你也说不定。”

　　霓裳觉得无比奇突，不知他这些不着边际、愤世嫉俗的话从何而来。但以她现实的心思是决计不可能猜得出，索性不去追究。

　　七皇子忽然叹息：“也许，哪天我真该去软红楼走走——连所谓‘末流’都如此，更不知那头牌是怎样魅祸众生——”

　　“其实不用了——”霓裳忍不住想说，他已经见到了软红楼的头牌本人。

　　“猫儿，路上小心。”七皇子好似没听到她的话，幽幽地说。

　　许久，身后没了动静，他才转身——

　　那也许是自己最后一次有资格叫她“猫儿”了吧。

　　对了，还有一件事……他推开门唤来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