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霓裳》莫可菲

23、濯羽池

　　虽然觉得七皇子说的话没头没脑，古古怪怪，但霓裳还是决定先集中心力，把手上的任务完成了再说其他。

　　宫中从护城河引来流水，于御苑凿池注入，再于地底铺管道让暖气整个包裹池子，故此能维持池水常年恒温，一解宫中众人洗浴之苦。当然，御苑中大大小小池子分别隔断，按各人身份享受不同待遇。允贵妃正在其中的，便是她个人专属的池子，皇上赐名“濯羽”。

　　霓裳靠着身上那套女官制服一路横行无阻。女官制服根据职位高低而有不同，是以虽然她看着面生，但其他人心知必是哪个主子的心腹，不加多问就让开路。但到了最后一道关卡，霓裳被拦了下来。

　　“娘娘正在里头，闲人不得进入。”

　　霓裳认出来，那是当日在万珠殿里瞧见的侍女之一。

　　霓裳早已想好对策，就说：“七殿下知道娘娘有颈子疼的毛病，特意命小的前来推拿——”

　　但那女官还是挡着：“七皇子好意我们娘娘心领了，不如改日——”

　　允贵妃在里头听得动静，高声询问，得知是七皇子派来的人，便吩咐自己的侍女：“不要拂了七殿下的意，让她进来。”

　　霓裳进去暖室候着，不多时，允贵妃沐浴完毕，披了浴巾，来到床前，认出她是那日陪七皇子来的侍女，便笑道：“我看弘宇那么喜欢你，便知你是有本事的。”

　　霓裳心想，不，才不，现在七皇子对她不知多嫌恶。

　　“娘娘且躺着，让小的为您舒筋活络。”

　　允贵妃便俯卧在那榻上，端的是玉体横陈。霓裳好在从十丈软红那学了点真功夫，平日闲暇时也偶或跟那里谈得来的姐妹互相推拿按摩，所以手上倒还拿捏得宜。一刻钟下来，允贵妃已然放松，凤目微闭，甚至叫退了她自己的下女在外等候，跟霓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

　　霓裳果然不负一番苦心。她选择用这样方式接近她是有原因的。从前在软红楼，她不知靠着这一手听过多少姐妹的私隐——谁一心想要登堂入室，谁苦候着家乡的情郎，谁跟谁为同个恩客有心结，谁又数次流产落下病根……不，她不是想要掌握什么把柄，只是她的任务从来都是在高官面前虚与委蛇、假意逢迎，并非美好回忆；她也需要放松，只有当那些姐妹们完全沉浸在各自故事中，无暇他顾的时候，霓裳才能找到一个出口，将自己的种种郁闷一吐为快、不怕走漏。

　　是的，她知道，真正懂女人的，只有女人。

　　此时的她，就担当了这样的角色。

　　“弘宇对你不薄，想必你也有心吧？不过可要想好，他将来大抵是没机会足登九五，你若真有野心，应当拿他当跳板，去接近排在前面的几位皇子。”允贵妃满意地哼一声，“恩，一双小手柔若无骨，相信本宫，光凭它就足以抓牢一个男人的心——但本宫还是要提醒你，莫为荣华富贵蒙蔽了真心，身为女人，至要紧还是嫁给最爱你的那一个。”

　　霓裳听她一番话里竟有好几层意思，心想这女子能得到高位，果然是个玲珑人儿。只是，如果允贵妃一直拿这些男人女人的说事，于她查证还是一点帮助都没有啊。

　　但她知道切不可急躁，一急躁就会露出马脚，坏了大局。于是说：“我帮娘娘按按颈子吧，要完全地露出颈部，所以需要把娘娘的头发拢起来，娘娘使得么？”

　　允贵妃轻不可闻地笑了一声：“你是好手，要怎么弄，你说了算。”

　　“那奴婢就造次了。”霓裳说着，把允贵妃一头乌黑长发轻轻挽起，堆在枕上，正想着从哪儿入手，却忽然发现她脖子上一圈亮眼的物事。

　　“这个……也可以取下么？”

　　允贵妃好似忽然清醒，连忙抓紧：“这个不行。”意识到自己失态，又解释说，“这是本宫自小戴在颈上的护身符，片刻也不敢取下，你按你的，不碍事。”

　　霓裳依言开始推拿，却因她刚才的失态存了心，从背后偷偷打量那项圈。

　　从小戴到大的护身符？

　　稍迟允贵妃手指松开，竟给霓裳瞥见那项圈的坠子。心型的壳子看不出什么端倪，旁边似乎还有机关。

　　不知那里面是否就藏了开锁的钥匙？

　　霓裳为自己的想法吓一跳。

　　……当然是有可能的。

　　要不动声色地去证实……

　　允贵妃说：“对，是那里，你多揉几下——这些日子来，我老是梦见当初的故人，就连平日白天，也疑神疑鬼，没有哪一刻放轻松过，怪不得颈子那么疼了。”

　　霓裳不语，手下加了点力道。

　　“你说，故人经常入梦来找，是什么意思呢？”允贵妃自言自语，仿似又陷入空茫，“姐姐，你是嫌那里太冷清，想要我来做伴么？可是妹妹不想呢，妹妹还有好多好东西没见过、没享受过，你去找别人好不好——不，姐姐你别怪我，后宫本来就是修罗场，你要看清当初害你的人不是我，我只不过和别人一样，我不想被当作异类，我……”

　　允贵妃好似灵魂出窍，浑忘身处何地。

　　霓裳无心追寻她呓语的真意，趁着她半昏迷，轻轻将那项圈转过来，碰上那坠子——

　　忽然，她的手被允贵妃一把抓住，仿佛刚才的自言自语都是假象。

　　霓裳一惊，想要缩手已经来不及，难道这允贵妃真的心机重重，看出她的用意？